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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终端机上显示郭嫡萍发来了29条未读消息,都是些无意义的话语和表情。她实在无心回复,随便套上一件暖和的衣服就去拜访小娇妻,想把丈夫和儿子的线索告诉她。敲门后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开门,她索性停止了,转而赶去工厂看看工作的进展。

    来到工厂的瞬间,她就被震撼了:生产线凌乱不堪,AI在不断报错却无人理会,商品在末尾堆积成山,没有被规整、编号或打包。穿着整齐的寸头女子要么列队,要么大声呼喊口号,要么在斗殴。她认出这些人是之前的同事们,可是无人顾及工作的事。工厂的墙全部重新粉刷了,全部都是宣传生育伟大、创生之力神圣的标语,还有好多好多“母权之心”的标志,却没有任何以前看到的家庭之类的情景宣传画——家庭是落后的父权制组织,社会化抚养才是终极的母系社会。她避开混乱的同事们来到了上司的办公室,上司热情地欢迎她回归工作,那热情甚至有点过分了,称之为某种狂热更准确。她故作镇定地问上司自己的工作是否与之前相同,上司似乎镇定了下来,告诉她现在工厂完全陷入混乱,根本无法统计任何数据。

    她有一个非常冒险的想法,于是反问上司如果这样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上司回答说现在要求每个人切身检讨自己身上最后的父权制遗留,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根除它,摒弃一切向下的自由,然后投入到服务老大妈服务女性社会的事业中,只有那样的境界才是女权主义者们应该到达的。但是她不用,她是被“选中”的,现在只需要等待就行了,等大家完成了检讨重新开始搞事业时,她跟着大家继续工作就行了——至少上司得到的指令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她现在拥有了一段长假。

    但是“选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与之前她被击晕带走有任何关联吗?极有可能是了,但所有被带走之人都是被“选中”了吗?既然这样为什么她们最后又被释放了呢?这一切无解地萦绕在她心头。

    她想逃走了,想要离开首先需要关卡的通关许可。离开小镇进入城市需要许可,而前往西北的集中营有整整五小时的飞行,要经过的关卡最少五道,且最后两道是级别最高的许可,必须是军警队高层才能获得的。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偷渡,只要带给黑市商人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可以走反抗组织准备的秘密路线。但是到了父亲那里要怎么救出他呢?救出他以后要怎样带他走呢?

    她在工厂看了最近的新闻,又有一位元老背叛了老大妈,是军警队的元帅。她以前潜伏在政府军中,替老大妈获取至关重要的情报。这位元老被发现时也试图逃跑过,可是这一次老大妈学聪明了,她的飞机在接近边境时坠毁。现在老大妈身边几乎没有以前的将领了,目前掌管军警队的是老大妈的二女儿。

    究竟在发生着什么?她有一种极其恐怖的推测,这位昔日就被称为疯子的女人究竟在策划着什么?难以想象几个月前她还对这位白手起家的军阀崇拜无比。老大妈已知被公布的子女中,有三人战死了,包括大女儿和大儿子,在政府围剿最激烈的时候老大妈失去了他们。头两个子女可以说是她的命了,特别是大女儿还是为她掩护撤退时牺牲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向那帮人屈服!目前她还有两位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据说作为外交使节待在其他国家,而二女儿十分年轻就手握重任,看来是作为接班人培养了,应该早就意识到不可能有选举出现的。

    继续呆在工厂也没有意义,她决定先回去作打算。既然是被“选中”的,她很可能每一个举动都被监视着,那这样她之前确认偷来的枪械行为不是暴露了吗?可是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带走她?不论如何,她决定暂时放弃前往地下室,联络情报商也不能够了。

    可就在刚刚踏出工厂大门时,一阵眩晕又向她袭来,她一下子蹲了下去,这次却没有人来抓她,只是眼前的场景变化了——她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公寓。眼前的画面十分不稳定,像癫痫闪烁一般,使她感觉惊恐又眩晕。突然耳边出现了声音,一个女人在撕心裂肺地嚎叫,而她却蹲在看不见那女人的地方手脚都无法移动——这是梦里的场景。

    她的思考都凝滞了,只有一阵阵炫彩的波纹袭向她的视线,整个房间像融化了一样抖动。可是突然间在尖叫中出现了几声钝击声,然后好像有人沉闷倒下了,尖叫在钝击声刚刚开始时达到了顶峰,随后慢慢安静下来。但是还没等到声音完全消失,她的视觉恢复了正常。

    梦境突然在白天出现,这种状况前所未有,她的心还在突突地跳,仿佛刚刚的一幕是真实发生的。可是她根本不记得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如果有女人求救她当然会伸出援手的,不然就是她已经被打倒了,这是在失忆昏迷前最后的景象。

    不论如何,梦中的女人似乎得救了,而且现在困扰她的事情太多,她无心再去探究梦中的事情。终端机又开始弹出消息,又是郭这个无聊的女人吗?可是发来的消息却引起了她的注意——郭嫡萍说自己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