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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一失足成大恩人

    第六十六章一失足成大恩人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丰年祭上我替全夜挡下的那一箭,其实并非出自我的本意。当然,不是说我不在乎他的死活,而是我压根儿就没想到要扑身救人,却在叫他「小心」时,一时太激动以致于不小心踩到衣襬跌了一跤,还这么刚好地摔在他身上,而那枝箭又更刚好地插到我的背上。

    我就知道!那碍事的衣襬早晚会给我捅出篓子!

    就这样,因为不小心踩到衣襬脚滑了一下,我成为了夜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叫我怎么能不惶恐,怎么能不心虚?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解释清楚,不想白白受人恩情,但却始终想不出该如何向他开口。难道要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全夜,你别误会了。我没有要救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他会不会因此心灵受创?像他这么单纯的人,让他知晓原来现实如此地残酷,救命恩人其实一点也不善良,他承受得住吗?

    算了,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反而是帮助受骗者,我寧愿全夜相信着这世界是充满好人而不是蠢人。何况虽是意外,我替他挨了一箭也是事实,那些疼痛可不是假的!

    做完了心理建设,我便无后顾之忧地待在夜王府养伤。自从那晚我中箭昏迷后,全夜便直接让我留在夜王府养伤,还请来了御医照看我的伤势。其实那一箭因为是意外被射中的,箭刺得并不深,也没有危及重要器官,估计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但如今都过了快一个月了,我就差没活蹦乱跳给他看,伤口经过御医的悉心照料早已癒合只剩淡淡的粉红色疤痕,然而全夜仍是这么大阵仗地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给我养伤,说什么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半点都轻忽不得。

    全夜也把平儿接过来夜王府和我一起住,我在夜王府里悠哉养伤的这段期间,外面却是天翻地覆。

    居然有人胆敢在丰年祭这样的大盛事当着眾人面前行刺夜王,这让国王全棠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射箭的刺客,没多久就查到了,兇手是春香院一位名唤「沉香」的姑娘,被查出时她便已服毒自尽,死无对证。原来沉香是一名死士,至于为何行刺、幕后主使者是谁,目前仍在追查中。春香院也因此受到牵连,在查明案件之前勒令停业,楼里姑娘全被收押讯问,以详细调查她们和沉香是不是一伙的。

    那天我看到引弓指着全夜的,就是沉香。醒来后我因为顾及和沉香的情分并没有立刻告诉全夜兇手是谁,却在不久之后,听闻了已抓到兇手而她亦服毒自尽的消息。

    认识沉香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孩。一见到她,我就像看到了陈曦,我以为我们会很投缘,而我们也确实如此。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竟一点儿也不瞭解她,甚至连她是个杀手都不知道……难道当初她进入春香院,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沉香啊沉香,你究竟有什么故事?一个花漾年华的少女,是为了什么去当一个死士,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短暂的一生?

    我本正喝着全夜命人给我熬来补气的蔘鸡汤,想到沉香,心里不禁一阵唏嘘,便没了胃口,叹了一口气后缓缓将汤碗放回桌上。

    「怎么了?鸡汤不合胃口?」全夜一如蜂蜜般丝滑好听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他绕到桌子对面坐下,皱起眉头查看着几乎没被我动过的鸡汤。「要不再让厨房重做?」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不想因此又劳师动眾。「鸡汤很好喝,是我没胃口。」

    他闻言立刻紧张地看着我。「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我又赶紧摆手否认,这次再加上猛摇头,以免他继续过度联想。「你看我的身体好的不得了,吃了这么多补药感觉身子比受伤前更健壮了呢!」

    说健壮,根本是太委婉了!这些日子他一会儿让人给我燉鸡汤,一会儿又来个十全大补汤,再加上一堆有的没的什么补气啦补血啦的补药,我的脸都圆上一圈了,感觉肚子也快要跑出可怕的游泳圈,他又不让我出去走走运动运动好消耗热量,怕我一不小心扯到伤口。再照他这么个养伤法,我早晚会变成一头猪!

    我决定,就趁这个机会跟他说明白好了。我对全夜尷尬地笑笑。「那个……」

    「怎么了?」

    「我……我想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些补品什么的实在是不用再送来了,我怕补过头。」呼……终于说出来了。他会不会觉得他送我补品我还嫌弃很不识相?可比起当一头猪,我寧愿当一个不识相的女人!

    他听完我的话并没有生气,竟是放松地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所有补品补药都是御医认可的,绝对不会给身体带来负担。」

    「不……不是啊……」我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殿下!您完全搞错重点了呀!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为难,试探性地询问道:「难道是接受这些让你感到难为情?」

    感到难为情?呃,我还没想到这么多,果然是个厚脸皮的女人……不过,引导他这么想,应该也能达到我要的目的。

    于是我立刻点头如捣蒜。「就是这样!」

    他又温然一笑。「那就更不需要cao心这些了。你不必感到难为情,比起你捨命替我挡箭,我做这些都不算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去你的救命恩人!我欲哭无泪,真想摇着他的肩膀吶喊这根本只是个美丽的错误啊!

    「那……好吧,谢谢你了。」我放弃继续在补品这件事上抗争,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料,我恢復得很好。所以我想,我和平儿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一直赖在夜王府也怪怪的,就算我真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没必要住进来养伤啊!我是一个寡妇,住在一个未婚王爷的府里,能不被人说间话吗?我是不在乎别人的间言间语,可我不想全夜因为我而有损他完美的形象。

    「春香院都被查封了,你还能去哪里?」

    我正想告诉他我其实还有一间小木屋,他却又接着说道:「放心,这夜王府除了下人就我一个人住,房间多的是,只不过多住了你们母子俩没影响的。」

    重点真的不是这个啊大大!原来我还不算容易搞错重点的……我今天才知道,根本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深吸了一口气,诚恳地堆起笑继续试着说服他。「但总这么叨扰你真的不太好,你堂堂一个王爷事务繁忙,还要抽空来看我,耽误了政务叫我如何担待得起?」

    「别说这么多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有责任照顾好你。」他的语气却是难得地强硬了起来。「就再多待一段时日确认身体一切无恙吧!至少等春香院恢復营业,你们才有个安身之处。」

    又是救命恩人……我这真是「一失足成大恩人」!

    「那我们就厚顏再打扰一阵子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人家都乐意养米虫了,我这当米虫的还纠结什么?

    「对了,刺杀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提到春香院,我便顺便一问。怎么看全夜都不会是会跟人结怨的人,沉香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杀他?

    他摇摇头。「还没有什么头绪,只查出刺客是来自桑国的死士,这究竟是私人恩怨或是牵扯到两国之间的情势,还要再继续查下去。」

    「桑国啊……」我沉吟道,原来沉香是桑国人。「对了,我想春香院里其他姑娘应该是毫不知情的,我和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我知道她们不会做出这种事。她们都是我朋友,我不想看着她们受苦……」

    「你放心,春香院那边我已经交代要善待了,等到查明和她们确实无关,就会放她们回去。」

    「谢谢你。」我朝他感激地一笑,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问出这段时间我一直感到困惑的问题。「那个……我始终不明白,你也知道我和沉香关係不错,我又是春香院里的人,你怎么不怀疑我,也没让我去受审问?你难道不怕我其实是和沉香串通好演了一齣戏,假意为你挡箭实则要接近你、伺机杀了你吗?」

    「我相信你。」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这么回答了。

    「相……相信我?」我此刻的吃惊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描述得了的。「为什么?我只是个青楼舞女,何况我们认识不过短短数日而已。」

    「这世上有哪个图谋不轨之人会将自己的阴谋全部说出来?」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的嘴角抽了抽。「也是啦……」以后要对全夜干坏事,记得事先跟他坦白从宽,这样他就不会怀疑了!

    「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朝我微微一笑,我从他专注凝望我的眼睛里似乎又看到了在跳神舞前见过的,那既陌生又熟悉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一见如故,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特别让我感到亲近。」

    什么?难道我的身分已经被他发现了?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不对不对,他没理由把我跟「凤湘翊」联想在一起啊!在他的认知里,「我」已经驾崩了,更何况我如今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而「凤湘翊」可是个男人!

    又或者,是平儿那张有着他爹轮廓的脸出卖了我们?那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凤湘翊沦落在外的情妇,而平儿是他的私生子?看在「我们」曾经朋友一场的份上,便对「我」的情妇还有私生子多加关照?

    原来全夜这么讲义气啊!我绝对要好好把握这个朋友,以后哪天突然落魄了一定回来找他接济!

    不过,皇帝的私生子毕竟还是皇子,我们母子俩只想要平平静静地生活,若是平儿是凤湘翊唯一皇子的消息流了出去,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彻底抹杀全夜这样的想法。「嘿嘿~很多人都这样跟我说呢!可能是我个性比较容易跟人混熟,又长了张大眾脸吧!」

    「大眾脸?」他的脸上浮出问号。「那是……什么意思?」

    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我怎么一紧张就又忍不住飆出现代用语了?「呃,就是指长得很普通,没什么特色,跟路上很多人相似。」为了怕他不够理解,我还夸张地伸出双手从他的头比到脚。「像夜王殿下您这种的,就绝对不会是大眾脸,丢在街上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听了我的恭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神情古怪地盯着我喃喃自语。「连奇怪的措辞也像……」

    像?像谁?难道是他无法忘怀的那个死去的女人?是了,他之前也说过我和那女的很像……原来如此,他觉得我熟悉是因为我像他放在心中的女人啊!这种感觉好诡异,不过至少他不是说我像他死去的mama……

    我的八卦雷达自动开啟,顿时对那名已逝去的神祕女子充满好奇,正想向全夜多探听些内幕,却见他神色恢復如常,语气轻松地说:「算了,不说这些。平儿在外头和侍卫们玩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下午正是适合在户外运动的好时光,阳光并不那么强烈,凉风阵阵送来,因为夜王府树多,便没了天罗国一贯的湿热,吹在脸上带着清爽的凉意。茵绿的草地看起来柔软无比,小草随着风微微摆动,连着清澈的蓝空形成了一幅美丽的风景画,让人看着就舒心愜意。

    平儿穿了件鹅黄色的小袍子,头发也用同色的发带扎成一撮小马尾,本来和几个侍卫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看见我来立刻欢快地迈着他的小短腿跑了过来。「娘!」

    我蹲下身,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和侍卫哥哥们在玩些什么呢?」

    「玩捉迷藏呢!」他朝身后隔着一段距离的侍卫们迅速瞥了一眼,然后转回头来撇撇嘴,对我小声地说道:「这些侍卫哥哥们都好没用,三两下就被孩儿捉到了!」

    我无言以对。这些侍卫们能被选进夜王府护卫哪个会是「没用的」?我该不该告诉平儿「其实他们是故意输给你的」这个残酷的事实呢?还是算了,这就好像现代父母告诉小孩「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公公,我们也不会故意扮成圣诞老公公给你送礼物」一样,怪残忍的!他还这么小,还是不要让他看快看清现实好了!只能委屈这些侍卫们继续「没用」。我在心里为他们默哀一秒鐘。

    不过平儿什么不玩,却偏偏玩这「在现代很纯洁,在古代却不纯洁」的游戏……那些紈裤子弟们到春香院来,不就最爱找姑娘们玩捉迷藏吗?

    我的脑中顿时浮现出那画面:败家公子哥蒙着眼睛,色瞇瞇地喊着「小美人儿都跑到哪儿去啦?」,而姑娘们挥舞着手帕,边慢动作奔跑边嗲声回道「公子快来捉奴家啊!」。忽然之间,那些衣着清凉的姑娘们的脸变换成侍卫们一张张正直刚毅的男性脸孔……我不禁感到一阵恶寒,甩甩头将这可怕的画面赶出脑袋。

    「平儿好厉害。」当娘的果然就是得学会睁眼说瞎话。

    平儿注意到我身旁的全夜,有礼地向他问好。「夜王叔叔好。」

    虽然我教平儿无论见到什么岁数的女人一律叫「jiejie」,但男生就没特别吩咐了。全夜和我算是同辈,平儿若是叫他「哥哥」总感觉乱了辈分。

    「很好。」全夜弯下身来,也摸了摸他的头。(平儿os:你们都把我当小狗摸头吗……)「不如叔叔也和你们一起玩吧?」

    我质疑地望了全夜一眼。「你确定?」你确定要跟他们一起蠢?

    他无所谓地点点头。「无妨,正好活动活动。」

    「那太好了!我一定会捉到夜王叔叔的!」平儿兴高采烈地拿了一条带子要我替他蒙上眼睛。

    事实证明,全夜他虽然对小孩子很好,但在玩游戏这方面,他会是个失败的父亲。

    从平儿数完数,宣布其他人可以开始跑之后,全夜便一直站在原地,简直是等他来抓他。放水放到这地步,我不知道全夜是没有诚意,还是太有诚意了!我差点没衝上去对他大喊「我们家平儿虽然只有四岁但别把他当笨蛋啊」……

    平儿「不负眾望」地抓到了全夜,我和眾侍卫们言不由衷地称讚了平儿一番,打算就这么结束这个毫无竞争性的游戏时,平儿突然喜孜孜地仰头对全夜说道:「夜王叔叔被我捉到了,该罚!」

    我赶紧衝上前去摀住平儿的嘴,赔着笑对全夜说:「小孩子口无遮拦,你别理他。」

    全夜却是笑着摆摆手。「没关係。」他看着平儿,扬起一个很「懊恼」的苦笑。「叔叔输了,平儿刚才怎么罚那些哥哥们,便也怎么罚叔叔吧!」

    「不妥啊……殿下……」侍卫们犹豫着开口阻止,却被全夜抬手挡下了。

    我松开手,平儿被我这么一拦终于有些顾忌,徵询地抬头看我一眼。我朝他耸耸肩。「既然叔叔都这么说了,你就罚他吧。」

    平儿一听乐了,抬起小手对全夜招了招:「叔叔下来一点儿!」

    全夜听话地弯下身,双手摆在膝上,一副「听候发落」的表情。

    只见平儿弯起手指,小心翼翼地对着它们呵了呵气,然后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伸手弹向他的额头。

    他居然弹他额头!!!

    侍卫们愣了,我也愣了,全夜更是愣了。

    过了几秒后,只见全夜身后的侍卫们哗啦啦地跪成一片,我连忙拉着平儿跪下:「对不起!他……他只是小孩子……」怎么办?这时候是不是要喊「请杀了小的吧!」?我不是没弹过全夜的额头,但那时我是皇帝啊!我和平儿现在是哪根葱?居然胆敢对尊贵的夜王殿下做出「弹额头」如此大不敬的举动,简直是不要命了!

    不过全夜那么好说话,平时又挺疼平儿的,多说些求情的话他应该就不会追究了吧?

    我本想继续求他,却看见全夜神情复杂地一步步朝我走近。

    不会吧!难道他真的被激怒了?这有啥好生气的啊!全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

    我仰头看他,背着光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却看见他的琥珀色的凤眼里汹涌着诸多情绪,有震惊、惊喜、难以置信……还有太多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不过看起来,似乎没有愤怒?

    我正疑惑着,便感觉肩膀上微微一疼,全夜正紧紧抓着我的双肩。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