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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门

    其实莲很早就明白,有时候真司说天真的话,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目的。最近的例子,就发生在今天。他下意识拉住莲的胳膊,然后仰起头认真地说“月亮真好看啊”,似乎仅仅只是感慨一下美丽的月色。鞋子踩在满地的枯叶上,踩碎干燥的叶片,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莲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似乎是担心莲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又或者是认为莲没听懂他的意思,真司努力靠过来了一点,用脚尖碰上莲的鞋尖,然后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今天的月亮真好看。”

    那副无辜且可怜的表情,莲感觉他这样做仿佛是在有意讨好。其实,莲早就习惯了他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到自己身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至少现在他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身边,这就足够了,

    一片树叶落在真司微卷的黑色头发上。莲记得,那片通体金黄的树叶,跟他过去的发色很像。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呢?

    “有树叶掉下来了。”莲提醒他。

    真司“唉”一句,急忙挥手拍掉头顶的枯叶。许久不曾打理的头发刺着眼睛,他顺手整理了一下遮挡视线的刘海,不经意间皱起眉头,眼尾的细纹因此更加明显了。同时,他薄薄的唇也用力抿起来,看上去还是那么不服输。

    他咕哝了起来:“到明年开春之前,叶子就消失不见了吧?连枯叶也看不到了。”

    莲低下头,垂下暗色的睫毛看着真司。

    “不用等到明年春天,下过一次暴雨叶子就没有了。”

    “你还是这样啊,一点都没变。”真司不满地嘀咕道,“脾气真差劲。”

    过去,虽然真司经常跟莲拌嘴,但莲也经常听到真司说他的好处。“莲没有以前小气了”、“莲很讲义气”、“莲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就连莲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无奈地心想,先不要说别人,反正很少有人像你睡得那么酣熟。真司这家伙,即使半夜有人给他盖上衣被也不会察觉,第二天仍然以为自己一动不动地保持了一晚上安睡的姿态。

    真司总是无理取闹,莲早就看透他了。可是当真司再次埋怨起他的时候,莲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一点高兴。一股温热的暖流缓缓流淌出来,将冰凉的心烘出一点热度。不过,抛却那点隐秘的感动,现在他有点担心真司,因为莲看到真司不再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点落寞的情绪。

    “你真讨厌。”重复这句话的时候,真司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指了指头顶树梢上还没掉落的密匝匝的叶子,深秋的树上还有半丛斑斓的树叶,每一片都仿佛一张色彩浓郁的油画。“叶子还在树上呢,一定要下雨吗?”

    “下雨又不是我说了算。”莲说。

    “不行啊,老天爷未免太不公平了。”

    “世界上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

    “我相信公平就像相信你是个好人一样……”

    看着真司坚定的目光,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长叹一口气。

    “我并没有你讲的那样好。”

    “可是,总会有人能认识到这些吧?就像有人喜欢棕榈,有人喜欢绿萝,有人喜欢龟背叶。无论是什么,总会有人喜欢,就像……莲也一样,总会有人喜欢的。”

    “哦,原来是这样吗?”

    莲看着他捡起脚边的碎石子丢进路边的池塘里。扑通一声,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莲,还记得吗?我早就说过,骑士中肯定至少有一个像样的家伙吧?”

    “怎么了?”

    “好人不会因为想当好人才是好人。就像我一样,并不是存心成为笨蛋的。”

    “哦,是这样吗?”莲平静地说。

    “当然是啦!”

    “你想怎么样呢?”

    还记得几天前,莲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明白。”,结果就遭到了真司的轮番轰炸。“我明白!”真司生气的时候整个腮帮子都鼓起来,连脚尖都用力踮起来。不过莲还是坚持己见,轻描淡写地说到:“哦,你不明白。”

    想象中,今天真司肯定会不依不饶地和他争论下去。“都说了我明白啊!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或者转来转去地跺着脚,不服气地反驳回来,总之,净是些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无聊的争吵。

    没想到真司只是抹了抹眼睛,小声吸着气,然后笑了一下,对莲说。

    “哎呀,今天太晚了。要回去吗?”

    “嗯,我们走吧。”

    莲站在路灯下,望着真司转身往回走的背影。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正好对上真司朝他看过来的目光。满地枯叶像一片金灿灿的锦缎,他的眼睛仿佛两枚晶莹剔透的琥珀,在茫茫月色下泛起柔和的微光。

    莲记得有一片金灿灿的影子在眼前晃过。清风拂过一缕缕色彩明暗,是一个金色的梦。

    真司微微张了张嘴,无声地说:莲,你明天还会跟我一起吗?

    莲愣住了。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究竟是谁呢,这个声音?

    曾经,他站在湖面的这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在自己的影子的旁边,隐隐约约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

    他想,那张慢慢浮现的面孔,不就像湖面上映出了月亮一样,清晰地将自己心底的所思所想呈现出来了吗?

    然而过去的事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与真司的重逢,仿佛只是他半睡半醒之间做过的一个金色的梦。

    就像真司所说的,不是因为想成为好人才帮助别人,就像坏人也不都是因为喜欢做坏事才成为了坏人。同样,他并不是因为想忘记才忘记。

    看到莲没有什么反应,真司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只好转身离开了。最终,莲看着真司离去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第二天,二人不约而同地在街上碰了面。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座荒废的公园,一起站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发呆。天上下起蒙蒙细雨,弥漫的雾气笼罩了草地。莲突然问真司。

    “说起来,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天。”

    “不对,是九天零二十三个小时。”

    “喂,莲,你在比算术吗?明知道我算术不好。”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下意识记得是十天?”

    “猜猜看嘛。”

    “这个问题是我先问的吧?”

    真司眨巴眨巴眼睛,自问自答了起来。

    “好啦好啦,我回答还不行吗?就是说,大概十天以前,也是一个黄昏的时候,你从晚霞的那边走了出来,然后打败坚甲救了我。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吧,可是那会儿太阳的脑袋还露在地平线上面呢,不像现在,已经完全下山了。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差一点啊,好险好险,莲,多亏了你。”

    说话的时候,真司掰着指头,脑袋微微晃动,两片薄唇紧抿起来,全身上下充满了生命力。

    真好。莲侧目打量着他,无奈地想,他还是这么活泼、天真。真好,这样就够了。

    感觉到被莲盯着看,真司不自在地撩起耳边垂下的发丝,露出一截瘦削细长的颈项。

    “怎么了?”

    “想起来一部电影。”真司轻笑着说。

    “你还看电影?”莲愣住了。

    “在电影院兼职的时候,一旦生意不好就可以找个空座位看呗。”真司低下头,慢慢说道,“我记得电影里……”

    电影中,准备庆祝交往纪念日的男女主角倒霉地遇上一场暴雨,谁都没有带雨伞,路上行人稀少,也没有人肯借给他们,所以,只好四处寻找避雨所。避雨的地方没有找到,他们却在公园的草丛里发现了一辆废弃的汽车,钥匙居然就放在轮胎上面。他们用钥匙打开车门,就在空轿车里约会了。

    “结局怎么样?男女主角在一起了吗?”莲问他。

    真司苦着脸说:“当然没有咯,所以我才不喜欢这部电影。”

    “什么叫‘当然’?”

    “那男人真是个懦弱的家伙,要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执念总是东奔西走,女朋友也不可能离开他了。”

    “那女主角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跟别人结婚生子了。不过说来也怪,虽然她已经结婚了,对外却坚持称呼对方为‘男朋友’。你说奇不奇怪?’’

    “或许年轻人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了吧。”

    “是吧是吧。”真司咯咯笑个不停,肩膀一耸一耸,慢慢就靠在了莲身上,“我们早就老了啊。”

    莲没有推开,也没有说什么。沉默了半晌之后,莲问他:“电影名字是什么?”

    “哦,好像是Golden Slumber。”

    “我怎么觉得这部电影的情节跟你说的不一样。”

    真司苦笑着说:“莲,你、你啊,被我骗一次又怎么样?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是问你真心的想法。你想过结婚吗?”

    “结婚?”

    “是呀是呀。不管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吧?如果是以前的莲,我还不放心,可是现在你看上去就很能胜任父亲的角色。”

    莲顿时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

    真司不依不饶地说下去:“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算了,你似乎还是不喜欢小孩,这种事情就让我一个人考虑好了,你带着我已经觉得被拖累了吧……”

    他忽然和莲分开,弯下腰蹲着地上,用掌心托着腮仰头看着秋山莲。

    “莲。莲,你在发呆吗?”

    “没有。”莲低着头看他,心想,其实我在看你。

    “曾经有一条通往故乡的路。”真司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莲说。

    真司想起那首歌怎么唱了。只不过他记不起英文歌词,仅仅想起来大概的意思。

    “晚安,别哭。”他一遍一遍地念叨着,“晚安,别哭。”

    不知不觉间,冰凉的泪珠沿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下来。

    “莲,你后悔吗?要是我们都想不起来,也不会再遇见。”

    “什么?”

    “没事啦,晚安。”真司站起来,慢慢垂下头,靠在他的肩上,“嗯,我们晚安。”

    又到了分别的时间。在大桥的那头,即将分别之前,真司突然回过身。二人再次不约而同地回头,回头的瞬间四目相对。

    “莲。”真司迟疑着说。

    “怎么了?”

    “你要回去了吗?”

    莲很轻地“嗯”了一声,结果转念一想,自己却忍不住笑了。是啊,已经结束了,要回去了吗?可是现在要去哪里呢?一连数日,他们都在白天相逢,在傍晚分别,日复一日。他不会记得前一天发生的事,但也不会忘记过去最珍贵的回忆。他们之间最长的记忆不过是十天以前,他救下了真司,然后想起对方的名字,并肩在夕阳下散步。分别之后又到那里去,要回家吗?莲下意识就要说出的那个字,竟然在脱口而出之前被咽了回去。

    “回去吗?”

    “可是,可是……”真司扭捏着说出实话,“我现在没地方住了啊。”

    其实莲早就猜到了,报社的办公处不许他过夜,他目前大概无家可归。莲记得他不舍得丢掉的那件棉袄总是粘着露水和草叶,大概经常被当作被褥,睡在公园的长椅、月台,或者任何露天的地方。莲思忖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

    “这是什么?”真司诧异极了。

    “跟我回去吧。”

    他记得和母亲争吵并且打算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书桌上多了一枚信封。信封里包着一枚老房子的钥匙。尽管那里可能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也不知道现在的居住权是否还能由他使用,但莲还是想起来这回事,并且打算试一试。

    他们来到破旧的老宅前。门外长满荆棘和灌木。铁门开着,莲推开门,带着真司走进去。真司看了一眼莲,轻声说:“真好呀,还好有你在。”

    进屋之后,简单整理出客厅凌乱不堪的地面,将灰尘扫净,二人都困意十足。真司靠着脏兮兮的沙发睡得香甜,怀里还抱着他用了很多年的背包。那只背包装过相机和文件,也装过参与骑士战斗的卡盒,一切都可以装进去,尽管不是非要不可的东西,但只要放进去,就说明他舍不得丢掉吧。那只背包逐渐掉色,从黑色变成了灰色,拉链也生锈了。莲不明白他为什么还留着。

    “莲,晚安,我要睡了。”

    他拽着莲的手。莲记得他的手很热,比平常人的体温要高一点。如今却掌心冰凉,仿佛坠入冰窟。莲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真司咕哝了一句,翻过身,将莲的手揣在怀里,然后试图塞进背包里。

    这个笨蛋。

    在心底说完笨蛋,莲就靠着他,在他的身边坐下来。莲在当学生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坐在长椅上发呆。因为不知道该和谁说话,也没有朋友,所以他总是独坐,然后目光不时看向远方。他的注意时常被误入视线的事物打断。也许是玩闹的学生,也许是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那个身影主动走进视线范围内。

    第二天早上,他决定送笨蛋出门。

    真司的工资少得可怜,可他就是不愿意辞职。乘上电车之后,隔着玻璃门挥舞着手臂,似乎在催莲回去。人来人往的车站,他站在这趟列车的门前,一言不发地看着车里形形色色的人。真司在玻璃门的那边冲他做了个鬼脸,旁边的学生频频侧目,皱起眉头,似乎对这个一把年纪还装疯卖傻的人感到很不满。真司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对学生躬身致歉。

    如果忽略他不再年轻的脸庞,或许还能回到过去。莲望着列车驶去的方向,长叹一口气。他今天还会顺利吗?会不会遇到不开心的事,碰到什么麻烦?莲回过神发现又在想笨蛋的事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跟笨蛋在一起待久了,也开始异想天开了。回到过去,这怎么可能?即使可以做到这样的事,那些痛苦的过去还是被遗忘为好。

    他有自己的事要去做,可是无论走到哪里,还是会下意识想叫那个名字。真司的话还是像从前一样多,在脑海中回荡着,挥之不去。莲不觉得烦人,相反的,希望他多说一点才好。至少他看起来真的相当高兴,而不刻意是为了把自己开朗的一面展现给莲看,笑僵了脸,强颜欢笑。

    不管多大年纪,真司还是丢三落四地。莲提醒他很多次,重要的事要记好。在不断劝说之下,他总算买了一本记事本。这年头很少有人用纸币记事了吧?或许是因为他学不会使用智能手机。莲的电话没变,真司知道有事就拨打这个电话,准没错的。就这一点来看,他看起来还不算太笨。

    还有一次,莲送他去隔壁市出差。原计划当天就能回去,可是突然下起大雨,大巴在车站逗留了很久。莲站在月台上等大巴启程,真司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时用指尖在雾气蒙蒙的玻璃窗上写写画画。“莲,我很快就回来”“不要担心”“晚上想吃什么”,看到莲打了个喷嚏,又说“你要不要先回去”。笨蛋的聪明劲总用在奇怪的地方。看到年轻人对他很尊敬,同事之间看上去关系不错,也就放心了。

    就在大巴出发前,司机已经关上门,真司却突然离开下座位,急匆匆跑下来,来到莲的跟前,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给他戴上。帽子对于莲来说很小,紧绷着太阳xue的位置。莲还撑着伞,小小的雨伞遮不住两个人的身体,何况莲自然而然将大部分雨伞倾斜到了真司那边。他控制住笑意,尽力撇下嘴角,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不让真司看出他的真情实感。真司替他掸掉落在皮衣肩上的水珠,僵硬地站在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难过地叹了口气,小声说:“莲,我真的要走了。”

    还有特价日。不管工作多忙,真司总惦记着做晚饭,为了买到新鲜食材也会提前出门。“抱歉,我要快点出门了。今天是特价日,如果不早点去的话就没有新鲜时蔬了……”

    真司提着鞋,一边穿上一边推门。莲正想提醒他走慢一点,真司突然转身冲他笑了一下。莲看见趴在玻璃门上的真司张了张嘴,嘴型好像在说“我会早点回来的”。

    今天的夕阳依旧美丽。莲下意识想去看看真司的头像在夕阳下是否会如想象中一般泛着浅金色的光芒,等四目相对的时候,这才想起他早就把头发染成黑色了。

    “莲,这是给你的礼物。”真司递过来一只严丝合缝的包裹。

    “是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有!”

    莲无奈地叹了口气。真司怕他失望,于是赶紧凑上来解释。

    “好吧,忘了告诉你,明天会下雪哦。是东京的初雪,初雪呀。”

    莲想起曾经也是一个阴天,不知多少个被遗忘呃轮回之前、多少个无法开口的世界之外,真司用手不停地擦着起雾的玻璃,在上面写下一句话:莲,一定要活着回来。

    莲,莲……你在听我说话吗?

    秋山莲用沉重的声音“嗯”了一声,然后轻轻点点头。

    看天气预报了吗?明天会下雪。

    所以呢?这家伙总爱说莫名其妙的话。下起大雪,他们还得负责打扫门前厚重的积雪。

    下雪了就很麻烦,路上会堵车,会有人因为下雪生病……还有,他依旧担心镜子里的东西会重新活过来。

    醒过来之后,只要发现笨蛋确实还安稳地躺在身边,莲就意识到现在不是做梦。已经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他的世界里只有笨蛋吵吵嚷嚷的声音。

    “莲,快过来看,水缸结冰了!”发觉老房子门前的水缸结上结实的冰,真司难过极了,“怎么办,金鱼都死掉了吧?才捞回来没几天,也太可惜了。”

    “说不定熬过今天就好了。”莲安慰他说。

    “也是,明天据说就是晴天了,等到晴天就没事了。不过,我们是不是得帮帮忙?”

    莲点点头,回屋将很久以前使用过的玻璃鱼缸找出来。他用斧子凿开冰层,伸出捞鱼网,把冻僵的金鱼捞进小型鱼缸。金鱼坠入鱼缸的瞬间还没有知觉,过了一会儿,鱼尾就摆动着,拨开水中的冰碴。眼看金鱼逐渐复苏过来,恢复了生机,真司兴奋地叫起来。

    “莲,你看啊,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水缸表面厚厚的冰逐渐化开,莲跟随真司的指示看过来。垂下眼帘,他看见小小的湖面里倒映出一双琥珀似的眼睛,眼睛里面倒映出他的影子。莲不禁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了,那是一片属于他的金色梦乡。

    ——

    Once there was a way to get back homeward.”

    “曾经有一条通往故乡的路。大概是这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