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长夜中通往黎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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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朝扯扯身上的红袄,这是他出嫁时家里给做的新衣,也是他唯一的新衣,今天破天荒的穿在了身上,因为男人要跟他一起回娘家,要他穿的体面点。 能有多体面呢?陈云朝默默的想。 婚后第二天就被拴在驴车后面退回娘家,土路坑洼,他跑的很吃力,可依旧跟不上脖子上的绳索。 他哭的眼睛都肿了,恳求新婚的丈夫慢一点,但男人坐在驴车上,反而又用力抽下鞭子,驴子吃痛,跑的更快,他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那驴车还在拖着自己往前跑。 红袄磨在地面频频上翻,周围都是男人们的哄笑,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衣服,遮住裸露在外的皮肤和尊严,衣服沾上的泥土能洗干净,可他的尊严呢? 他的体面早就如尘埃被吹散。 或者从未有过。 陈云朝面上一凉,他摸过脸颊,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流了泪。 他的大脑缓了几秒,才从身上的红袄移开视线。 他最近好像总是触景生情,回忆中的女人渐渐变成了自己的身影,陈云朝获得了更多的信息,也更难以从回忆中抽离。 有时候一恍惚,自己在镜中水面反射的容貌都成了另一个陌生女人的样子。 陈云朝今天异常的沉默,只是低着头捏着自己衣角跟随男人上了小客车。 路面不平,车开起来摇摇晃晃,村子渐渐隐去,陈云朝知道自己今天肯定会死,谎言就是谎言,就算一时能唬住他们,但关于去城里工作这样的大事,怎么看都不是他一个“女人”能做的了主的。 他们肯定会见面,陈云朝早有准备,他反而表现的非常平静。 客车六点发车,到镇上不过七点多,男人破天荒的带陈云朝去了早市,买了一点食品和酒,还买了半包白糖。 就算这些东西都是挑最便宜的买,那也是从未有过的行为,陈云朝适时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带着东西回了娘家。 大哥没什么正经工作,只能在家跟爹学着木匠活,临近的居民要是有喜事嫁娶,都在他这打点家具。 不过这年头人们俭朴,基本上的活都是补桌修椅,对付对付也能糊口。 俩人上门时,大哥正在院里给木材上漆,直到瞅见男人拎着的礼品时,垮下去的脸才稍微好看点。 他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只是硬邦邦的说:“进屋吧。”显然对之前的事还心怀芥蒂,男人反而嬉笑着,没把这当一回事。 父亲看见男人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不过他毕竟年纪大,阅历也丰富,马上就乐呵呵的要他们坐着唠嗑。 “我还想着过几天赶十五在一起聚聚呢,来的这么急,家里啥也没准备呀。” 老头又摸着烟袋要抽烟。 “爹,抽这个吧,他知道你乐意抽这个,特意给你买的。” 陈云朝从带来的东西里拿出来一盒烟,正是男人之前放饼干盒的那款。 老头愣了愣,抬手接过烟盒,有些稀罕的看看,又放在了一旁。 “有心了,留着过年在抽。” “之前你也这么讲,我爹啊,他有点好东西就舍不得用。” 陈云朝笑着打岔,马上他又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展示,一个劲的夸男人是多么孝顺和心细,俩人间尴尬的气氛缓和下来,老头也顺着话头夸了夸,男人也笑着说了点好话,一副翁婿和谐的画面。 离中午还早,但老头还是让大哥出去买点酒菜,大哥不耐烦的扔了围裙,转身出门。 见俩人又陷入沉默,陈云朝主动打开话题,他亲昵的坐在老头旁边:“爹,你从小就疼我,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你放心,他对我很好,我嫁过去后没受什么委屈,你不用惦记我,女儿不在你身边,你跟大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老头听了几句,还真把自己代入好父亲的角色,那一点点微弱的父爱膨胀,面对男人时也端了几分长辈的架势去询问俩人的生活和感情。 直到大哥拎着菜回来时,男人和父亲已经熟络了不少。 “你去看看家里有啥东西,在添俩菜来。” 大哥顺其自然的指使着陈云朝,男人和父亲依旧坐着,没把这些放在心里,就像理所应当一样。 陈云朝默默去了灶台,找出来黄瓜和西红柿,他拎着菜刀切黄瓜时,外面的饭桌已经支起来了,三人倒了酒,互相客套后就大快朵颐。 他没有丝毫被影响,切菜的的手依旧很稳,黄瓜切出的丝都是差不多的粗细。 只是与刚刚奉承男人们展露的虚假笑意不同,他现在是真心在笑。 甚至还轻轻哼着歌。 ————————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了城里的工作上。 陈云朝坐在一旁,默默的给他们添酒。 大哥夹起一筷子的凉拌黄瓜放嘴里,嚼了两口皱起眉:“这也太咸了...” “喝点酒压一压吧,我不小心放多了盐。” 陈云朝轻声说着,将他半空的酒杯倒满。 “嗐——这点事都做不好,笨手笨脚的,妹夫马上去厂里工作了!你这样怎么照顾好他?” “哎,没事没事。”男人笑着摆摆手,很是体谅妻子的模样。 “这可不行,她在家啥也不干,饭总得做好吧?你就不能太惯的她,女人就得收拾——嗝“ “哈哈哈哈,嫂子一定被管的很好。” “那是,我要是有老婆,肯定好好管教她。” “哎呀,你就别装了。” 男人举起酒杯跟大哥碰在一起,挤眉弄眼做出“你懂的”的眼神。 “啥时候跟嫂子办喜酒啊?听你小妹说办完酒就可以给我安排进厂了。” “什么喜酒?”大哥喝了不少酒,此时有些迟缓。 “她都跟我说了,这又没外人,不用再装了。”男人笑嘻嘻的说 “嫂子怀孕是好事呀,到时候结婚那不双喜临门嘛,比我这结婚这么久还没下蛋的不强多了!” 老头已经感觉出不对劲了,他混浊的眼珠盯在男人脸上,又看向面无表情的陈云朝,重重放下了酒杯。 “说清楚,什么嫂子,你大哥根本就没对象!” 男人发现老头不像是开玩笑,他脸上的笑意也收了。 “不是嫂子说能给我安排进厂的工作?” “不是你表舅卖你的工作名额?” 瞬间桌上的人都齐齐扭头看向陈云朝。 少年叹口气,神情厌倦。 “都说了,不该提的事别提,一群畜牲听不懂人话。” 男人离他最近,听到这话马上抬手薅住陈云朝的头发,少年被他拽的后仰过去,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冷冷的直视着他们。 “你敢耍老子!” “别激动。” 少年声音轻轻劝慰。 “小孽障!你竟然敢咳咳咳...”老头拍案而起,他刚骂了一句,就觉得腹中剧痛难忍,头晕眼花,又有些犯恶心。 老头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老脸都憋的通红。 “爹!爹你咋了?”大哥惊慌失措的抱紧老头。 “我下毒了。”陈云朝平静道。 “一点耗子药,压成粉,撒进了酒里和菜里。” “你在放什么屁!”男人怒吼。 “你肚子不疼吗?头不晕吗?不恶心吗?” 陈云朝反问。 男人惊慌的松开手,此时就连醉酒后正常的反应都会让他惊疑不定。 “你,我要杀你了!臭婊子!”大哥说着就要扑过来。 “我有解药。”少年四个字一出口,屋里顿时静了。 “我去卫生所找大夫,说家里的狗误食了耗子药,他给我开了点催吐药。虽然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但畜牲跟狗应该差不多。” 陈云朝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 “快给我!”男人又要掐他的脖子。 “只有一份,你们谁要?” “当然给我,我是你亲哥!” “那你亲爹呢?” “他年纪大了,死就死吧!用不上!” 老头捂着心口,听到这话不可思议的瞪着自己的儿子。 陈云朝淡淡笑着:“你们决定,反正药只有一份,一个小时内给我结果,不然吃药也来不及。” “药给我,我们,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你不是说要跟我生娃娃吗?” 男人牵着陈云朝的手腕,忍住眼底的杀意,尽可能的柔声说。 陈云朝叹口气,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你觉得那些谎话是我自己能编出来的吗?” “什么?” “我一次都没去过城里,钢铁厂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样的谎话,要是没人教,我怎么编的出来?毕竟我就是个没见识的女人。” 少年白净的小脸挂出一丝嘲讽的笑。 男人瞪大了眼睛。 “爹,对不起,虽然你们让我把他骗过来,但我同样也恨你们。” “你在胡说什么——!!”老头声嘶力竭的呐喊。 “你不是一直都介意我不是处嘛。”陈云朝下巴扬起来,往痛苦的俩人身上点了点。 “一个我亲哥,一个我亲爸,他俩在我小的时候就做了畜牲事,然后又把我高价卖给了你,生不了孩子估计也是小时候被他们伤了身体。大哥还笑话你捡了他们嚼过的饭。” “孽障!住口!” “胡扯!我要撕了你的嘴!” 陈云朝抿起唇,压抑上翘的唇角:“那你们发誓,对祖宗发誓,要是你们对我做过不伦的畜牲事,就从此阳痿还子孙满堂。” “狗养的烂货!黑心肝的畜牲!”听到如此恶毒的赌咒,俩人怎么敢起誓。 “你看,他们不敢发誓。”陈云朝耸肩。 男人咬着后槽牙,磨的牙齿咯咯作响。 “他们要我把你骗过来,打傻了卖到黑煤窑里去,反正你没亲戚,跟村里人说你去城里钢铁厂工作了,他们嫉妒都来不及,怎么会去找你。” “你别听这个婊子胡说!” “要是没人教我,我怎么可能骗的了你?他们还打算占了你的房和田地,给我哥做彩礼娶老婆。” 见男人眯着眼,像是在思考,陈云朝轻轻退了几步。 “反正你们现在中毒是真,晚了就来不及了。” “把解药给我!”男人急迫的要去抓陈云朝。 “给我!”大哥又过来抢。 男人红了眼,恶狠狠的一脚踹过去,大哥惨叫一声,后脑勺磕在地上,炕上躺着的老头看见这一幕也惊叫着爬起来,拎着酒瓶就要去打男人,男人也不惯着,掐着老头的脖子就把他甩一边,大哥捡起地上摔碎的酒瓶碎片,一咬牙就往男人的肚子上捅,他只来得及侧身,肚子被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仨人都打红了眼,陈云朝坐在桌边,捡起一双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夹起一块炒猪杂,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 “妹子,咋回事呀?屋里好大的声呢。” 门口一个婶子紧张的询问。 “没事...今天我男人带我回门,我爹他们喝多了酒,就有点闹腾...没事的。” 陈云朝勉强的笑笑,但他眼眶通红,明显刚刚哭过,引人遐想。 婶子有些尴尬,她干巴巴的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嗯,我在去劝劝,打扰到你们了吧,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 当陈云朝回到里屋时,地上已经躺着一个人了。 那老头眼睛睁的大大的,身下流了许多的血,嘴巴嗬嗬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云朝抬脚从他头上迈过去。 男人身上好几道血窟窿,大哥靠在柜边,衣服上也全是血,俩人红着眼,都死死瞪着对方。 屋里全是碗盘的碎片,桌椅掀倒,一片狼藉。 陈云朝走到里间,翻找出一把水果刀,掂量了两下才握着刀柄出去。 他来到老头身边,说到:“爹啊,你们太吵了,邻居都来敲门了,等下小点声昂,别扰了人。” 老头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他奋力起身,想要打陈云朝,脖子却一凉,水果刀精准的划过他的喉咙,接着血流倒灌气管,他捂着脖子,痛苦的趴在地上,碎裂的瓷器扎进他的皮rou都感觉不到般。 大哥清楚的看见父亲被自己的血呛到窒息,死时脸都是青紫的,一时间在感觉到怕,看见陈云朝过来,他直往后面躲。 “老公,帮我按着他。” 陈云朝甜甜的唤了一声男人。 男人松了口气,跌跌撞撞的撑起身体,勉强按住了大哥挣扎的手,陈云朝居高临下,却一刀捅进了男人的脖颈,男人一惊,想要怒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陈云朝喊到:“大哥!按着他啊!你想死吗?!” 大哥慌乱下连忙钳制住男人的身体,期盼的看着自己的meimei。 然而第二刀,割破了他的喉管。 陈云朝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会俩人的挣扎,直到他们彻底不动才遗憾的收回视线。 早知道今天是必死局,他又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陈云朝借口红袄开线了要缝补,将第一次轮回在家中发现的老鼠药都缝进了衣角里。 大哥让他在厨房添菜,他就用刀挑破衣角,把药丸挤出来,用刀背压碎,碾成粉末,撒进黄瓜里,怕他们吃出味不对,陈云朝还多放了调料。 剩下的药粉就倒进挽起的袖口里,他去倒酒时,就用大指沾上药粉涂抹瓶口,酒液就带着融化的药进了酒杯。 那时候已经喝了不少,舌头木了味觉也不会那么灵敏。 不过那么点老鼠药,毒死一个男人都难,更何况是三个人。 所以陈云朝利用了心理战术,一点腹痛恶心的反应就让他们疑神疑鬼。 加上真真假假的话术去骗,喝了那么多酒,本来就很难认真思考,只要有人敢先攻击,那无异于火上浇油。 陈云朝捋了捋他们的聊天,默默记了一下关键点,好在下次轮回时可以遮掩过去。 他洗了手,发现天色还早,距离黑天还有好久,陈云朝就这样开始享受难得的时光。 他拆开带来的礼品,将一个甜糕塞进口中,另一只手还要抓节香肠,就这样边吃边看,探索起了这最陌生的娘家。 直到他推开一间房门,翻涌起的记忆告诉他,这是曾经是她的房间。 只是这间小小的房屋,如今已经成了仓房,堆满了木柴杂物。 他将沾了油的手指在衣服上擦干净,才小心翼翼的翻找起苏合的物品。 阳光从窗口堆积的杂物的缝隙中照在少年瘦弱的身上,他席地而坐,捧着课本看着。 他的眉眼温柔,看着她曾经一笔一划在书上面写下的解析,指尖小心的摩挲过那被泪痕晕开的稚嫩文字,这是她活过的证明,这一瞬间,他就好像穿越了时间,与幼小的她相遇。 也许很多年以前,她也同样坐在他的位置,在自己的房间蜷缩着躲避伤害。 现在,外面只有三具尸体。 可能真实的他们,已经被她亲手杀死了,并不需要陈云朝这样虚假的报仇。 但现在,有一颗鲜活的心脏,因为她的悲哀而悲哀,因她的痛苦而痛苦,超脱了生死,与她同步。 而他,也在努力为她找寻一条在长夜中通往黎明的生路。 尽管迟到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