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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抬头,无神的眼睛冒怒火,王修立刻改口:“老李……何首辅跪武英殿很久了……” 李奉恕一拍桌上的账本,刚换上的桌子又次咔一响:“让他跪着!” “老李……” “我留着他有用。” “我是说,喝鱼汤,我亲自熬的。” 曾芝龙进宫谢恩,皇帝陛下令曾森出去迎接。曾森奔出宫殿,远远地看曾芝龙又急速一停,怯怯地小动物一样眨着含泪的眼睛。在宫中养出来的小肥rou全消了,眼睛就更大了。 曾芝龙对曾森张开双手,曾森小炮弹一样冲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皇帝陛下隔着窗看见父子团聚,心里怅然,心想也该去奉先殿祭拜一下先帝,告知摄政王之事了。他吩咐富太监:“告诉曾芝龙不必来谢恩了。朕命他领着曾卿逛逛京城,天黑宫门关闭之前送曾卿回来。” 富太监眼睛一酸,知道皇帝陛下是想成庙了:“那……那道秘旨……” “留着吧,曾卿那个不省心的爹,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第164章 锦衣卫指挥使司谦查福建沿海账目, 港口货赀进出何首辅确有参与, 历年福建总督历年孝敬也并不少。此次盗卖官粮何首辅倒是并未直接参与,虽然福建的孝敬钱也是从盗卖里出的。 王修放下密报,心里郁愤。福建盗卖的情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是这一次盗得太狠,又正撞上灾年。胡开继估计到死都认为是命运跟他过不去, 而不是老天终于要罚他。 越甜越肥熟的水果越容易烂, 东南沿海各道都是浮云芬芳咬一口都流汁的果子。都只知差事肥美, 却不想到那香甜的汁水是民脂民血。全国整肃, 从福建开始。 大奉承来报:“陈大官人来了。” 王修点头:“让他进来。” 陈春耘进研武堂, 王修没什么表情,板着脸问:“陈官人,你可知罪。” 陈春耘叹气,一撩衣襟要跪, 王修制止:“你跪我做什么?你又没对不起我。” 陈春耘苦着脸:“敝职对不起摄政王殿下的信任。” 王修一拍桌子,这桌子被李奉恕拍过了, 本就岌岌可危, 王修一拍顷刻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倒塌碎裂一地。陈春耘都惊了,王都事几日不见不仅官威大盛,连力气都大涨?王修清一声嗓子:“你原来竟知道?” 陈春耘半天才道:“是, 敝职若实情以告, 余子豪就是曾芝龙杀的,中间能省多少枝节。只是王都事, 余子豪扮假山匪在前,曾芝龙为了护粮杀他在后,敝职担心奏报上三言两语讲不清楚,造成误会那就麻烦了……” 王修怒道:“你这不说明白了?” 陈春耘一哽,王修冷笑:“你是怕不当面讲明白,摄政王不信吧。” 陈春耘默然。 王修疑惑道:“你们陈家,怎么总干糊涂事。殿下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殿下用你,便是信任你!” 陈春耘眼圈红:“都是敝职糊涂,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王修道:“思过去吧。” 陈春耘期期艾艾:“那……殿下……” 王修道:陈官人,回去抄写‘据实以报’抄写到记住为止。” 曾芝龙不久又要出海,这一次十八芝,不对,福建海防军下南洋代表大晏主持公道,需要个会打四方交道的人,陈春耘觉得自己再合适不过。前段时间还嘲讽弟弟稀里糊涂跟着罢朝,自己也糊涂了。 陈春耘惆怅地退出研武堂,回家罚抄。 曾芝龙奉命领着曾森到处逛,挺意外知道儿子现在有个梵名,叫“娑竭罗”,沧海龙王。曾芝龙笑一声,拍拍曾森幼小的肩膀:“你老子是海妖,你就是海龙王。你比你老子强,这原本也是应该的。” 曾森小心地问:“父亲又要出海吗?” 曾芝龙费劲地抱起曾森,掂一掂:“我最好还是呆在海里。” 龙困浅滩,糟糕透了。 曾森难过,小脸埋进父亲的颈窝。 “你好好长大,我等着你成为海龙王的那一天。” “殿下说我以后是要当水师的。” “摄政王?” “嗯。我说我想从军,殿下说以后我得当水师,还说不信让我来问你。” 曾芝龙又笑:“你是我儿子,不当讨海郎当什么。” 曾森被曾芝龙送回宫,正卡着关宫门的时候,富太监亲自出来接。曾芝龙不便进去,富太监领着曾森赶紧往里走。曾森小小声道:“爹爹再见。” 幼儿清脆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曾芝龙回道:“再见。” 李奉恕站在菜地里,低声道,秋天,多好的季节。 福建官场空了。都布按,州府县,一个没落下,全牵扯进官粮走私。李奉恕一直疑惑,这些官员哪儿来的胆子敢盗卖官粮。如果福建放赈如此,他真的不信其他地方能好一点。李奉恕看不见菜地,只能蹲着听风掠过的声音。植物丰茂繁盛,风声回应得热烈。今年伺候得不好。过年遇上金兵围城,开春天气迟迟不回暖,到了春夏交替,李奉恕又看不见了。临近秋天时,摄政王差点被扳倒。 李奉恕现在并不在乎白天黑夜,反正是一样的。他一个人在菜地里沉思,想他自从进京以来的这几个月——从去年十月开始,那个时候右玉已经扛了鞑靼大军三个多月,自己拉着王修和一车大葱冒冒失失进京当了摄政王,坐在皇极门想着乾清宫躺在棺材里的成庙,听着朝臣们争吵。 如果现在他还能看到的话,武英殿里的面孔,已经被他换了一半了。 李奉恕歪头听。其实有些菜到秋天就老了,可是李奉恕就是爱听风一过满地喜悦的声音。鲁王府多灾多难的菜地在庆祝自己的生命力,向摄政王欢呼。 摄政王半跪下,捏一捏土壤。他听见背后轻快的脚步声,于是轻声笑:“土地多好啊,种了总能长东西。” 王修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心里难过。 摄政王手指插进土壤,满足地笑:“几千年了,多好的土地,养育吾国吾民。” 李奉恕对土地有着奇怪又丰厚的眷恋,王修一直不能明白这种感情是怎么出现的,仿佛天生。李奉恕看到茂盛的植物就会高兴,后来看不到了,就听声音,听得心满意足。 王修把手温柔地放在李奉恕背上:“有件事,会让你高兴的。” “嗯?” “右玉的土豆和番薯,丰收了。” 李奉恕的动作一顿,王修温和的声音熨帖着他的耳朵:“西北尤其适合土豆。” 摄政王全身僵硬,眼泪忽然就出来了。 王修第二次清楚地看到这个男人哭。第一次是金兵围城,他站在雪中,怆然泪下。 王修跪在李奉恕身边,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