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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简】99号办事处(巫咸族 六)

    大概是因为一路都没人说话的缘故,几人一蛇走的极为顺畅,从灵山到贯胸族的人地界连两个小时都没用得上。

    李玄似是很专注于飞行,本就话不多的他在赶路时显得尤为沉默。简隋英最开始还想逗弄他解解闷子,可见他始终那副样子也失去了耐心,飞了一半儿后落到他的背上驾着他继续向贯胸族赶。

    他们到底还惦记着正事儿,那一族的人还在冰封里等着,虽然李玄的冰封能暂时不让他们感受到痛苦,但这些人毕竟是血rou之躯,长时间被封在冰里对躯体还是有损伤。所以在到达墓里的时候,几人都没耽搁,从善如流的干起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由于这蛊有传播作用,在解开蛊毒之时不宜大面积把所有人的封印都打开,所以在巫咸和巫彭治疗的时候,李玄就在旁起协助作用,一个接一个的解封印,留给巫咸和巫彭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让他们治病救人。

    对于治疗方面,简隋英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也没闲着,他估摸着这群人刚从冰里出来,还受了颇重的伤,索性在另一处离他们还算远的地方升起几堆凤凰火,每等一个人治疗妥当,便把那人搀过去烤火,一方面用凤凰之火除掉他们内里被冰冻出的内伤,另一方面驱逐他们体内的余毒。不多会儿,他那几堆火前,就围绕了不少的贯胸族人。

    这群人刚刚经历了一场长达几年的磨难,冷不防拨云见日,一时感叹良多,简隋英看着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大碍,趁机和他们攀谈了起来。除却巫咸族和自己,他对贯胸族人其实也有很多疑惑,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一股脑问了个痛快。

    他先是向几个看似年长的人询问了这族和金乌的关系,之后又问了问他们奉为神鸟的金乌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们发难,随后把话题引到那个诡异的朱砂池子里,最后才问了他们中蛊的始末。

    这些人对于简隋英的救助都心怀感恩,自然有问必答。也因此,简隋英到底搞明白了这一族人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儿。

    历史其实和记载其实和李玄与简隋英猜测的差不多,都是会稽山得金乌赠药复活了他们的先祖,不想,那金乌鸟其实记仇的很,送了药也只是听从西王母的命令,即便是贯胸族人因此把他奉为图腾也始终记着他们的先祖后羿给了射了几箭的事儿,只是之前碍于西王母的管束没找到复仇的机会,没想到这一记,就记了千年之久,连被封印后的残魂都不忘报复,还把残/魂嵌在了贯胸族人用以记录的石壁上伺机而动。

    贯胸族人当然不知道这些因由,他们只知道金乌是值得他们供奉的神鸟,因此在觉醒后也不忘在在先祖石壁上雕下他们神鸟的形象,以示威严。变故也就是在他们重新修建先祖陵/墓的时候发生的,最开始发现的还是一个年龄尚幼的稚童。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毛病,偶尔得闲就喜欢往地下钻,尤其喜爱观赏族人雕刻做工,一日他也在这陵墓里观察,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句。“金乌大人眼睛好像和之前不一样。”

    幼童说的无心,可听者有意,虽然还对这孩子莫名其妙的话表示怀疑,可到底是多留心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留心的缘故,慢慢的,大人们也发现了问题,他们石门上的金乌雕的明明是悲天悯人的形象,可不知怎得,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那鸟的眼睛像是始终盯着他们看似的,直叫人毛骨悚然。

    这下连族里长老们都开始重视起来,他们先是以为自己族人犯了什么忌讳得罪了金乌大人的英灵,举行了好几次祭/祀活动,可那鸟的眼睛还是萦绕着他们不放。族中长老研究了下,认为这不太像是金乌英灵,倒像是某种鬼怪,于是又决定在墓道中修个朱砂池,用以驱邪避灾。

    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池子是修好了,可这灾到底没躲过去。门上的鸟还没活,石壁上的鸟倒先活了过来,只要见到贯胸族人就盯着他们啄,扰的他们完全没法正常耕作和劳动,不能劳作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们发现,第一个被啄的人身体某处慢慢开始溃/烂,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到后来,没有被啄的人只要接触过溃烂的人,身体也开始有了变化,最后全族竟无一人幸免。没办法,为了阻止这种毒继续蔓延,以至于连累到别的氏族,他们只能躲到墓下,又浑浑噩噩的生活了好久,直到简隋英几个人的到来才将他们救了出来。

    其实他们这几年因为被病痛折磨,意识也不甚清晰,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被隔绝到石壁后,只依稀记得偶尔会听到个声音,那声音如梦似幻,却异常清晰的传到了每个贯胸族人耳朵里。那声音告诉他们。只要神鸟凤凰到了,他们整族就有救了。他们也是怀揣着这点期待苦熬了这么多年。

    “天不亡我贯胸族啊。”讲诉这些的老者无不感叹的说道。“没想到我族真的会有一个后来觉醒的人,他又把凤凰大人带到了这里。凤凰大人的大恩大德,贯胸一族没齿难忘。”

    “不至于不至于,我也没帮上什么,药都是人家巫族人配的,到时候谢他们就行。”简隋英见这群人又要行礼,忙摆手道。“你们身体刚好,先别想这些。对了,说到找到我的那个人,挺长时间没看到他了,他人哪儿去了?”

    简隋英说这话其实是为了转意这族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别总想着对他道谢,可说完了才想起来。他好像确实有一段儿时间没看见那个贯胸人了,好像自从巫咸和巫彭救人开始,这人就没出现在他眼前过,不过简隋英也理解,这几日的苦等好不容易等到可以真正救自己的族人机会,换成是他,他也按耐不住自己想去帮帮忙。

    帮忙……

    简隋英皱了皱眉头,望向自始至终紧紧贴着他不放的大胖蛇,有心把这玩意儿推的离他远点儿,可不论他怎么推,这大胖蛇就跟黏到他身上了似的,不出几秒肯定又贴回来。简隋英无声无息的又扫了眼它,心想巫咸之前不是说他能派上大用处才带上他的吗?合着他的大用处就是黏着自己不放?其他一点儿别的事儿没有?

    吐槽归吐槽,可简隋英对巫咸还是比较信任的,他估摸着这蛇过后可能起其他作用,因此也就耐着性子忍了,反正这蛇无毒无害,偶尔还能透出那么点子蠢萌的架势,他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更不怕了。索性把思绪都集中到刚才贯胸族人跟他讲述的经历里。

    因着他的发问,贯胸族人讲述的很是详细,可简隋英还是从其中发现了些问题。就比如说,金乌魂/魄的醒来。

    李玄讲课的时候曾向他讲述过,不论是异兽还是异人觉醒都需要一个契机,拿他来说,他的觉醒可能就是天下天平导致的,不过是因着某种力量催化而提前了一些,但没有天下太平这个契机,无论什么力量都不会让他醒过来。

    所以,那只金乌又是因为什么呢?只是仇恨似乎不太完全,金乌对贯胸族人的仇恨已经延续了数千年,若说是真的恨他们,大可以趁他们没醒而自己醒的了时候直接捣毁他们祖先的陵/墓,破坏这里的地形,更可以一把火把这山都烧了让整族人连觉醒都不能。可这看起来就没头脑的鸟的魂/魄却偏生等到了贯胸族人觉醒,又采取了最不像兽类的方法——下蛊,还要专门提醒他们等自己来救助,怎么看都像是在用贯胸人设局。可设这个局的是人究竟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看他救人吧?

    想到这儿,简隋英情不自禁的瞟了眼李玄几人的方向,见那边只剩下一个还没被救助的人,也不再犹豫,起身向李玄他们那边儿走去,他准备把自己刚才听到的故事讲给李玄,让李玄也也分析一下,李玄懂的多,没准儿能发现点儿自己没察觉的。

    可刚走到他们附近,简隋英就听到这几个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争执些什么,而且李玄和贯胸人面色明显不太好,巫咸和巫彭看着倒是还可以。

    简隋英更为不解了,他完全想不通这几个人能因为什么事儿吵起来,不说李玄那个沉稳的性子吧,就单说贯胸人,就他对着所有人都感恩戴德的样子,让他和巫族的人吵架,估计还是让他把自己舌头/ge/了容易些。更别提巫咸和巫彭了,看他们那个样就不是能和人起冲突的人。

    简隋英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索性不再去思索,而是径直来到他们面前,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意见有分歧啊?说出来我给你们评评?”

    “算是吧。”说这话的是李玄,他之前似乎专注于几人的话题,压根儿没注意到简隋英什么时候过来的,猛然一听到简隋英的声音本能的怔了一怔,随后不自然的侧过了头避开简隋英的视线轻声道。“总有办法解决的,我想还是……”

    “凤凰大人。”打断了李玄的是巫咸,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不顾礼节的行为。简隋英本能的望向了他,等待着他后续的话。

    可没想到巫咸并没有再开口,而是和巫彭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单膝跪到了简隋英的身侧,又一人握住简隋英的一只手,在上面画了个简隋英一点儿都看不懂的符咒,随后念了句听不清是什么的古语,这才站起身子对着简隋英道。“凤凰大人,这是我族密咒,可保任何人兽都无病无虞,现在献给您,希望您福泽万年。”

    简隋英被这俩人的举动搞的一时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抬起双手看向了那刚刚被画上了符咒的手背,喃喃道。“这是做什么啊……”

    “无甚,只是我巫族人的一点儿心意。”巫咸和巫彭微微屈着身子,淡淡的说道。“巫族人曾为凤凰大人您占卜过,您福源深厚,无论遇到何种危难都会逢凶化吉,因为您身上有大功德,有您在,天下就安。”

    这话听起来就太怪了,怎么听都不像是祝祷,简隋英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巫咸和巫彭继续说道。“您这次觉醒,一定有很多不解的地方,那么就去北地吧,那里会找到一切问题的答案。李处知道方位,带上绿麟,他会带您二位打开通往一切的大门。还有。”不等简隋英反问,巫咸和巫彭就再次抢先开口道。“绿麟这孩子,灵智未开,平日里被我们又宠惯了,留在凤凰大人身边儿的话,还望您照应一二。但如果这孩子想回灵山,还请凤凰大人送他回去。”

    这番话实在是太怪了,简隋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这些话像是临/终的嘱托,可他也实在不好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只能疑惑的望向李玄,可看见的却是李玄紧紧咬着嘴唇的侧脸。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们跟我说清楚,说的不清不楚的我没法答应你们。”简隋英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只要离巫咸巫彭二人远一些,就不用应下他们的话一样。

    “可以了,李处,我们要继续为贯胸族的最后一人治伤了,劳烦您把这人的封印解开,然后带着其他人出去吧。”巫咸族人似乎不太在意简隋英到底答应不答应,而是在说完之后就把目光落到了李玄身上,像是等他下一个决定。

    半晌,李玄到底是咬了咬牙,轻而缓的抬起手,把最后一人的封印解开,又在巫咸和巫彭喂给他吃了些东西,又在他身上画了几道之后,从善如流的拉着那人,又扯住简隋英直直向外走,边走还边对着烤火的众人道。“此地不宜久留,跟我上去。”说完变立即化为原型,用爪子卡住简隋英,又猛的一拍,把一众人拍到自己背上径直向墓道上方飞去。

    “不对!!”简隋英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高声呼道。“还缺了几个人,巫咸,巫彭,还有那个贯胸人还在地下呢!他们还没上来。”简隋英说着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可李玄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死死的卡着他不放,直到把所有人都带到地上,这才重新变为原型,一手拉着简隋英的同时,一手掐决,就在他手诀落下的那一瞬间,狂风平地而起,如虎咆狼哮,整座山林都被那风搅动的猎猎直抖,不知道从哪儿卷来的石头也接连滚落,一个接一个劈里啪啦的落倒了石碑上,把进去的入口堵了个严丝合缝。

    李玄似乎觉得这样还有些不够,又在霎时卷起暴雨径直从石间倾泻而去。

    狂风伴着雨水,又冷又凉的打到了刚刚出来的众人脸上,以深深的灌到了洞口,简隋英使劲儿炸了好几下眼睛,又用手抹了几把,这才重新看到眼前的情景。

    入口已然被彻底填平封死,又用水灌注,断不会再有人在地下生存的可能,简隋英只消看一眼,就被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在干什么!”简隋英没忍住扯着李玄的领子质问道。“那下面有人!巫咸!巫彭!还有贯胸……”

    还有贯胸人……简隋英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是是什么。这人总是老实巴交的,除了第一次中了咒显露出了一点儿不符合他本性的危险,其他时候连话都不敢多说,他总叫简隋英尊贵的凤凰大人,叫李玄领/导,虽然他一直都没搞明白领/导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只是本能的听从别人的吩咐。

    他曾是自己氏族是最后一个觉醒的,也因此逃过了一场长达数年的磨难,可他却丝毫没有庆幸,等待的几天里,他都一副恨不得和自己氏族承受同样磨难的表情。可实际上他只见过自己族人两面,一次生,一次生不如死,仿佛他觉醒一次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使命一样,连个名字都没取,也没真正感受过一下这个新世界的美好……就这么被埋在地下了。

    简隋英不能不愤怒,他知道这不怪李玄,他也终于知道了刚才那几个人到底在争执些什么,李玄最初肯定也不同意,可到底是什么促使他下了这样的决心啊。

    “你说啊!”简隋英扯着李玄的衣襟不住的问着。“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只靠药物,消除不了蛊毒,那些蛊虫……只是被引到了其他人的身体里。”李玄始终死死的咬着唇,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引到的,就是贯胸人的身体里……最后一只蛊王被引走后,蛊虫会发生暴动……蛊虫不能被带出来……只要出来一只,不止是贯胸人,周围都会受到蛊虫侵袭……巫咸和巫彭只能用自己的血rou去镇压。”

    “这就是你们之前商量的吗?商量的结果就是没有办法,所以他们让你带所有人出来,然后把洞口封了,是吗?贯胸人不同意巫咸和巫彭留下,你也不同意封洞,所以你们……”

    简隋英说不下去了,他只当人活了20多年,没经历过灭族,更没经历过什么天塌地陷的浩劫,实在接受不了几个活生生的,刚刚还在他面前说话的人被活生生埋在地下的惨剧。可他也知道这一些不能怪李玄,李玄之前脸上的犹疑不是作伪,他相信李玄能下定决心做这些肯定也有苦衷,可他实在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简隋英扯着李玄的手到底是放松了下来,又无助的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多可笑啊,他都这么震惊,也这么难过了,可还是哭不出来,简隋英忍不住想,如果他会哭,是不是这几个人就不用殉在地下了。

    他也终于知道了李玄的那句轻飘飘的殁了到底是什么感觉,原来就是这样啊,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再也不会有归来的可能……

    “为什么啊……”简隋英无力的滑了下去,随后就感觉自己落入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是李玄,他依旧用他惯常的动作,不住的在简隋英的后颈拂拭着,轻而缓的叫着他的名字,不是凤凰,是他人类的名字。“隋英。”李玄说。“隋英,别自责,不怪你,即使你会哭……也没办法的。巫咸和巫彭说……他们求仁得仁,不必感怀……”

    求仁得仁,求仁得仁,多么轻飘飘的四个字。可简隋英却觉得这四个字有如洪钟一般撞到他的心口里。

    他先是垂目盯着那杯封死的洞窟好久,随后又回头望了一眼跪倒了四周的悲切的贯胸族人,最后又看了看还什么都不懂的胖蛇绿麟,终于慢慢的直起了身子,同时攥紧了李玄的手臂沉声道。“巫咸和巫彭说,我们能在北地找到一切的答案对吧。”

    “对。”

    “你知道在哪儿对吧。”

    “对。”

    “好!带上绿麟,我们走!”

    “好,我们,去鬼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