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君不似江楼月
唐三是个很糟糕的mama。 “喝了吧。” 唐三那双蓝瞳并无确切的聚焦点，他反而坦然地眨眨眼，然后拿起那碗药，就如万年来的每个辰时一样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他没有问原因，母亲从来不会问孩子为什么恨自己，只当这是孩子叛逆。 “你……”他终于开口，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mama。”唐舞麟接过他的话，逐步逼近唐三。而母亲丝毫不惧地看向明明气势汹汹又满是痛苦色彩的儿子，想要给孩子一个安慰的拥抱。 却在下一刻被钳住下颌，被迫分享口腔的苦涩。 “留在这里陪我吧，mama。”明明居于上位在强迫他人，唐舞麟的声线却生出一丝哽咽，“求你了……” mama二字，是一种胁迫。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mama，他只对mama这一词有所感触，他爱mama又恨mama。 为什么爱mama？这是一种本能。唐舞麟自出生就知自己身兼重任，六岁武魂觉醒后就有一道念识在脑海中陪伴着他，他过了百年才知道那原来是自己的mama留下的。同时年仅六岁的他就开始了修罗神神位的继承，那些苦难与灾厄都在唐三的陪伴下被一一化解。更何况儿子去爱悲惨的母亲，本就是理所当然。 为什么恨mama？这是一种注定。可唐舞麟又为什么要在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遭受最可怖的磨炼呢？母亲不但是一种祈福，还是一道束缚。他被过早地要求达到常人所无法企及的高度，一句天资卓越反而能抹杀他所有的咬牙坚持。完成修罗神神考，吸收金龙王神核，平定大陆战乱，解救母亲——为什么他要做这些事情？ 爱你是扁平的、无理由的，恨你是立体的、确切的。 唐舞麟更想，更想做那个只知躲进母亲怀里撒娇的、碌碌无为的、骄纵的女儿，而非被迫接过龙枪和魔剑的儿子。 索性老天怜悯，命运弄人，他最后还真做了一次女儿。 唐舞麟的路途在最开始就被决定好了，六岁武魂觉醒后他的自由都是在既定轨道内的恣肆，因为最后他必将回到神界做出关键的选择。唐三其实无需让唐舞麟决策，因为他自最开始就知道自己必然会杀死金龙王。 将神核引入孩子的体内，不就是意味着退位在即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金龙王会将神核埋入自己的体内呢？只是为了逼唐三交出修罗神神位吗？明明有更好的方法的，不是吗？算了，想不明白。死了就死了吧，毕竟他对于这个父亲没有一点感受，他接受父亲的王国有何不好的？ 但为什么，mama，为什么你爱上了自己的女儿？ 唐舞麟不明白，凭什么你会爱上她？那些亲昵的话语、动作和接近，实在是碍眼至极。他在斗罗大陆如此艰苦，只会为了成全他俩躲在神禁之地享乐的吗？那般被抛下的难受心情让他痛苦至极，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升上神界，就是因为一旦回到这里识海中的唐三就会彻底离开他。而唐舞桐故意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同唐三的亲密，不就是一遍遍地向他强调，唐舞麟你不会得到唐三的爱吗？ 所以他爱，所以他恨。他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用最痛的话去攻击对方。 “难怪父亲会要你喝药。”他知道那个药的作用，但他还是如此说了。 “我宁愿我没有出生。”如果不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我是不是…… “我恨你。”我恨的不是mama，我恨的是不爱我的唐三。 可母亲不会如此想，唐三从不会察觉到自己是如何被儿女拆解开来的——隐喻是爱情的预兆，可他小小一颗心只想尽可能保护所有人。听闻唐舞麟那句过分的话，唐三少有地在儿女面前保持不了冷静。在那个巴掌后，他听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两句话。 今后每个夜晚，即使烟消云散、风平波息，他也会因为这两句话而惊醒。因为他是一个总在挂念孩子的母亲，他因此变得格外弱小。 第二天，唐舞麟便找准唐舞桐去修炼的时间来。他踏过门槛，看向坐在客厅正中应是在等待他的唐三，心里生出一丝胆怯。 “mama。”舌尖点向上颚，他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可mama接过他的话头，“明日，他会来。今晚你化出分身先离开，明天，你自会知道一切。” 沉着冷静，运筹帷幄。唐舞麟看着眼前气若神闲的唐三生出万千感慨，他又一次确认了他是如何爱着识海中陪伴着自己的唐三的，也明确了作为唐三的唐三是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事实。 再过了一日，唐三让他屏息躲在房间里，唐舞麟就敛息将自己藏在屏风后。其实那些记载于神界中枢的历史已经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了，千回百转的战斗、突如其来的时空乱流都决定了结局之惨烈，他也相当清楚金龙王是如何对待唐三的。 由于政念不合，毁灭之神突然发难，强硬地要挟唐三交出神界中枢。幸好唐三在神界还有伙伴，他才能成功逃脱禁制并说服毁灭之神放弃扩张神界。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此变故下神禁之地的禁制有所松懈，被镇压的金龙王逃出。唐三已是强弩之末，自然无法与之抗衡甚至被俘虏。金龙王是龙神的分身之一，拥有神兽血脉故而一直想推翻神界被人神掌控的局面。而此番战胜了修罗神唐三，再加上时空乱流突袭，金龙王成功在这山雨动摇中掌权神界。 ——至此，唐三再未走出神禁之地。 只是当这一切以相当残忍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唐舞麟这才发觉自己还是不够心狠，他无法直面辱骂着唐三的金龙王，更是无法接受只能单方面接受金龙王暴力的唐三。 那个巴掌根本不算什么。他终于知道唐三偶尔漏出的皮肤上的青紫是从何而来的了，是金龙王一遍遍得不到回答的质问。 他只是躲在那扇屏风后面，眼睁睁看着唐三是如何被折辱，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来钻入他的脑海。整颗心都脆弱极了，迷茫、愕然、愤怒、酸苦、悲戚混杂在一起，让唐舞麟在最后只得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头颅痛哭。 堂堂修罗神，此刻像个无助的小孩，蜷缩着身体，失声痛哭。 等到金龙王悻悻离开，唐舞麟才从屏风后现身，他cao纵着蓝银草为母亲盖上干净的毛毯。 “mama……”唐舞麟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mama，你会后悔我的出生吗？” 唐舞麟看着他面前这个狼狈的唐三，心中万千思绪涌动，竟潸然落下泪来。 可我后悔了。我不想要接受这些可怕的事实，我不想成长得如此快速。mama，mama你会将这些事实告诉唐舞桐吗？为什么要告诉我？ 唐三眼神迷糊地望着天花板，并未看向此刻脆弱至极的儿子，却仍是下意识摇头否认这个问题。 他说：“我不会。” 其实唐三何需做到如此地步呢？唐舞麟自是知道母亲为自己牺牲了不少的，他会无条件地站在这一方的。不过母亲，如果我为了你杀了父亲，我是不是能够成为父亲？我要继承他的能力、王国，和妻子。 但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金龙王就召见了唐舞麟。 “你昨天在神禁之地吧。”开门见山。 唐舞麟即刻修罗神神位附体，一双冷漠的红瞳盯着若无其事的金龙王，严阵以待。 “也不必如此警戒我。”金龙王直视修罗神，“你要反抗我吗？” 没有回应。但金龙王看出唐舞麟不过是在装腔作势，当最残酷的真相被摆到儿子面前时，即使那把剑必须被举起，手也会颤抖。 “你自会明白的，我拭目以待。”这便是最后一次对话了。 于是在某一天，神界狂风大作，金色龙神盘旋于天地之间，厚重的呼吸宛如将倾大雨。唐舞麟心念合一，唤出修罗魔剑，向神禁之地设下结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怒而迎战自己的父亲。 山破青天，万马犹酣。金色与红色的气息互不退让，至死方休。其余人将主场留给这一对父子之争，肃杀冷冽狂吼，鼓声又震，刀血未干，又似摇旗呐喊。苍茫天河都要被剑气隔开一道天堑，金龙不顾败鳞残甲，瞬息间气吞万里。 这一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最后巨大龙身拖着惨败身躯逃向神禁之地，正好撞上唐舞麟先设好的结界被一举拿下，金龙王眼见修罗魔剑上还萦绕着肃杀之气却丝毫不惧，他凛然大笑。那双龙族横瞳舒张，显露出亢奋的姿态，他喘着粗气却无半分颓势。腰腹因为先前的混战破开大洞，他已是强弩之末。 唐舞麟从天而降，冷漠地看着大限将至的金龙王，甩剑，剑指。 “哈，哈……”金龙王看向不远处严阵以待的唐三和唐舞桐，又转个弯直视修罗魔剑，“唐舞麟，这江山是你的了！” 随即，金龙王便自爆在唐舞麟面前。冲击来得太过突然，唐舞麟只得扑向唐三，而唐三死死护住了立刻抵挡在身前的唐舞桐。 幸好修罗神神力磅礴，且金龙王这一举并不干脆，攻击并未造成过多伤害，才让这一家三口都相安无事。 在修罗神神位加持下，唐舞麟本不该有过多的情绪波动的。但看着相拥在一起的母女二人，他心里居然像是被搅碎了一般酸楚，修罗魔剑感知到主人的情绪波动竟开始蠢蠢欲动。这不应该，这绝不应该。 于是他拒绝了唐三迟来的关心，只一句：“母亲累了吧，让母亲和jiejie先去歇息吧。”便又一次落荒而逃。 战场的清理就留给其余人吧，现在他要去睡一觉。 可惜的是，他没能睡着。唐舞麟并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还保持着十分的清醒，大局已定，他必将成为神界的掌权人，并无后顾之忧。 ——母亲也自由了。 他心里放不下，光是闭上眼细细描摹那人温文尔雅的长相并不足够，唐舞麟心一横走下床，去到偏殿看唐三的睡颜。说来也有意思，唐三至少还有一个海神神位，此时此刻却在修罗神神殿休憩。 “mama……”唐舞麟轻轻地呼唤他，静静矗立着，看着与唐三相拥共眠的唐舞桐心里又生出那酸涩至极的感触，他甚至必须咬破舌尖才能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唐舞麟觉得不满，他们之间的亲密就非得无时无刻吗？ 于是他挥挥手，用一个传送法阵便将唐三从唐舞桐的怀抱里抽离并送到相隔甚远的房间内了。这下他终于可以安心盯着自己的母亲看了。 唐三究竟是什么样的？在斗罗大陆编年史中，他是如此的伟大，那些总结性的话语总会强调万年前的海神唐三是如何带领天斗帝国对抗武魂帝国的。而寄居在唐舞麟识海中的唐三却是另一幅模样，虽严格但生动活泼，陪伴了他万年的时光也不是假的。 见到唐三本来是他的精神寄托，唐舞麟惦念这种期待的感觉。可为什么成为母亲后，他会变得如此弱小？为什么那一刻，那个骄傲的王者愿意将自己如此弱小的一面展露？为什么此时今日，唐三反而对自己的弱小感到满意了？ 他们都是极度自卑又极度自信的矛盾体。因为无比渴望爱，却从未得到爱，以至于即使最后感受到爱，却不知道这是爱，更不明白如何表达爱。 可唐舞麟永远永远都会不懂唐三为何仍然充满了恐惧，明明金龙王已死，明明神禁之地再度被封禁，明明儿子已经回来了。为什么唐三会如此依赖唐舞桐？ ——因为唐舞麟爱上的是唐三，而唐三爱上的是唐舞桐，但mama永远爱自己的孩子。 “留在这里，陪我吧。”他摩挲着母亲的头发，祈求着，“求你了……” 我有着跟你一模一样的头发和瞳孔，我有着你的神位，我有着你的期待。 他要抓住唐三，不要问为什么，即使被数次警告。 当他终于接过金龙王的王国后，唐舞麟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金龙王的意图：作为最后成神的兽族分身之一，金龙王已被封印万年，即使在山雨动摇中成功掌权也迟迟难以在神界发展出自己的派系。曾经的神王唐三确实是金龙王控制神界众人的好把柄，之后更是用一个唐舞桐拴紧了唐三。 ——但兽族如何发展？本就灵智开化缓慢，如何与这高速发展的人族争得一羹？唐三绝不会辅佐金龙王的王权，银龙王被封印，兽族何尝不是吉凶未卜？ 金龙王便以身为饵，造一个真正受万人敬仰的、属于兽族的、至高的神。 唐舞桐的存在已经证明了唐三愿意为孩子付出所有，那么如果以神核为要挟，要唐三交出修罗神神位也不是不可能。而事实证明，金龙王赌对了，唐三不舍得任何一个孩子，他甚至还交出了自己的18滴精血。 千年之后，修罗神横空出世，率神界众人推翻金龙王统治，再做帝君。 一盘妙棋。唐舞麟却心生怨恨，为什么所有人都笃定他能够完成修罗神继承、吸收神核、平定战乱、重返神界再推翻金龙王？他凭什么要这条道路走？万一他死了呢？ 唐三想过吗，万一唐舞麟死在见到他之前，怎么办？唐三绝不会想这些的，与其说他是相信唐舞麟，不如说他满心都是唐舞桐以至于没心思再去想唐舞麟了。如果他真死在见到唐三之前，且不论唐三是否能够知晓，最多悲戚落泪几滴，然后抱紧唐舞桐寻求藉慰。 那种酸涩、憋闷的感觉让唐舞麟感到窒息，只有分开唐舞桐和唐三的亲密，并将唐三留在身边才能够让内心庞大的不安有所慰藉。他会跪在地上将头靠在唐三的大腿上，双手抚摸着让自己诞生的小腹，呢喃着祈求mama多看看自己。然后在他得到母亲怜爱的亲吻后，唐舞麟就会手脚并用地将母亲推倒，在母亲柔和的目光中吻得更深。 唐三之所以会对唐舞麟如此宽容，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亏欠唐舞麟，而亏欠的理由仅是因为他是他的母亲。如此，唐舞麟的亲吻、拥抱、暴力，他都会照单全收。毕竟此刻的他是幸福的，他的女儿继承了蝶神神位可以飞到更远的未来，他的儿子成为绝无仅有的双神一体、至高掌权，飘摇的神界也终于稳定。 而他，可以停留在原地。 但蝴蝶回头了。唐舞桐离开母亲就会焦虑、郁闷甚至狂躁，相安无事还不到短短一月，唐舞桐就无数次闹到修罗神神殿要求唐舞麟交出唐三。这是绝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再将母亲交出去，他也要试探爱的底线。唐舞桐怎么可能退让，如果唐舞麟拒绝她就扯着嗓子喊mama，毕竟母亲只要听见孩子的呼喊、不管多远都会回头，并以全速奔来。 更何况，唐三爱着唐舞桐。 唐舞麟本就还有公事要忙，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唐舞桐的吵闹，这使得他整颗心生出更多的怨恨来。如果他是那个只知道撒娇的女儿就好了，留在母亲身边有什么不好的？ 唐舞麟最后的底线是不准许唐三和唐舞桐再睡一张床，怎么闹都不行，怎么劝都不可能。等到一切都处理干净，他想，是时候将这可怖的家庭关系也处理了。 于是他首次答应了唐舞桐留宿的请求，目送母亲再度与女儿共眠。 没关系，他劝慰自己，闭上眼睛默念法决，便在阳光将要冒头的时间将母亲拥进怀抱里。唐舞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唐三只离开他一个晚上他就感觉如临大敌、世界将倾。庞大的占有欲扭曲了他的理智，他变得易怒、不安，只有看向唐三那双蓝眸时，沸腾的水才有了平静的可能。 “mama，你不要记恨我……”他握紧了唐三的手，在晦暗不明间再度抚摸上那蕴含生命力又饱经风霜的小腹，暗自祈祷。 再过半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唐三，请做出你的选择。 他数着唐三的呼吸等时间。当阳光倾斜的角度刚好时，唐舞麟虔诚地俯身吻上沉睡的母亲，强迫他直面将要来临的糟糕局面。 他要毁了这可憎的表面和平。 “你在做什么？”唐舞桐的声音如约而至，时间刚好。马上就是—— “辰时的药煎好了，大人。”那碗药，被端上来了。 其实那不是赤凤，不过是与赤凤长得一模一样的鹑鸟化形。唐舞麟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肃清残党时明明毫不客气地杀光了所有助纣为虐的婢女，却费尽心思地挑选了与赤凤模样一致的婢女。 下一秒，尖叫、冲击、混乱，宛如奏乐。 “你为什么还要逼他喝药？”唐舞桐质问他。 “小七，没事的。我只是生病了……”粉饰太平。 “生病？你什么时候生病过？最开始你就没生病，不是吗？这碗药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你真不知道吗？”唐舞桐气急，拽过夹在中间想做和事佬的唐三，她狠厉地盯着唐三又下意识躲闪的瞳孔。 “不是……”母亲永远以为儿女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强调过什么？”可她偏偏什么都知道。 “这碗药是用来抑制神力的。”唐舞麟这时候倒是乐于插一脚了，他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知道金龙王对唐三做了什么，知道唐三为了唐舞桐做了什么，知道唐三为了自己做了什么。 这句话吸引走了唐舞桐的火力，那双粉紫色的瞳孔将要喷出火来。 “明知故犯——是还觉得他亏欠你，对吗？”明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唐舞桐这时反而呈现出以诡异的冷静姿态。她将母亲藏在自己身后，像是一个保护者。 “拿自己威胁他？幼稚。”一针见血。 唐舞麟期待这一幕实在太久了，他已经为了母亲杀了父亲了，那么——母亲，我和jiejie，你选谁？我要撕碎你伪善的面具，我要逼迫你做出艰难的选择，我要欣赏你痛苦的挣扎。 “你觉得自己不该承担这一切，是吗？你怎么配成为修罗神，你怎么配！” “小七，不要这样——”唐三的劝阻只会再添一把火。 “修罗神？呵，你没他，早死了。”是，唐三为了护住与金龙王神核血脉交融的他，生生剥离自己的修罗神神位，还付出了自己的18滴精血。但，那又如何？这是他的代价，为何最后他也要为此付出千年的代价？ “我说过，我宁愿我没活下来。” 他会一次次，将母亲最痛的伤疤揭开，直到母亲因此选择他。 “你这个懦夫。”唐舞桐丝毫不惧，直面瞳孔已经染红的修罗神，“你是觉得他的让步是承认吗？承认你做得很好？承认你确实很苦？唐舞麟，你未免太愚蠢了。” 唐舞桐攥紧唐三的手，她要让他看清楚，眼前的儿子究竟是怎样的。 “他怎么就不是一个懦夫呢？我可想不出，为什么一个修罗神、海神双神一体的神王，居然心甘情愿压抑神力，被囚万年！” “你要一个母亲，怎么做？”那个最显而易见的答案，他根本不会信。 “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家伙，有个屁的资格在这里指责他！”咄咄逼人。 “闭嘴！”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这些话让唐舞麟思绪翻涌，气血上涌，嗡鸣声充斥大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明显是被唐舞桐的话戳中了痛点，抿紧的嘴唇血色全无。 唐舞桐听闻那毫无力气的反驳便嘴角上扬，呈现出胜利者的姿态。 她转过身，不去管母亲可怜的眼眸，只以不可抗拒的力度拉着母亲往外走，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你不长记性，你永远都不长记性！我跟你说过什么，你要记住——我说过，不要相信唐舞麟！” “我cao你妈的！闭嘴！”修罗神的威压瞬间释放，令人战栗的气息却没能让唐舞桐面露难色，她反而迎着那红光捏紧了拳头。 “哈，对，你应该没听过这么粗俗的话——”唐舞麟突然停顿，换上捉弄的笑容，盯着唐舞桐一字一顿地说道，“唐舞桐，我、cao、你、妈、的。” “我也真cao过你的妈了。”戏谑。 “唐舞麟！我杀了你！！！”她放开母亲的手，不管此刻两难的母亲，正面迎战这个屡次试探底线的、想要一个结果的、愚蠢的儿子。 唐舞桐没有选择远程的法术攻击，反是选择直击唐舞麟。拳头破开气流，却被唐舞麟轻松躲开，她放弃一切防御一心只想让眼前这个混蛋吐出血沫。唐舞麟也欣然接受了rou搏的决胜方式，他乐于享受唐舞桐有些迟钝的攻击，左右闪躲又用小臂格挡扫来的右腿。唐舞桐因为力量的反作用而后撤，转而攻向他的下盘。 太弱了，一个二级神祇，一个生来体弱的女孩，如何能够撼动修罗神？唐舞麟挂上嘲讽的笑容，心想就这样你也能保护母亲吗？方才那些话原来只是你的遮羞布吗？那你唐舞桐，是否渴望力量、渴望权力、渴望地位呢？ 几个来回后，唐舞桐虽略显吃力却越发兴奋，眼眶泛出鲜血的红。她展开蝶翼腾空而起又俯身下冲，手心暗自积攒力量，以赴死的姿态只求让那个该死的混蛋得到惩罚。 噗嗤，血rou淋漓。于是唐舞麟神位附体，手臂后折再向前破去，硬生生将手臂从唐舞桐的胸膛穿过，也折损那漂亮的蝶翼。 是，我嫉妒你的坦荡，那你会嫉妒我的强大吗？ 可这必然不会是结束——唐舞桐猛地震动残破的蝶翼向前，让这贯穿更为彻底。她狠厉地啃咬上唐舞麟的脖颈，皮肤破开、血管碎裂、血液四溅，神血闪着金色脉络在唇齿间被她吞下。她从不是任人宰割的蝴蝶，她是傲视群雄的巨龙。 决绝，但看向母亲的眼神要尽可能可怜。她死在唐三面前，她被唐三的孩子杀死，这便是她要给唐三的那个教训。 她看向已经心碎得快死掉的母亲，还是拼尽全力说： “mama，我只有你的。”这句话从不作假。 那一天，唐三为了护住唐舞麟，剥离了修罗神神位，还付出了自己的18滴精血。这不是今日糟糕局面的开始，唐三为了唐舞桐能够平安出生，所付出的精血才是一切的开始，他才会被金龙王拿捏，不得不牺牲更多。 她要如何报答如此大的恩典？唯有用死亡，换一个最不重要的结果。 “小七——不！！！” 唐三目眦欲裂，他想要接住那只蝴蝶的坠落，又想要斩断那双龙爪的威压，但他神力尽失已然万年。他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是好，只得往前扑去，反而像是主动落入蛛网的蝴蝶。他是另一只蝴蝶，但他以为自己是幕后的蜘蛛。也是，当他无法狠下心来时，就注定成不了蜘蛛。 跌跌撞撞间神力冲撞经脉，唐三呕出一大口鲜血，衬得灰白的脸色更为可怜。他脚步虚浮险些摔倒，短短几米的距离他却跑得气喘吁吁。可他最后还是忍不下心，始终都没能明白牺牲的真正含义，只知道退让与仇恨——可如果伤害的对象正是他心里的那些人呢？ 然后他再次失败了，拥有失败、反抗失败、挽留失败，全是失败。身为海神，他就应该知道一双手抓不住所有的海，最后手心里连一滴水都不会剩下。 鲜血被涂抹开，腥味直冲鼻腔。唐舞麟不顾自己还在淌血的脖颈，疼痛和死亡都没让他感到兴奋或感伤。他一手掐紧唐三的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一手反揽住腰肢不让他挣脱。另一双潋滟的蓝瞳里全是复杂的感情，这才让他感觉到一丝舒畅。 蝴蝶如何努力，在蛛网里皆是徒劳。 “mama，这下你只剩我了。你会想要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