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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引爆的头痛和诡异的酸楚感将卡维从沉眠中唤醒,他皱着眉头从嘴角拽出一缕头发,伸手拿起床头柜的座钟:已经一点过三刻了。他翻身起床,穿好拖鞋,感觉双腿正隐隐作痛。撩起裤腿,两边膝盖都泛着可疑的紫色。这是磕在哪里了?……下次一定得少喝点。昨晚的记忆在喝完第二瓶蒲公英酒后就彻底消失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酒馆回到家,又是怎么换上睡衣刷好牙,一觉睡到天亮的。说来也奇怪,昨天他竟难得地没有做梦。管他呢,或许我在梦游吧。……总不可能是艾尔海森那家伙在帮我。 漱了口换好家居服,卡维从床头的首饰盒里拣出几只发卡,低着头把散乱的头发打理好。正午的阳光亮得晃眼,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脸上。他转过身去,打了个哈欠,拉开门走进客厅。 艾尔海森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你竟然也有偷懒不去工作的时候?卡维正想出言讽刺,转念想起今天是休息日。因宿醉昼夜颠倒的人没资格嘲讽别人,他尚且有这种自知之明。不近人情的家伙,他明明更情愿和书结为伴侣。卡维想起昨日听来的传闻,感觉心里隐隐地发闷。 他走过艾尔海森身边,准备去厨房煮杯咖啡。然而余光告诉他事情很不对劲:艾尔海森的脖子上满是或深或浅的红痕,零星散布着几个透着血丝的牙印。 “艾尔海森,你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卡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脖颈上的“罪证”。 “那应该问你。”艾尔海森抬眸瞥了他一眼,继续看他的书。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艾尔海森,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卡维咬紧了后槽牙,把心底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倒是很乐意听一听你对我的新看法。” “……你!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我好歹是你学长,你对前辈的尊重被你手上的书吃了吗!” 闻言,艾尔海森放下书,抬起头和卡维对视,这意味深长的一眼刺得卡维心跳漏了一拍。“你总说你是学长,那起码得有学长的样子。一个合格的学长想必不会自己一个人在酒馆喝得烂醉,还需要自己的学弟接回家照顾吧。” 他什么意思?难道说昨天是他……? 卡维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躲开了艾尔海森的视线。“咳,好吧。昨天的事……给你添了麻烦很抱歉,谢谢你了。不过你总得和我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 “你脖子上……那个啊。” 艾尔海森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留存着些许暧昧痕迹。他伸出手摸了摸脖颈,被咬出血的地方依旧在隐隐作痛。他无视了卡维急切的视线,翘起一条腿,重新展开书页。 “……无意义的社交并非我的兴趣所在。” “你什么意思啊艾尔海森?这和社交有什么关系?你完全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你就打算以这副模样到处晃吗?” “首先,这里是我家。其次,我并没有和你解释的义务,”艾尔海森平静地翻过一页,淡淡道,“如果你觉得不满意,不妨从我家搬出去。” 卡维转动眼球、掀起眼皮,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和这个不近人情的家伙交谈浪费时间且毫无意义,说得谁想关心他似的!他转身怒气冲冲地冲进厨房,摆弄咖啡机时发出山崩般的声响。 然而,在他体内熊熊燃烧的不止是怒火。明晃晃的痕迹坐实了荒诞的传言,继而成为了绮梦的投影。他好像自此产生了一种指望:有资格这样做的那个人也可能是我。……只要我成为他的爱人。但我怎么可能成为他的爱人呢?卡维苦涩地弯了一下唇角:这一切妄想不过都只是来自他卑劣的欲求而已。然而理智和欲望rou搏,总是蛮横的一方占上风。逐渐发烫的脸颊、酸软的双腿、在体内流窜的奇异快感。艾尔海森好像成为了欲念的移动开关,他的实体、幻象、眼神、言语,都可以让卡维精心修补的坚固外壳“啪”地一声碎成齑粉。 在那摊碎裂的盔甲中央,孤零零地躺着一颗瘦弱而惊恐的心脏。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伪装的平静。“因为自己喝醉失去意识而生闷气,这种行为愚蠢至极。” 卡维气急败坏地锤了一下咖啡机:“喂,艾尔海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有意思吗?” 艾尔海森抱臂站在厨房门口,语调平静,好像只是在询问今晚的菜单:“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心脏突突地跳动着,轻轻颤抖的手没有抓稳托盘,半杯咖啡洒在了流理台上。卡维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忍不住埋怨道:“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 刻意抬高的音调虚张声势,雷动的心跳却难以遮掩。他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问道:“那么,你将如何帮我回忆呢?” 渐近的脚步声昭示着危险的靠近,在卡维意识到之前年轻男人蓬勃的气息已经将他包裹。下颌温热的触感、半强制的扭头,他在咫尺之间看清了艾尔海森微敛的双眸。交缠、试探、默许,好像他们早已重复这种行径数百遍。相触的那一刻,长鸣的号角点亮一簇流星,糖心的炮弹如骤雨般落下。神智支离破碎,视线四散摇荡,恍惚间他对上艾尔海森的眼睛。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砰砰作响,似乎有人在他体内拉断了引线。卡维在飘摇的风雨里惊惧不已地阖上了眼。或许黑暗才更令人安心。毕竟那里滋养了他赖以生存的欲望。 放纵侵入,是因为想索取更多。然而那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堪称恶劣地周旋,就像已经窥破他正熊熊燃烧的渴求。于是恼羞成怒了,浅银色的细线透明得微不可察,顺着丝线攀援,宛如身经百战的马戏团演员。终于又接触到那久违的柔软,然而明明相同的触感几秒之前还在自己唇|畔流连。他的眼神里到底含着怎样的意味呢?我只是一个学不通感情的愚笨的囚徒啊,请告诉我吧。双臂环绕住脖颈,莬丝花终于找寻自己生命的来源。于是扎根,于是吸吮。唇与唇的接触,赠与一些又交换更多:早已分不清谁胜谁负。这场暧昧的战争里胜利者到底在哪里呢?这已经不重要了。 后腰抵上台面锋利的边缘,不受控制的后仰来自崩裂倒塌的山峰。卡维感觉到家居服的纽扣正自己从扣眼中脱落。玉葱脱下坚硬而残破的外壳,裸露出轻易就能让人落泪的内芯。艾尔海森,你会为我流泪吗?只是设想都感觉荒谬的问题坠亡的鸦羽般掠过脑海,平坦的荒原正因察觉到指纹清晰的纹路而震颤。那尚未标好价码、亟待开垦的土地,低飞的鹰隼长羽抚过鲜红的子房。揉弄,直到掌心不知名的柔软动物奄奄一息:那是残忍的造物神正在做的事。土壤在融化。救世主的手掌留下署着名的烙印。不成调的荒唐声响,他沉在繁华的海底,唾弃自己的下流。 然而漩涡驮着他上浮,臀部紧贴住冰凉的台面。突如其来的冰冷刺痛了他,无意识抬起双腿,如同延长的藤蔓缠住一棵粗壮古木。缠紧,再紧一些。好像这样你就永远也不会离开。短暂到极致也意味着永恒。……我想和你抵达永远吗?或许是的。那么我……花瓣雨点般落在他的唇,然后旋转着下坠。饱含暗示的花蕊在开垦这块圣洁的土壤。轻柔的抚慰或是急迫的撕咬,他在幻梦里对别人做着这些事。再往下,畅通无阻地抵达那绝不肯示人的隐秘之所。隔着一层轻便的布料,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吞入的那一刻,五感瞬间失去颜色。空白,漫无边际的空白,在空白里凭空拉起一座山脉。顶峰,粗粝的纹理和过了分的湿热,方寸之间卧着一头有思想的巨兽:锋利的尖牙被有意藏起,附赠品与单纯的啃噬相比更烈性。 毫无经验,因此料不到这迭起的变故。卡维只能捂住唇舌,将guntang的声响尽数吞下:然而那是徒劳。充斥着衍生义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伸手抓住艾尔海森后脑的灰发,想要将那吞噬人的深渊拽离。然而他看见了艾尔海森的眼睛。艾尔海森从下方死死地盯住他,明明是仰视的姿势,却让卡维以为他才是俯视者。平静到冷酷的、猛禽似的双眸,深不见底的灰绿色湖泊,他竟从中窥见了隐晦的爱意。……是错觉吧。层层叠叠的浪潮拍得他仰起头去,不受控制溢出一声原始的叫喊。在欢愉和狼狈叠加的奇点,他神志不清地想:或许我爱你。 指节的探入意味着局势已趋于不可控。在卡维意识到之前,他已经把自己推向了逃不出的陷阱。某只失途的蝴蝶钻进皮肤,蛰伏。隐约的疼痛,尚且可以忍受。血液在创口处涌动,几近透明的玻璃下看得见青紫色的虬结的血管。深入、探寻,极强的目的性。他狠狠地攀附住艾尔海森的肩膀。从下而上,未曾体验过的奇异的感受,像是平白无故受了一场大风。 风暴总是突如其来。后颈激起一层薄汗:不仅仅是因为疼痛。游鱼潜入无人的湖底,硕大浮动的尾部搅起一池涟漪。沉泥里淤出一滩欢愉,那无可描述的,脑内成片的空白。山峰陡然拔高了,那避无可避的顶点,在俯冲向山谷后猛然拉升的滑翔翼。他眼见着成团的雾霭,兜头而来的—— 毫不犹豫地抽离,似乎也不带有任何留恋。但不等卡维稍作喘息,庞然的树根已然抵上,根须迅猛生长,往更深更远处。疼痛,被撕裂一般,好像正被看不见的神明拎起,在万米的高空、在地表之外,肩胛骨在一瞬间被捏碎。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残破的孤舟在狂风骤雨里飘摇,万丈的巨浪,深不见底的天宇和高不可攀的海面之间,只有他一人承受着这太亲密又太残酷的诘问。颠簸,永无止境的颠簸。在堆满蝴蝶兰的河流里漂游。被磅礴的水浪击碎,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蜉蝣。我本就是朝生暮死。泪水、声息,在波涛里摇晃的咖啡机。指尖品到鲜血淡薄的滋味,紧接着是牙齿。暴力性的吻降落在艾尔海森肩膀,用力到牙龈隐隐作痒。那不无辜的眼泪,在始作俑者的指纹上化为一滩难寻踪迹水汽。不成调的啜泣里,脸颊尝到一点施舍的温情。 然后是海潮的顶点。不留情面地将粉饰的外壳捅开,让那双深埋进肩颈的、逃避着光亮的眼睛看清楚,指使他们的是怎样的柔软、怎样的敏感、怎样的欢情。没有声息,因为失聪所以没有声息。然而泄洪的闸口明明大开着,那多情的果实,贪食的凤尾绿咬鹃,引出一喙浓稠的甜水。一股一股冲刷着他的水流,从发尾到腿间,流淌着的,把石灰墙上随笔的刻画也冲洗干净。在几近疯癫的快乐里,他迎上了艾尔海森灼热的唇。 是的,是的。我爱你。我像珍惜我的性命那样爱着你。 “我们去床上。”他听见有人在他耳畔低语。guntang到无知觉的吻里,他只感受到一种黏腻的潮湿。 渐近的黄昏默许了这场一念之间的情事。鸭绒枕掉进床底,凉被一半被踢在床尾一半堆在地板上,床单的皱褶浸润在一片湿润里。艾尔海森坐起身,看向身侧的卡维。蓬乱的金发,急促起伏的胸口,遍布红痕的手臂遮盖住半边面颊。……他看起来很累。艾尔海森在床头放下一杯牛奶和一盘枣椰蜜糖,然后走进浴室。简单冲洗后,他裹着浴巾回到厨房,从地上混杂的衣物里找到自己外套,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小罐。等他回到卧室,卡维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喝那杯牛奶。 艾尔海森把罐子递给卡维:“给你。” 卡维放下玻璃杯,疑惑道:“这是什么?” 艾尔海森越过了这个问题,平静地说道:“禁忌知识走私商近来向市场投放了一批新品,这种新品可通过物理接触污染接触者的心智,这是一种全新的污染方式。其内容多与情色有关,会强制放大被污染者的性欲。” 卡维颊侧的泪水和汗液还没有擦去,怔怔地发问道:“你什么意思?” 艾尔海森拿起床边的毛巾,把卡维脸上的污迹一点一点擦干净。“你目前的状态很符合被污染者的症状,卡维。这是解药,接收它,你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 卡维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着低下头。艾尔海森发话的一瞬间,相关的记忆被抓取,他已逐渐明白这一切。上周卡维接到一笔报酬优厚的商单,委托人想在沙漠里建一栋度假别墅。上周休息日卡维去沙漠选址,误入一处遗迹。在遗迹深处他遇见了一伙镀金旅团,然而奇怪的是这伙人在看见他后竟在几秒内逃窜干净,而在他们逗留的地方卡维发现了一个使用过的罐装知识。在他蹲下并伸手接触罐身时,指尖的刺痛在一瞬间贯穿脑髓,他好像被什么奇异的东西击穿了,强烈的刺激感令他迅速缩回了手。但好奇还是战胜了谨慎,他再一次拿起罐子检查,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那只是一只被使用完毕的罐装知识。他没有冒险接入终端,只是将罐子收进了背包。可是厄运好像始终不肯放过他,他在离开遗迹后被隐蔽的枯枝绊倒,所有行囊都掉进了某个深不见底的坑洞里。 从沙漠返回后卡维和艾尔海森说起他的遭遇,然而那个夜晚后知后觉地成为了一切诡异绮丽的幻梦的开端。想必他是在遗迹里被残留的禁忌知识污染了。……如果他再心细一点、敏锐一点,就不至于一步步走到今天了吧。 他微不可闻地苦笑一声,一缕一缕汗湿的金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他想把头发拢到耳后,但散乱得不成型的头发并不服帖。他伸手在枕头旁摸索,好一会儿才摸到一枚散落的发卡。然后双臂早已失去力气,他颤抖着手尴尬地笑了笑:“哈哈,怎么弄了这么半天……” 艾尔海森站在床边,平静地看着他。他愈想去端详卡维的神情他就把脸埋得愈深,他愈想去靠近、去触摸他的伤痕他就愈是锁死了心门。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艾尔海森胸中盘旋。他放下手中的小罐,从卡维手上接过发卡,帮他打理好头发。 他听见卡维闷闷的声音传来:“那么艾尔海森,你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好像一切行为来得太过迅疾,一切感情膨胀得又捉摸不定。细想来深觉可耻,试探或是询问都被心惊胆战地藏进了拙劣的文字游戏里,好像这样他就可以对在黑暗里滋长的所有闭口不谈。逃避是愚蠢的选择,……然而它多半来自于恐惧。艾尔海森放开卡维的头发,发尾撩过指尖的触感在诉说着依依不舍。 “我以为你会想尽快恢复正常,我为我的妄加揣测道歉。使用与否,决定权在你。” 正常么?在我为这荒唐的一切已经找好理由之后,你又来告诉我这都是一场错误。误会可以消解,而我的欲望却和我设想的一样肮脏。……你是对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和你走到这步田地。和这般不清醒、欲望满身的我对话,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吧。 卡维深深呼出一口气。“你走吧,我要用浴室。……之后我会接收解药的,你放心。” 艾尔海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冰冷的河水流过峭壁,初临的颤抖过后,卡维缓慢地吐出一口浑浊的热气。他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红肿的双眼,满是痕迹的身体:那是罪行的戳印。他闭上眼,任洪水淹没头顶,把夺眶而出的眼泪一同冲走。发觉我对你的爱是幸还是不幸呢?……那都不重要了,如同我们的这些年,如同一个个我犯下累累罪行的愚蠢的夜晚: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他带着淋漓的水汽走出主卧的浴室,从艾尔海森的衣橱里翻出备用的衣服。那只被称为“解药”的小罐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卡维端详着那罐解药。或许当时我接过它会显得正常许多。……但是艾尔海森,在我恢复神智后,你真的还会如以往一样同我相处吗?你或许做得到,但我不行。可是一直拒绝“回到正常”的我,在他眼里又算是什么呢? ……卡维轻轻拉开卧室门,在心底祈祷艾尔海森不要又坐在客厅看书。然而等他发现客厅果真空空荡荡时,他又觉得奇怪:每天晚饭后在客厅阅读是艾尔海森的例行习惯。算了,这正好。两个人继续共处一室,对彼此都尴尬。卡维拿上钥匙,从大门悄悄溜了出去。 日光已经熄灭了,在薄膜一般的夜色里,行人三三两两,归家路途遥遥。微凉的晚风让卡维感到些许寒冷,或许也有冷水澡的原因。他默默地裹紧了外套:那是艾尔海森众多相同样式的外衣中的一件。 两年前的春夜,兰巴德酒馆最偏僻的座位上,趴着一个半醉的金发男人。夜色深沉,客人渐次离去。一个灰发男人却逆着人流走进酒馆,坐在这个失意的酒鬼对面。这就是卡维和艾尔海森的重逢。 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葡萄酒的香气氤氲,头顶老旧的灯光和两年后一样昏黄,杯底的残酒倒映出男人醉意朦胧的鲜红眼瞳。那不是一个值得被铭记的夜晚。然而艾尔海森站起身,脱下外套轻轻披在了卡维身上。在卡维尚未认清人脸的迷蒙的目光里,他问道:“如今你的理想实现得如何了?” 那个时候的我会想到以后和那个人变成这种关系吗?卡维问自己。挚友、宿敌、恩人,他早已说不清艾尔海森对自己的意义。年少时倾盖如故,年长后雪中送炭,就算处世理念背道而驰、日常相处针锋相对,卡维永远都无法否认自己对这个年轻自己两岁的天才充满欣赏和感激——如今又加上了爱情。 但是他现在好像搞砸了。就像他搞砸曾经的生意、搞砸自己的人生一样,他像个蠢货一样和艾尔海森纠缠不清,逃避着早已扎下了根的感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时他再想起艾尔海森已经没有了烧灼的欲望,只是会从胸腔深处隐约传来一些疼痛般的悸动。 但是这也已经于事无补了。事到如今,就算他恢复了理智,他还能做什么来挽回他犯下的过错,才能在他的挚爱、他的挚友、他的宿敌面前显得不那么可悲和可笑呢?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酒馆门口。悲凉的晚风吹过酒馆外吵闹的人群,笑声点燃了这冷寂的月色。没有理想的人不悲伤。然而卡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他推门而入,走到柜台前向老板要了一份萨布兹炖rou。兰巴德保持着一贯的笑意,等卡维点完单后说:“卡维先生,您昨天的留言有人回复了,您可以去看看。” 留言?卡维呆愣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昨天喝醉了干的好事。他自嘲地摇摇头,走到门口打算看一眼就离开,毕竟他不觉得自己当时会写下值得回味的留言。 但是等他找到自己的留言时,卡维一下子愣住了。 他的留言是:承认自己可耻的欲望是否等同于承认自己的不洁呢? 他在寥寥几条回复里一眼认出了某个人的字迹。那条回复说:很奇特的理论,你似乎把自己束缚在了自己定义的道德囚笼里且已经深受其害。 紧接着这个人又写道:对不属于自己的物品产生欲望是凡夫,付诸行动的是盗贼。对自己不爱的人产生欲望的是俗人,付诸行动的是禽兽。只对自己爱的人产生欲望的人珍稀但绝非没有,而“欲望”却是人之本性。你无法否认这一点:无论你高尚或卑劣,欲望都如影随形。 “啧,这家伙,抬高自己也不忘了贬低别人。” 卡维如释重负地笑了。他的担忧毫无意义,一切忧思都只是他强行给自己背上的枷锁。他笑得流出了眼泪,扬声对兰巴德说道:“老板,我不在这吃了,等下做好了送到艾尔海森家里,账也记在他头上!” 卡维跑过狭长而拥挤的街道,身前身后皆是热烈的幻影。打开家门,他看见艾尔海森正坐在客厅里。他气喘吁吁的停在艾尔海森面前,笑意如同盛放的白玫瑰。唇角的弧度让艾尔海森恍惚间看见了十年前那个年轻的天才。卡维俯下身,轻巧而慎重的吻落在艾尔海森唇畔。潮水退去的时刻,他笑着看向那双灰绿色的眼眸:“艾尔海森,原来你也喜欢我。” 艾尔海森合上书:“我很好奇你从何处得到了这个结论。” 卡维有点愧疚地笑了笑,没有反驳艾尔海森的拐弯抹角:他已听懂全部的言外之意。他重又在艾尔海森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从口袋里掏出了解药:“我没有使用它,你收好吧。” 艾尔海森接过了那只罐子,端详的目光停留在指尖:“遇事逃避而非解决,很有你的作风。” “不,艾尔海森,”卡维笑着搂过艾尔海森的脖颈,“我只是在直面我的欲望。” 艾尔海森不动声色地搂紧身上人的腰,问道:“那么,你现在还对我充满过分的欲望吗?” 卡维蓦地愣住了。不,并没有。现在的他满心欢喜,溢出的感情里却没有一分混杂着对艾尔海森的病态欲望。 在卡维震惊而困惑的目光里,艾尔海森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好像这样就能穿越过近十年的光阴,把曾经那些被折断的翅膀和沾了泪的笑容全都都拥进怀里。 卡维僵硬地展开双臂,无所适从地停留了片刻,然后抚摸了艾尔海森的后脑。 “……突然这是干什么啊,艾尔海森。” 下周第一个工作日,艾尔海森坐在办公室内,在一份经费申请上署了名。 这份申请书写道:经阿弥利多学院、悉般多摩学院等多学院学者与风纪官共同研究,得出以下结论(附件为研究报告复印件):该新型禁忌知识除可用虚空终端接受外,还可通过物理接触对被接触者造成轻微污染。被污染者会在短期内性欲迅速增长,因观察样本数量欠缺,具体表现尚且不明。污染在被污染者与爱人(或情投意合之人)发生深入关系后会迅速消失,据研究或与人体激素有关。现向教令院申请进一步研究及彻查所需经费。 落款时间是上周倒数第二个工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