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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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床铺里我翻来覆去,身体在一天的消耗下有些疲惫,精神却十分亢奋,整个人仿佛飘忽云端,只要瞥见床边椅子上挂着的礼裙,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又在我的脑海中上演一番。太过放肆的请求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无论如何都要深深埋在我的回忆中,我想直到去见了上帝例行忏悔,我也不会将这件事诉说给他的。 我要成为正式修女的决心愈发坚定,势必在三个月后的大考核中留下来。因为选取的是设计,一个众多修女都梦寐以求的方向,将来有一天褪下预备修女身份之后还能成为谋生的活计,因此成功通过的难度便以数倍剧增。当然我的目的并不在此,不过单纯的喜欢,我倒不像他人为了简单通过而投身于自己并不感兴趣的方向。 神父也赞同我的决定,并且认可我的天赋。 送我回宿舍的路上,神父突兀道:“最近这段时间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顿了顿,他补充:“以后也是。” 我不大在意,揪着神父的祭披晃了晃,打趣他:“神父来也不开?” 话一出口我便意识到这话不是多么恰当了,眨巴眼睛四处乱瞟,心虚的作态暗示神父不要再提及。 “嗯,”他并不避讳,仿佛并不在意我的冒犯,语气有点严肃,“即便是我,邀请任何人进入你的房间都是不安全的行为。” “最近怎么了吗?”我松开他的祭披,也正经起来。 神父盯着我,向我伸手,一根眼睫从脸上撇去,他思虑了一会给出解释:“凛冬将至,鬣狗横行,我不希望你受伤。” 我的脸颊有些红了,赶紧低下脑袋掩饰。想起刚来的那天晚上遇到的危险,又立马添油加醋跟神父诉说了一阵,即便我之前已经跟神父讲述过了。 “确实很危险,不过他们是狗又不是人,爪子挠门的声音我还是区分得了的。我已经是大人了。” 神父见我挺胸抬头甚至为自己的成长有点小得意,笑了笑,“记得我说的就好。” 很快楼里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细想神父所说。仅一个月修女居住的几栋小楼相继发生六起野兽伤人事件,有六位预备修女都被野兽抓走甚至吃掉,现场留下四处飞溅的血渍以及修女们碎裂的衣物。 最近来往备修生的面容大多惶惑不安,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有的甚至提出搬出宿舍楼,四处劝说其他人一起分担高昂的房费,一时间楼内冷清许多。我也被安妮劝说过,可攒下的钱也都花了出去,还是继续小心地住在宿舍。 被袭击的几位预备修女在大陆都无依无靠,除了检察官几乎没有人愿意追溯案子的进展,也许时间久了,这件事就这么敷衍了过去。 修女嬷嬷们说他们应该是违反了学院的规则,半夜离开房间才会被抓走,毕竟宿舍的门也没有那么脆弱,能让野兽撞进来。我不大相信这么牵强的解释,在学院生活都快过一年了,半夜不走出房门的规则早已烂熟于心,更何况短时间内六位备修生走出房门纷纷遇害,其他房间的人甚至听不到一点动静。 “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吗?” 修女嬷嬷大抵说烂了,不耐地摆了摆手:“多着呢,孩子,你最好也听点话,不要像他们一样。” 另一位老修女面目慈祥,谈起这事都纠着眉头:“往年没有今年多,但是每届都有出现被野兽杀害的修女们是真的。” “有的幸运一点,没被叼走,就是脖子上身上都是血窟窿,都没个人样了。可怜的孩子。” “那血都飙到天花板了,清理起来格外麻烦。” “每一届都强调过不要半夜出门,都不听。” “哎不要这么说嘛。” 我端起水杯,跟修女嬷嬷们道了晚安,不再参与他们的谈话。 会是鬣狗吗?我在书上看到他们的体型似乎一只也拖动不了拥有成年体型的女性吧,为什么连尸体都能拖走,还没有一点声响?包括我半年多前的那个夜晚,朦胧的野兽身影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模糊了,就连轮廓的大小也记得不甚清楚,分明还清楚记得初来学院的白天,怎么到了晚上却因为惊惶失去记忆的片段。 一切像团拨不清的迷雾,笼罩学院每一位备修生的头顶,落下死亡的阴霾。 自从我来到大陆,来到学院之后,无法理解的现象便愈加说不明白了。 躺在床上,遵循学院的警示紧闭门窗。这样一来房间不够透气,为了自身的安全,我还是如常照做。在黑暗中睁圆了眼,思绪混乱跳跃,半点也睡不着。一会为那些无辜的修女祈祷,一会试图捡起那晚的回忆碎片。 “安塞尔。”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是神父在喊我的名字,我差点以为是幻听了。 瞧了眼紧闭的窗帘,树叶婆娑作响,稀薄的影子透过窗倒映在地面,温柔地提醒我现在正在深夜,以往神父绝不会出现在我的宿舍门前,就连那次礼裙也是托一楼的看门人早早送上来的。 “安塞尔,”他又叫我,敲了敲门礼貌询问,“有事情想今晚就跟你说,方便让我进去吗?” 我手脚冰凉,被子里的一双腿蜷缩起来。既觉得奇怪又不大好意思,房间乱糟糟没有收拾,怎么能让神父看见呢。可神父现在提出我怎么也不想拒绝他。嘴巴微张正准备同意,神父的提醒撞进我的脑海,使我浑身僵直。 埃文神父绝不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也绝不会在半夜提出进入我的房间的需求。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凶案,空气瞬间冷了三分,像平白被人泼了一盆水,我收整心思斟酌道:“今天很晚了,我们明天再说吧神父。” 外面的人有些烦躁:“那么,你出来也可以。” “明天,神父。”我朗声道,缓缓坐起身,环视四周有什么能够防身的东西,着实害怕这个假神父贸然闯入。是的,我就是如此确信,即便他的声音与神父并无二致。 骤然,他卸下伪装,急促的拍门声一下敲得比一下响,我咬紧牙关死死盯紧门锁。 好一会,他停下了。外面没有明显的脚步声,我无法判定他是否真的离开,只能强迫自己保持精神。等到第二天早上,阳光晴朗,门外响起人来人往的低声交流,我才彻底放下心。 顾不上熬夜后的不适,我头重脚轻穿好衣服,直奔教学区。 “神父!”真正的神父就在面前,我喘着气,像失了全部力气似的倒在惯常休息的沙发上,闷闷道,“在这就好。” 神父愣了一下,立刻从写字台后站起身坐在我身边,我闭着眼都能感受到他焦急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柔软的指腹摩挲过我眼底因熬夜造成的青乌,神父肯定道,“遇到麻烦了。” 我实在困乏,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将昨晚的事全盘细说,因为眯缝眼没有望见神父眸底闪过的带着薄怒的猩红。 “差一点我就信了,神父,”我侧卧着抓住神父紧握成拳的手,快速而大胆地猜测起来,“你说那些备修生的死因是不是因为这个?或许我上次遇见的才是真的鬣狗,其他修女们遇见的……是杀人犯。” 我打了个哆嗦,回顾昨天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么冷静,离死亡仅剩一扇门的距离,不敢想象要是我打开门,也许我就是今年野兽袭击事件的第七个备修生。 “好害怕他把门踢坏硬闯进来,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偏了偏头,丁点儿水珠子蹭到神父的手背。 “这么危险的时候还能镇定下来去应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神父有规律地轻拍我的背,直到我逐渐陷入迷迷瞪瞪的状态,眼中涌现冷意,“也许你猜的不错,一直以来作案的并不是什么野兽。他们,活得太久,太嚣张……这件事我会调查,给你一个答复。” “抱歉。”望着惊恐了一夜终于能安心沉睡的恬静面庞,半晌他俯下身,克制地拨开零碎的发丝,将人眼角的泪轻轻擦去。 …… “需要我做什么?”金发男人抱胸倚在墙边,“又是为了她?还不是跟我一样。”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 埃文神父送过去一个眼神,男人掩唇清咳,站直身形。 “其余那些叛逃者名单都齐了吗?” “齐了,都在这上面。”金发男人奥斯顿将信纸递给他,“你真要去亲自解决?” 埃文神父接过信封,rou眼可见的厚度汇聚了上百位叛逃者,他听着外面的雨幕接连不断地奏响令人舒适安眠的曲子,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那位的意思,是的。” 奥斯顿牙都酸了,“又是一场考验吗?昨天处理过一部分,现在还有这么多,里面有几个可不好对付,这不扒你一层皮?” “除了我,他已经没有其他能够重用的人,”埃文垂下眼帘,轻轻笑了,“始祖血液跟其他血族的联系百年里不断被稀释,真正听命于他的人寥寥无几。内乱不止,叛逃者太过张扬,猎人们穷追不舍……” “哼,你不是也说了,还有你自己吗?”奥斯顿的语气夹杂着幸灾乐祸,“你不死,就有重建之日。” 埃文的表情始终很淡。 “再帮我一个忙,”他转过身,直言道,“将灵之戒拿给我。” 奥斯顿瞪圆了眼,立马跳脚,“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是我能拿……能偷得出来的?” “用你的天赋。” “你想我早点死就直说!” 埃文掀掀眼皮,猩红眼眸直视,嗓音低语:“拿,还是不拿?” 奥斯顿焦躁地原地转圈,狠狠薅了一把自己金色的头发,往常浪荡的模样只要一在这个男人身边,就能被轻松戳开。 “下辈子我要揭发你!” “请便。”他无赖道。透过一扇墙,将沙发上那人转了个身继续酣睡的样子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