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杨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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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高人胆大的唐姑奶奶终于有了那么点新手上路的自觉,腰板挺得不能再直,双手贴紧方向盘捏出了汗,抖抖唇,“二妹纸你几年前是不是就拿了证?” 陈素交叠着双手,摆烂笑了笑,“没有几,两年零五个月。” 唐若咬牙切齿的一声“艹”。 最后被罚了两百块大洋。 陈素请她去银座吃饭,两个人撑得肚皮滚圆,电影刚散场,唐若就要拉她继续周末闺蜜之旅下半场。 陈素其实这两天“劳累”得不行,投降道:“你饶了我吧,明天还要回公司汇报,得抽空准备。” 唐若撇撇嘴,只能把人送回去,自己打道回府。 陈素回家后反而躺在沙发上不想动了。 行李箱丢在一旁,下意识打电话找不着家的凌女士。 以前拽着凌女士出门她都不去,最近反而外出频繁了。 现在竟然开始约从前的工友去爬山。 “最重要是去普业寺上香。给你和大志求道平安符。” “那你要早点回来哦。太累了,就坐缆车上去吧。” “……你这孩子。别人都是走上去的,更诚心一点的还得三跪九叩。” “菩萨这么大度,还跟你计较这个啊?” “……” “反正你七点之前必须要回来,mama,这是我们的约定……没得商量。” 其实陈素是担心她的身体,前不久医院常规复检,那些指标出来都不算好。 有时候,陈素觉得,跟凌女士之间总像是角色互换,反而是她时时刻刻都想掌握行踪,牵挂着。 就像父母勒令孩子,不许去什么危险的地方玩,不能吃什么不营养的东西。 挂了电话没多久,陈素就去找换洗的衣服进浴室,在热水流下冲走一身的疲惫。 她其实有问过容意,不许凌女士这样不许她那样,自己是不是太强势了? 容意当时回答她,“因为她是你mama,就算你再怎么管着,她都不会有任何不满的言词。但是适度的沟通和关心同样重要。你mama看起来可不是个会跟你发脾气的性格。你明白吗?” 陈素撇撇嘴,耍起小脾气,这个她主动挑起的话题,单方面宣告探讨结束。 容意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极纵容地捏一下她下巴,亲吻低垂的眉心,小声说。 “就像你现在,怎么生气也好,我们之间也要适度的沟通,素素。” 他尾音勾绕,重调落在最后两个字上。缠缠绵绵,好像要把她身上的硬刺都拔干净。 陈素明白他的意思,任何亲密的关系都要张弛有度,绷得太紧就没意思了。 但是往往,面对越亲密的人,反而越容易忘记尺度。 陈素睁开眼,抹走脸上的水珠,握住指间的戒指亲了亲,匆匆卷了干净的浴巾就到浴室外去拿手机。 没想到这时门铃响了。陈素刚换下居家的衣物,头发都是湿哒哒的,裹着条毛巾出去。 一边开门,擦着头发,在电话里主动跟mama说,“要真赶不及回来就算了,跟叔伯阿姨们难得聚聚,吃个饭。总之你自己小心饮食,按时吃药。” 门咔嚓一声,陈素看到来人时错愕了一下。 杨建抬头的一瞬,也错觉自己跌进梦境里来。 再恍惚间回到现实,深沉的黑眸微垂,高高架在鼻梁后的细边镜片折射出克制的光。 “抱歉,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喉头滚动着发出哑涩,那是他抽筋动骨,费尽力气才拉回的理智。 才发现杨建手里三袋几袋的拿满高级营养品。 陈素说没事,一边打开门,“请进。”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其实以前堵门不让杨建进,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尴尬。 难为对方成熟理智,就这么纵容着她的小孩子脾气。搞得单位派任务,上门来探望送个慰问品都避开时间来。 两人之间好像也并没有到爱恨情仇如此强烈的地步。 陈素那时倔犟、冲动,只要涉及家人就总爱把事情看得极端。 而且,她被杨建从大伯家带回来时,他跟她说爱。 他爱自己。 不是像陈燃那种从小到大兄妹之间的爱护,是男女之欲。 陈素吓坏了。 她在小区楼跟闻声赶来的门卫争执,从楼梯口滚了下来磕到门牙。 杨建赶过来接人时,亲眼目睹陈素满口血泪,双手死死抠住门缝哭喊着要公平。 陈燃刚过世不久,陈素是被刺激到了才这样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吵着要分到卖掉四合院的钱,要公平。 旁观的人是拦也不敢拦了,当事者自知理亏早把门一锁,躲在屋里也是吓得不轻。 只有杨建几乎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抱那个蜷成一团的小女孩,像抓紧自己的救命稻草。 最后他拖着拽着将人扛进轿车内,任由陈素撕咬踢打,给她扣安全带。陈素的鲜血滴在他雪白的西装衣襟上,映得他双眼都狰红。 陈素在绝望的哭声中指责他,“你们所有人都说话不算话。你说过会保护mama,你没有……你没有!” 杨建心中也仿佛烧着一团火,焚心裂骨的痛。凌秀清因为烈士家属的身份被黑社会报复,找到时,人已经压在一块巨大石板下,全身骨裂,断了只手臂,对陈素而言是第二重刺激。 杨建狠狠扣住她的肩膀,满目都是痛楚,口喉也吞满碎利的刀子,寒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拼命?你怎么知道没有?陈素,我宁愿死在那时候,不为她也为你!我——” 我爱你。 一桩跨国走私案,时间跨度长达数年之久,其中警方死伤多少杨建也已算不清了,只知道身边的同事、上司换了一个又一个。 谁能知晓,师父的死,好兄弟的死,同样像一根钢针锥着杨建的心腔来凌迟,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即使后来所有的罪犯都被抓捕归案,可对受害者造成的伤痛却永远存在。 法律保护的是国家治安,对个人而言,正义永远都是在伤害发生之后,迟来的生效审判。 陈素亲眼见过平日里温柔近人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生死未卜。 她去陈伯父家闹,口口声声要讨的公平,又岂止是因为对方私自把院子卖了,还因为陈燃,还因为凌秀清。 他懂她,他都懂。怎么能不懂? 那时的杨建,与陈素就像天平的两个极端,一个没有了理智计较着得失,一个只能隐忍着沉进深渊。 都急于要找到救赎自己的出口。 于是,他过往压抑的渴欲和情感,只能无望地向陈素悉数倾斜过去。 可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剖白爱意,陈素除了无穷无尽的惊怕,只有恐惧和抗拒。 对陈素而言,杨建是爸爸的学生,是哥哥的战友。 是那个自己每次来警官学校探望家属时,跟陈燃打闹起来,永远都会无条件帮她教训陈燃的小建哥哥。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种身份关系会发生任何转变。 陈素承认自己也曾对杨建有过暧昧不明的好感。 在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又恰好有个成熟稳重又强大优异的异性,同龄的男生在对比下简直就成了幼稚莽撞的代表词。 于是,情愫朦胧中夹杂着对两性引力的好奇,具象成眼前的杨建,顺理成章,成了少女青春的萌动。 这种错觉,就像飞舞在明媚阳光下虚幻的泡沫。没有人去触碰它,便会在晴空里漂浮着,成为绚丽夺目的一道风景。 可是,泡沫早晚会破碎,碎了以后就会发现,所谓的悸动,在理智回归的一瞬,空空如也。 若真要说喜欢,也是可以的。 只能说,杨建企图介入她生命中的时机太不合适。 杨建靠得自己太近,所有痛苦的源头仿佛只需要望向彼此的眼睛,过往一切便历历在目地被唤醒。 那是陈素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这种强烈而不容抗拒的爱,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无法承受的负担。 她的世界已经让逃避不了的窒溺填得不留一丝空隙,一个人落在空荡荡的空间里时,能感知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 那种孤独是趋向禁闭的,连向他人展示都不愿意。 直到凌女士手术成功,身体慢慢康复、出院,陈素才像在苟延的喘息间一丝一丝的活了过来。 而这对杨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鲜血淋漓的伤痛。 即使如今陈素态度软化,却早已不复当年扬声喊他小建哥哥的亲昵。 今日待他如宾客一般拘束疏离。 心中咆哮着,拼命隐藏压抑着的情涌,像被什么控制,硬生生将他心中的痂凿开。 这把刀既然是陈素递的,他也甘之如饴。 杨建静默片刻,抬步进来。 陈素的长袖睡裙像轻纱,随着窗外吹进傍晚的风微微拂动,如海浪面上荡曳着香槟色的涟漪。 飘浮裙摆下一双纤细白瓷的脚踝,坠着秀气简约的脚链。 那挂了艳色丝绦的玉兰花枝,盈盈修长的,从他早已麻木的心脏刺穿出来。 “mama今天出去了。你来之前没先约过她吗?” 她背对着他,站在餐桌旁倒水。 乌发凌乱还坠着水珠,将肩背一片纤薄的布料洇得湿透,透出若隐若现的蝴蝶脊线。 发梢像蜿蜒于玉山分岭的乌黑小蛇,从杨建的视线,钻进他紧窒发干的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