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不辞而别（清水）
路过银之广场的时候，托雷基亚不禁驻足，抬头仰望高耸的等离子火花塔。 那是宇宙警备队长久以来守护的光之国的地标，更是行星的人工太阳。等离子火花塔发射出的蒂法雷特光线配合具有反射作用的特殊地表改变了居民的身体，使得最初原始的人们得以进化为超人。超新星的爆炸毁灭了原先的太阳，当生命体的存在超脱恒星的寿命，并且朝着从未设想的方向进化，这就意味着他们所思所在的领域已经接近于神了。但接近也仅仅只是接近：神的概念是原始的生命赋予无法解释的超自然、高等生命的称谓，明白这一定义的潜在逻辑之后就会发现，生命始终只是宇宙的附属品，在低等生命的眼中，光之国的人与神无异，但与广袤无垠的永恒宇宙相比，光之巨人依然是如此渺小而微末的沙砾。 ——因此，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中再普通不过的存在罢了。托雷基亚如是想道。 今天是休假的日子，广场前到处是来来往往的人。几对新婚夫妻站在火花塔下，他们怀抱着培育新生儿的胶囊来瞻仰故乡的太阳。红族的父亲和蓝族的母亲一起面向火花塔，沐浴在等离子火花塔散发出的光芒下，低头祈祷小生命健康的成长。 托雷基亚在远处默默望着那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是渴求幸福的，但他认定的幸福却不是这样。托雷基亚暗自心想：即使他们看上去很幸福，但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合。比起守护，我更爱孤独，即使追求幸福，也不会为了任何人给予我的幸福而放弃我自身享受孤独的权利。 于是，他起身朝相反的方向飞去，路过第二铁塔，铁塔对面就是光之国的保管局。保管局是光之国面向普通群众设立的机构，严格的库房可以保管个人物品，对于热爱星际旅行、或是没有办法保存珍贵物件的人，是个非常实用的机构。 保管局有着和其他建筑相似的绿宝石色离子结晶外观，标志是巨大的弧形大穹顶，表面散发出经过柔化处理的珠宝光泽，远远望去，像一只绿盈盈的蚌珠。 托雷基亚的包裹里有几本关于奥特大战争的历史书，是宝贵的资料；另外则是一本厚厚的日记，里面有他从小的心得和研究灵感。两样东西都采取纸张的方式保存下来。对他来说，这些东西其实可有可无，哪怕随手扔掉也无所谓，反正很快就不住在这里了。 自从他在一次脑电波交互实验中窥见未来，就消极对待起任何即将经历的事。实验的经历说来奇怪，他坐在能量瓶中捕捉来自宇宙各处的信号，意外看见了一段陌生的画面。在未来的某个时空里，幽蓝的“托雷基亚”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蓝色的“恶魔”，自称着他的名字，协同某个不可名状的怪物在宇宙中四处为非作歹。托雷基亚很早意识到自己光明一面的不坚定性，因而有时会思考：难道这是我的阴暗面投射进现实？他开始忧心忡忡，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胆战心惊，怀疑一切自己接触的事物，说不定被他触碰过的东西也会趋向黑暗吧。 不过，托雷基亚还是很快冷静下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收拾好，再亲自寄存到保管局。与其说是形成一种回忆，不如说是举行一个与过去告别的仪式，万一哪一天突然消失，总希望给从小生活的地方留下一些能够证明自己存在过的东西。 走进大厅，托雷基亚径直来到前台，将包裹递过去：“您好，我需要寄存一些物品。” 前台的女性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他，接过包裹询问道：“请问您需要寄存什么物品，准备寄存多久？” “最长能寄存多久呢？”托雷基亚问道。 “到保管局关闭的那天吧。”这个问题比较特殊，对方想了半晌才回答，“但即使到了那时候，我们也会有人替您保存的。或许上限是保管局最后一位工作人员去世的那天，几十万年之后？” 托雷基亚看向大厅的公示取件牌，上面滚动着每天储存物品的编码和预计取件时间，绿色的字是尚在保管期内的物品，红色的则是因为超出保管期，或者物品的主人出了什么意外。托雷基亚不禁喃喃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自然死亡了，不是吗？” “可不是嘛，现在可是难得的和平年代，很少有人因为战争死亡了——哎呀请等一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工作人员忽然愣了一下，问道，“请问，您是托雷基亚吗？” 托雷基亚略显惊讶：“……是啊，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和你一起毕业的同级生，只不过不在同一个班上。那时候听说你还是因为每次考试都能看见你的名字排在前列，当然记得了！我毕业之后经过简单培训就在这边工作了，你呢？” 托雷基亚点点头说：“我毕业之后去了情报中心研修，前不久参加了警备队考试，结果快出来了。” 对方惊讶道：“报考宇宙警备队的蓝族可是万里挑一！您一定很强吧？” 或许是对方过于热情的缘故，托雷基亚即便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考试结果信心不足，还是情不自禁敞开心声，比平时多说了不少话：“不，为了参加考试，我经历了很痛苦的训练，那种滋味真是永远也忘不了。但是说实话，即便如此，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通过。” “我相信您一定可以的！”对方握起拳头为他打气。 托雷基亚笑了笑：“多谢你的祝福，我会加油的。” 从保管局出来，托雷基亚又折回火花塔下。今天是名单公布的日子，他忐忑不安地向公布栏飞去。泰罗早就到了，远远看见他就开始招手：“托雷基亚！” 泰罗的神情异常激动，大概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托雷基亚马上想到自己，于是紧张地问：“怎么样，泰罗，有结果了吗？” “托雷基亚，我通过考试了！”泰罗激动地跳起来，抓住托雷基亚的肩膀。托雷基亚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然后轻轻推开他的手，望向泰罗。 “你看到我的名字了吗？”他平静地问。 听到这里，泰罗的语气马上转折，一瞬间低沉下来：“但是……托雷基亚，你先别难过……” “没关系，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啊。”托雷基亚立刻明白了结果，努力露出一点笑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过，“恭喜你啊，泰罗，你即将是宇宙警备队的一员了。” “托雷基亚……”泰罗再次伸出手，企图拉住他，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躲开。 托雷基亚摇摇头，示意泰罗不要再说了。他从不奢望别人对他付出什么真心实意的情感，泰罗自然除外。泰罗毫不掩饰的直白的言语，总是能打动他，让他消除内心的寂寞和恐惧。曾经图书馆的角落是禁锢他的深井，他为了躲避现实才来到那里。虽然能够得到一时的安静，可他躲在幽深的井底四处碰壁，始终无法窥见天空，就像他一直以来的心绪一样，幽暗而没有方向。从学校到情报中心，失去进入警备队的资格，人生的方向再一次转变了。但是仔细想想，即使进入了警备队又能怎样？他的成绩大概不足以望见泰罗的背影，那样的工作不过是从一座深井进入另一座深井罢了，他没法和泰罗在一起并肩作战，那么人生就失去了意义。 不过，警备队的考核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他还想再试一把，如果不能通过，意味着他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彻底白费。 泰罗按住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警备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可以去科技局嘛。你那么优秀，又那么聪明，不是最擅长科研了吗？为光之国做贡献的办法很多，你还可以参加科研开发的工作啊！” 托雷基亚缓缓抬起头和他对视，语气难得地严肃：“你怎么知道我一定通过不了？我还可以再试一次。” “托雷基亚……”泰罗张了张嘴，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本次考核是近年来的唯一一次考试，下一次入队考核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泰罗希望托雷基亚能够早点从考试落榜中走出去，转而去做他最擅长的事，而不是一味胡思乱想。 “托雷基亚，我们出去散散心吧。”泰罗揽住他的肩，安抚着建议道，“去哪颗行星好呢？一起冒险，或是星际旅行什么的。” 托雷基亚摇了摇头，心想，我只是个没用的蓝族，我做不到和你并肩作战，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你最近别联系我了，泰罗。”托雷基亚失落地推开他，“我需要一个人安静几天。” 泰罗还是很听他的话的，并没有多想，立刻答应下来。在他眼里，托雷基亚是优秀的象征，几乎没有在任何考核方面遇到过挫折。当然，警备队是个意外。以托雷基亚的体能，在经历艰苦训练之后依然难以达到入队标准，仅仅是因为他蓝族的生理局限，而不能否认他自身的努力。 “那么，再见啦！”泰罗向他告别，朝火花塔的方向飞去。 托雷基亚抬头望去，泰罗那道越飞越高的背影，似乎和数年之前的景象重叠起来。 他回到住所，打开实验设备，再次连接上电波。然而这次，无论将机器调试到什么频率，都无法接收到和之前类似的画面。实验宣告失败，托雷基亚不禁气馁。他走到窗边，站在玻璃水晶的阳台前陷入沉思。 光之国没有黑夜，托雷基亚却很享受暗淡星光带给他的静谧，因此偶尔会去附近有夜晚的行星彻夜思考。黑夜能促使他加快自己思考的速度，光明反而不能作为催化剂在他的脑中产生什么作用，这对光之国的原住民来说是多么罕见。 他在M78外围星系的一颗小行星上待了数月，那里的黑夜足足有十几个宇宙时那么漫长，他有了充分的时间整理自己思路。某天，托雷基亚在山谷间散步，望见远处的天空有宇宙警备队巡逻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的挚友。泰罗应该已经顺利入队了吧？不出意外的话，恐怕至少已经完成了一次外勤任务，在警备队里展露身手了。 托雷基亚回到营地，马上接通通讯器问候好友：“泰罗，你最近还好吗？” 通讯器那头，泰罗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用熟悉的热情声音回答道：“我挺好的，托雷基亚。记得你说过想一个人安静几天，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呢？” “那我还是……”托雷基亚想立刻见到泰罗，然而对方大概正忙着警备队的事。不，这不好。托雷基亚想，泰罗其实是为自己在担忧着吧，对泰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否太不尊重他。于是他说：“泰罗，我们有几个月没见过了。” “是啊，当初训练的时候还每天都能见面呢。”泰罗说。 托雷基亚接着发出邀请：“我已经不在意考试的结果了，你明天有空吗？我们在火花塔下见一面吧。” “好的。”泰罗回答很干脆，“说起来，前几天我去找过你，你不在家吗？” “我在星云外围的小行星带。这里是有黑夜的地方，待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托雷基亚想不出别的话语，只得不断地重复，“总之，多谢你安慰我。” 泰罗笑了笑：“不用谢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感谢你的。” 托雷基亚情不自禁用了很陌生疏远的语气，只是为了遮掩自己低落的情绪。他感受到生活的落差，可是即使如此，泰罗还是愿意迁就他，对泰罗来说并不公平。他仅有的闲暇应该去交新朋友，去宇宙那拯救那些蒙受苦难之灾的弱者们，而不是陪着消极自弃的自己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泰罗就是泰罗，他总是这样，永远用自己耀眼的光辉照耀着、温暖着别人，从最初的见面就开始主动走进他的内心，勾起他不必要的幻想，每一次都是。正是因为泰罗，托雷基亚才认为光之国这个他人眼中的充满希望与美好乌托邦还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承坐飞艇回到光之国，托雷基亚因为长时间的疲惫，踏入家门之后便倒在床上陷入昏睡。他恍恍惚惚地在梦里看见泰罗。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说话了。”泰罗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他似乎害怕托雷基亚因为他言语的差错陷入自我否定。 “是啊。”托雷基亚说，“好怀念过去的时光。” 泰罗高兴地拉住他的手：“那我们去老地方吗？” “好啊。” 托雷基亚紧紧握住泰罗的手，跟在他的身后。他们翻过栏杆，来到从小到大以来探险的地方。这里的白银草正是茂盛的时期，尘埃粒子散落各处，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遗址外围原本高大的晶体一时间矮了许多。托雷基亚想，这是因为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因此儿时看到的庞然大物实际上也不过和居住地的建筑大小差不多而已。 他捏了捏泰罗的手，说：“我们好像又犯错了，泰罗，原本不该来这里的。” “可是一起做胡来的事已经很多次了，托雷基亚害怕了吗？”泰罗冲他笑着说，“不要担心，我会守护你的。” 守护？守护弱小的我吗？托雷基亚失落地垂下头。再次抬目，泰罗的背影很快被打散。他慌张地伸手，企图抓住泰罗的影子，可是影子已经消散不见了。一个从异空间来的自称阿布索留特战士的家伙出现在他面前，还有那个只在历史书上粗略了解过的背叛者贝利亚。 “年轻人，欢迎来到混沌的时代。”一个低沉的苍老声音传来，掺杂着未知与恐惧。 托雷基亚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对面，背后露出一对熊熊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巨大眼球。眼球嘶吼着，逐渐吞噬了他的身体，不断发出来自太古时代的哀嚎。 ……这是我的未来？ 恐怖吞噬了理智，托雷基亚猛然惊醒。他抬起头，正对上挚友担心的目光。 “……泰罗？” “托雷基亚，你醒了？”泰罗俯身抱住他，“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抱歉，我忘记时间了。”托雷基亚看了一眼桌上的钟表，向泰罗道歉道。他从来都是守时的，第一次因为困倦差点错过了和挚友的见面。 “你太累了，应该多休息。”泰罗并不生气，反而抚摸他的脊背安慰着他。 托雷基亚点点头，他像平时一样自然而然地靠在泰罗的肩头，轻轻打着哈欠。 “我想好要去科技局了。”他说。 “这是好事啊。”泰罗攥住他的手，高兴地笑起来，“在我出下一个任务，你去科技局报道之前，我们再去探险吧！” 距离上一次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托雷基亚问他：“你什么时候离开？” 泰罗笑着说：“不知道，大概还得有段时间吧。对了，我告诉你了吗，我现在正在休假。” “警备队难道不是很忙碌的吗？你倒是有空休假。” 泰罗笑嘻嘻地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又不是我安排的，反正正好赶上假期，我就过来陪你了。” “会有人说闲话吧，比如你父亲是大队长，你又经常休假什么的。”托雷基亚小声提醒。 泰罗反驳说：“绝对不会啦！我对工作还是很上心的。” “那就好。”托雷基亚想了想，问他，“你平时太鲁莽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在警备队也会这样吗？” “在警备队有哥哥们教导我，当然不会了。”泰罗笑了，“但是感觉在你身边的时候脑子就像被抽空了一样，似乎顾不上思考其他的事情。” “别说傻话了，我们都长大了啊。”托雷基亚说着说着，倚在泰罗肩上沉沉睡去。 托雷基亚进入科技局之后，很快受到了长官的重视。希卡利长官和警备队的元老们是一个辈分的高层，十分很看好他的研究项目，经常给予他各个方面的帮助。科技局的工作并不比警备队轻松，每天都有繁琐的任务去完成，托雷基亚沉浸在实验的世界，得以暂时忘却烦恼。 这天，泰罗来看望他。他停下手头的工作从实验室出来，站在长廊的尽头，泰罗站在另一端。巨大的绿色玻璃在地面投射下一圈环形光影，像一道锁链将他们彼此连在一起。 “你的事，长官悄悄告诉我了。”托雷基亚主动开口提起那件事，关于泰罗私自请假来看望他的事，还是希卡利长官提醒他的，“你不必为我请假，还特意来一趟，我知道警备队的工作都很重要的。” “没有啦，我是怕你无聊……”泰罗小声解释。 托雷基亚忽然问：“泰罗，你为什么想加入警备队。” 泰罗挠挠头，说：“这个嘛……可能受父亲影响很大吧。再说了，警备队不是维护宇宙和平的重要存在吗？守护宇宙和平，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宇宙和平是一个小小的光之国能维护的吗？警备队只是在可以触及到地方维系所谓的公平，公平又是什么？” 托雷基亚一连串的问题让泰罗哑然。托雷基亚注视着他神色的微妙变化，接着说道：“因为我身为弱小的蓝族，只不过拥有略微聪明的头脑，但是无法实现进入警备队的愿望。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和天才之间也是公平的吗？蓝族和红族呢？光之国自己没有实现的公平为什么要去宇宙的其他地方实现……” “托雷基亚！”泰罗出声打断他。 泰罗从来没有对他发过怒，何况他们也算短暂告别之后的再次见面。托雷基亚浑身一颤，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泰罗也会有失态的一天。 泰罗本意并不想讲什么说教似的话语，见托雷基亚皱起眉头，他立即将语气平缓下来，温和地说：“你的想法是片面的。不要一味地埋怨自己或者埋怨别人了，命运如此安排，为什么就不能享受现有的幸福？而且科技局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啊，我应该接受命运吧。”托雷基亚无奈地垂下头，“我是个自私自利，难以满足的人。” 泰罗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不，托雷基亚是很好的。” “只是你觉得罢了。”托雷基亚的目光游移不定，“到底哪里好呢？” 初次见面被淡淡的蓝色吸引住。夸他很漂亮？不，这太轻浮了，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也不太礼貌。或许是夸赞他杰出的研究才能？现在托雷基亚有可能还没有完全从警备队考核失败的阴霾中走出来，这样解释无异于火上浇油。那应该说些什么好呢？ “看吧，你也说不出上来。”托雷基亚无奈地笑了笑，“泰罗也回答不了的问题，何况别人呢。” 如果从这里消失，不会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吧。托雷基亚开始构想自己的未来，会离开光之国吗？泰罗要怎么办？他是开朗乐观的人，我消失之后，想必他很快可以找到新的伙伴，不会再时常把我记挂在心。 “因为你是特别的。”泰罗揽住他的肩，“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喜欢。” 世界上明明没有永恒的存在，何况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泰罗在搪塞他，尽管看上去非常认真。 托雷基亚推开他，摇了摇头：“可我不会一直喜欢你。” “真正的感情是不求回报的，不是吗？” 托雷基亚没有回答。 “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一起睡了？”泰罗岔开话题，提议道，“今天去你家吧。我申请玩一个小游戏，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说话，可以对视、拥抱，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只凭默契好了。我会让托雷基亚知道我有多了解你的。” 虽然托雷基亚很困惑，但依然顺从地点了头。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托雷基亚不能和泰罗说话。泰罗和他并肩坐在床前，在他的脸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托雷基亚想起年纪小一些的时候，泰罗会抱着他不肯撒手，结束之前索要一个贴面吻。他没有依从过几次，然而不是从来没有意识到意味着什么。 “好吧，我认输了，这个游戏太无聊了。”托雷基亚稍微躲开一点，拉住泰罗的胳膊说，“你喜欢我哪里呢？你也有其他特别喜欢的人吧。” “一个蓝族的学姐？”泰罗从来不会说谎，他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歪过头回忆，“她很干练，会做饭，成绩也很好，比我大了一届，我曾经很崇拜她。现在我最喜欢你啦。” 果然，那时候的亲吻和现在的意味完全不一样了。 托雷基亚叹了口气：“所以说啊，泰罗，那根本不是喜欢。” “托雷基亚，看着我。”泰罗捧起他的脸，真诚地说，“你能认真告诉我吗？告诉我遵从本心的话。” “我有啊。”托雷基亚说。 “可是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很喜欢托雷基亚。”泰罗，“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别胡说了。你已经是大人了，泰罗，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他的爱是自私的，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但是泰罗不一样，他可以无私地把爱分给更多的人。托雷基亚忍不住告诉泰罗自己认为的“实话”，看上去有些伤人，又不禁自我反省，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这样看似成长的方式对心地纯粹的泰罗来说是不需要的，甚至会伤害他的情感。 果然，泰罗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其实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托雷基亚平静地回答：“光之国诞生男性的概率大约是50％，我们没什么不同，而我也并不是某个特殊的存在。” “但对我来说是，这就足够了。”泰罗认真地盯着他。 “对了，我记得你的那首诗，是给暗恋对象的吗？” 托雷基亚轻描淡写地说：“没有结果的，他才不喜欢我。” “是谁啊，竟然会有人不喜欢托雷基亚……”泰罗不禁碎碎念起来。 托雷基亚垂下眼，缓缓背过身去躺下：“我累了，泰罗。” “嗯嗯，好吧。”泰罗俯身从背后抱住他，缓缓闭上眼，“晚安，托雷基亚。” 科技局的工作进展进入瓶颈，正值关键时刻，曾经激励他的的希卡利长官竟然一夜之间忽然消失了。托雷基亚再次陷入迷茫，他魂不守舍地在长廊游荡，看着来来往往的同事忙碌。 “托雷基亚？”路过的佐菲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记得去大厅抽取光粒子，这次录入基因库的任务警备队那边已经全部完成了，现在科技局各个部门正在陆续……” 托雷基亚摇摇头：“可是长官，蓝族的力量有什么录入的必要吗？” 佐菲因为警备队和科技局的合作，对这个年轻人颇为看好。正对他说的话感到诧异，但转念一想，希卡利失踪了，托雷基亚最近也状态不佳，对待工作也没有从前的一丝不苟，或许是遇到了挫折，因此才更需要鼓励。于是他安慰道：“你别这样想，托雷基亚。任何族群无论弱小与否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和必要，红族强壮的体魄固然重要，但蓝族聪明的头脑难道就不是光之国的珍宝吗？再说，其实我和警备队那帮人商量过了，这次基因入库，不仅可以给生命固化技术加一把火，那些还独身一人的年轻人或许能通过基因匹配找到另一半，总之可以期待一下。” “原来如此啊，谢谢您。”托雷基亚茫然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回到实验室，被水晶罩住的实验台上放置了一排晶绿色试管，里面盛着采样来的光粒子。到此为止，星云粒子转化系统接近总算尾声，他在离开之前，为这个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留下了一份分量颇重的礼物。 而身后的另一个柱状实验台上的设备，正是泰迦火花，原本的名字应该是“泰罗火花”。为了这个装置，热情的伙伴难得地害羞起来，为他提供了关键数据，并提议把装置改名为“泰迦火花”。 ——充满勇气，拥抱太阳之人。这就是泰罗的心意吧，但注定要被辜负了。 托雷基亚端详着保护罩里闪烁着光芒的泰迦火花，心想：泰罗，这就是你所说的羁绊吗？将如此美好的名字赐予我为你制作的装置，然后把羁绊传递下去。 浑身金色的究极生命体从黑洞里走出来，向托雷基亚提出邀请：“迷茫的奥特战士，你做好决定了吗？” “这是我的选择。”托雷基亚说，“或者说，是我的命运。” “那么你的决定是？” “我会走向死亡。”托雷基亚平静地告知他自己的答案，“倘若好奇心无法得到满足，死亡是我获得解脱的唯一办法。” 一只脚迈进黑洞之前，脑海中突然回响起泰罗的声音。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泰罗！你呢？” “托雷基亚，你的诗写的真好啊！” “托雷基亚，我们一起去冒险吧！” “……托雷基亚。” 再见了，我的太阳之子。 幽蓝色的他转过身，朝着火花塔的方向，无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