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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小酒吧与死者五号(6)

    由于这点疑虑,心照不宣的俩人没在酒吧里待太久,寻个藉口便打道回府了。晚餐最后还是倚靠冷冻柜倖存的微波食品解决。

    所以面对厨房留存的残局,布兰登很有觉悟地捲起袖口、着手整理。这让被拱去客厅休憩的艾伦有种不切实际的感受。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布兰登老爱躺在沙发了,原来用看厨房里忙进忙出的身影,是如此之爽快。

    待布兰登忙完后,时间已经来到十点多。对于布兰登今日的积极转变,奴贩艾伦表示很满意。于是他长手一挥,便召布兰登来沙发坐着。

    这时,电视正拨映影集,色调黑沉沉的,没几句台词。身为艺术盲的布兰登看了十分鐘也没看出主题,便站起身进房间拿几瓶美酒助兴。他轻手轻脚地将两隻高脚杯放置桌面,为艾伦与自己斟了满盏。

    按理说,艾伦是不该喝酒的。毕竟他前几天才办理出院,医嘱里也写明要他好生休养(虽然艾伦想了几天,还是没想到住院原因)。但此时艾伦感到一股难得清间。确实,虽然许多事情尚未获得解答,可就像催紧的发条那样,他偶尔也渴望得到几分宽懈。

    所以也许是想偶尔放纵,艾伦并没拒绝这次邀约。他爽快地接过那杯酒,仰首便一口饮尽。热辣的口感像要灼伤他的口腔,顺着食道汩汩滑下,几乎要在心脏熔出一个洞。他仰头半瞇着眼,迷醉地持续感受这股灼热感,渴望这把火能将那些烦心事烧个精光。

    「嘿,别喝太急,小心呛着了。」旁边,布兰登皱眉提醒道。他知道艾伦平时不碰酒,否则首次见面也不至于发酒疯。若艾伦因此被烈酒呛伤,那可不是有趣的事。

    还好艾伦很快就缓过劲来。「没事,这种感觉棒极了!」他微笑道。虽然声音还有些嘶哑,但里头确实盛满欢欣之情。他迫不及待地捉起酒瓶,为自己再斟了一杯,也替布兰登补上一些。他明白为何布兰登喜欢酒精了。这是能令人麻痺的癮,任谁也无法抗拒。

    然而按他这种牛饮喝法,就是酒量极佳的布兰登也不堪折磨。但他能看得出艾伦心中愁苦,并希望能陪他排解忧愁。于是他也不多阻挠,只是客随主便地一杯接一杯喝着。直到最后不省人事,直到所有酒瓶都乾枯。

    恍惚间,布兰登感觉似乎有谁吻着他。那副躯体如此炽热,彷彿一颗恆星,令人依恋又唯恐灼伤。他情不自禁地回拥着,用着像要把对方揉进骨子里的力度。津液交换是毒,饮鴆止渴却成为所需。随着时间滴答流逝,衣服一层层被剥离,俩人的赤裸本能也彼此坦见。

    说起来,要俩大男人挤在这座小小沙发,实在勉强了些。但正是这种逼仄感,更添几分刺激。布兰登伏在上头,轻吻着那双嚮往已久的碧色眼眸。

    抬起头时,他看见那双总清澈的眼底正半挟着瀲灩春色,倒映自己的模样。他低喘着,再度忘情地啃吻上那隻仰起的白皙脖颈,并一路向下吻。欲让那副诱人躯体的每一吋肌肤,都留存自己的痕跡。

    此时的他,不再受那些该死事件所牵绊。拋开那些成见,再丢开戴维斯警官的沉重身分后,他布兰登仅是一介凡人。他只想顺应本能,感受这难得的愉悦,耽溺在比酒更醉人的情欲之中……

    凌晨四点,半梦半醒间,布兰登感到有冷风迎面袭来。他不耐地拉过毯子,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努力地塞进沙发缝隙。毕竟宿醉的感觉总是不好,他只想抱着脑袋浑沌睡去。但身后紧接传来的脚步声,却又令他不得不反射性地睁眼警戒。

    黑暗中,他看见有道身影站在门边,它正轻手轻脚地闔起门。咿呀声响在空荡的房里回盪,如同古堡里百龄老妇的呢喃。说起来,它的动作不特别鬼祟,却有种说不出的幽逸,彷彿它根本不存于世。

    但布兰登还是认出了它。「嘿,艾伦,这么晚了你去哪?」他揉着痠胀的眼,慢慢支起身,毯子从他身上滑落。「呃,你……我们……你昨天还好吧?」他不安地问。

    此时看见自己的光裸身躯,布兰登才迟钝地忆起昨晚的激情。霎时间,包括艾伦的破碎呻吟及相关零星片段,瞬时縈绕在他耳际。这让他不禁又起了些许反应。

    可布兰登很清楚,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不确定昨晚的自己是否过分失控,这让他感到无比忧心。他希望昨天的意外插曲,不至于让艾伦将他扫地出门。毕竟他可没忘了上回,不过是一句调戏,就惹得艾伦的羞愤一拳。那傢伙总是过分害羞。

    听了布兰登的询问,艾伦也向他徐步走来。「没事,我很好。」他说,语调很轻,尾音即刻便飘散在空中。他扶着布兰登的肩,缓缓屈下腰。藉着稀疏月光,布兰登能看见他的脖颈有昨晚留存的星点吻痕。「你昨晚表现很好,让我……很舒服。」艾伦于他耳边轻声说。并微笑着,在布兰登的唇角落下淡淡一吻。

    而后也不待布兰登回应,他又飘着步上楼了。离开时嘴里像在哼唱着什么,显然十分愉悦。但布兰登却高兴不来,因为对手走了,就留他与情慾抗争。他只好恨恨地瞪着天花板,镇夜无眠。

    失眠这段时间,布兰登也不算一无所思。黑暗中,他反覆思索自己的过去经歷。包括那段蒙纱的童年,与艾伦相识的过程,以及昨夜艾伦的一切反应。

    最后它们在他脑里炼化成一首歌:「你看不见自己的真正模样,你所见仅是你的阴影[16]……」和着艾伦离去前的呢喃,在他脑里反覆回盪。

    翌日十点,被睡魔挟持的布兰登才缓缓甦醒。

    由于艾伦昨夜那挑逗一吻,以及宿醉本身的后座力,布兰登整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竟折腾到将近七点才正式入眠。稍醒这会,他喉咙乾渴的近乎龟裂。所以即便没睡够,他也只好扶着额际离开沙发。当然,放缓速度还是必须的,力道过猛只会让他呕出一片汪洋。

    起床后,他便发现,不仅那股宿醉的晕眩感尚未消退,昨晚屈就小沙发更让他全身痠疼。到厨房喝过水后,他又拖着沉重步伐前去厕所稍作洗漱。本来只想醒醒脑,后来又乾脆洗了场澡。冲洗完毕,布兰登才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衣服似乎全搁置在二楼艾伦的房间。他可不打算再拾回地上那些骯脏衣物,那简直比不洗更令他噁心。

    于是在腰际围了条浴巾,他又逕自上了二楼。反正他昨晚已确知艾伦的心意,此时吻醒那迟归又晚睡的睡美人,也只是增添浪漫气氛。他甚至计画着也许待会能趁着风势,还能在床上再战几回合。

    而说到迟归这回事,布兰登还是多少心存不满的。即便昨晚喝多了,但他一向自詡床上功夫惊人。以往同枕过的女人,也确实没个隔天还能轻松下床。可谁晓得,艾伦这傢伙竟是接连破了两个「戴维斯式」先例:不仅是他的第一个男性对象,也是完事不久,便能行走自如的第一人。

    但要知道,昨晚他们可足足持续两个鐘头!布兰登咬牙在心底低吼着。虽然男人的体能多比女人更佳,但他实在不认为艾伦能有如此好的根柢。

    且再想起昨夜过程中,原本无比诱惑的艾伦突然崩溃似的哭喊,几乎严重到他以为艾伦后悔不做了(虽然他不认为男人的「贞洁」,能比象徵自尊的眼泪更珍贵)。还好,在自己「性致」彻底流失以前,艾伦即时打住情绪,转瞬又勾缠上布兰登的腰,才让这美好夜晚得以往下延续。

    所以很显然,能从文弱书生变质成媚骨妖精,这只有一种解释:小小艾伦只是耐着生命危险勉强逞能。所以一切行为,包括他半夜的若无其事,全是他欲情故纵的手段!

    思至此,自恋的布兰登心里也总算舒坦多了。果然,宝刀就是宝刀,即便许久未磨也不改锋利。若上帝能再为自己增添一些「厨艺」,那他可真是完美无缺了!他愉悦地想着,哼着歌敲敲眼前那扇门,然后便迫不急待地逕自旋开门把。他又转了几次。天杀的,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门把:这道门竟然落锁了?

    也许是察觉外面的鼓譟。这时,房里也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里头或许还掺杂部分物品倒地的声响,显然门后的某生物已经陷入疯狂状态。这场混乱持续了三分鐘,满脸乌云的布兰登才终于见到门板开一小缝。有颗棕色鸟巢从里头探出。

    「早、早安。」艾伦看着他,怯怯地道。也许是昨晚过度激情,他的声音还有些哑,眼睛也略为红肿。「家里没食材了,你中午就在外头随便吃吧。」他说。一语毕,又迅速拉起房门。

    但布兰登却比他更快。「嘿,小傢伙,你身体没事吧?」他问,并一把捉住艾伦预备关门的手,而后以身形优势侧身卡进那扇门。

    进了房间后,他才看见艾伦仅穿一件t恤。尺码过大,皱褶明显,显然是自己先前胡乱收在旁的服饰。见情人穿了自己的衣服,布兰登的脸色才总算和缓一些。「房里没洗手间,你清过『里面』了么?」他蹙眉问,并另一手抚上艾伦的脸颊。温度果真有些发烫。

    感觉布兰登的碰触,艾伦不自觉地闪避着。事实上,光聆听「身体」以及「里面」等敏感词汇,就让他陷入红色警戒,一把推开布兰登。「我我我我,我自己能处理!你你你你别管我了,先出去吃饭吧!」可惜因为结巴过于严重,一点也不具威胁性。

    「哎,不带这样的吧?昨晚不都挺好的……」被推开的布兰登委屈的说。

    艾伦则依旧结巴。「我我我我,我昨天喝茫了,根本没印象发生什么事。」他稍退一步,不料牵扯到某个部位,脸色略变。「昨天的事就算了,你先出去吧。」他尷尬地红了脸,继续劝退道。

    布兰登无奈地叹了口气。常言女人心海底针,这他晓得,可艾伦却比他交往过的女人更加心思难测。分明昨晚表现极为热切,转眼又将自己拒之在外,这算什么状况?

    布兰登不由得心头一惊:难道,艾伦昨晚真只是酒后乱性,现在酒醒了,就想对自己始乱终弃?

    没被甩过的他思绪一阵错乱,从此跌坠「自我否定」的漩涡。

    但在正式跌坠深渊之前,他又想到半夜艾伦于他唇角落下的那一吻,以及那些毫不讳言的「夸讚」。他实在不认为这也属于酒后乱性的范畴。毕竟,艾伦那时看来非常清醒。而身为刑事部的一员,对于谜团带着本能性的仇视。所以至少在离开之前,他想先问清此事。

    「先别急着赶我走,艾伦。」他皱着眉,正色道:「我不晓得昨晚你有多醉。但我得诚实告诉你,我是认真的,所以那件事并非意外。再说,你半夜回来不也说我表现挺好的?难道这些事你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他反詰道。虽然说法有些直接,但他想问清这状况。他可不想第一次心意萌动,就被当作一夜情对象踢往一旁。

    艾伦倒是错听重点。「你说,我昨晚又出去了?」他惊骇地睁大眼睛。「我的天,我昨晚又出去了……」他不敢置信地复述,彷彿他真对自己的夜半行径毫无印象,且这状况并非首次发生。

    布兰登皱着眉头看他,无法理解艾伦的反应。也许是发烧的关係吧?布兰登想,毕竟今日艾伦的行为毫无逻辑。这时,恰好楼下电话响了。前几天间着无聊,他便把那台座机修一修,没想到今日真有人打来。「你先去浴室洗个澡吧。若是待会需要『帮忙』,喊我一声,我会协助你。」他微笑安抚道。扶着艾伦的肩,他轻轻吻上他的前额,便下楼接电话了。

    但布兰登怎么也没想到,两人刚萌芽的关係,就在这通电话走上歧路。

    身在现场的彼得罗恩,公器私用地拿着案发地点的话筒低声说:「嘿老兄,我想你得来一趟。查理布尔死了;且这两天我又查到一些新信息,你铁定很感兴趣……」

    [16]whatyouareyoudonotsee,whatyouseeisyourshadow.--《漂鸟集》,泰戈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