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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余秋任由他看,或者这么讲,她也在如法炮制地,用一种仔细又不会使对方难适的神态端详他。 “学长果然不会说假话,”她恰如其分地退开些,道,“你是一个只要看过就很难不去喜欢的人。” 傅千树一赧,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岑惊鸣的情话也太——!他定了定神,回想到余秋字里行间给对方的称呼,问:“你是岑惊鸣的学妹?” “是,”余秋淡淡一笑,“准确来说,我们师出同门。” 傅千树“唔”了一声以示回应,但这方起头的话题,却像卡在梳齿中的一个结,滞涩地晃在面前。余秋久久未言,半晌才问“你要不要吃橙子”,未等他作答,径去果篮里拿了一个亲手剥给他。 她的手和岑惊鸣的一般好看,皮rou附着女性更清秀的骨骼,只是连甲rou都显得惨白。是鲜少沾过阳春水,极适合拿画笔的一双手。 “本来应该给你切的,”余秋让傅千树接过去,说,“可惜这屋里不可能找到刀具,好在果rou都没烂,你别嫌脏。” “不会的。”傅千树没想她能这么说。 他吃了几口,护士便推着小车进来,傅千树忙让到一边。余秋拆了纱布换药,傅千树不经意间瞥到那手腕上坑坑洼洼的伤口,眼皮一跳。深浅不一,似非一时所致,其中最为可怖的一道痕迹犹新,殷红而狰狞,像一只什么兽,咬合住那条纤细的手臂。 护士动作娴熟,素白的新布转瞬将被捅破的隐秘重新覆盖,再稳好针,安置上吊瓶。傅千树坐回原位,凝望那rou眼可见的、密密麻麻的针孔,方才还算祥和的气氛已一去不返。 “小树,你知道吗,学长当过四年半的专业第一,”余秋沉声说,“但是,他连硕士学位都没拿到,就离开了F大。” “岑惊鸣为什么——” “是被我害的。”余秋打断了他,说。 傅千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但余秋重复那句话的时候,眸子里那种激烈、悲怆的汹情正在一点一点地稀释。 “是被我害的,”她说,“学长觉察到我们的老师——对我施加的、长期的不轨行为,向艺术学院进行了实名举报。钱知希明白他拿不出证据,即使后发制人,也‘顺理成章’地泼了脏水。学长之前的男友在毕业季前夕与他和平分手,远渡大洋彼岸,钱知希知无从对证,便造谣学长私生活糜乱。加上学长的成绩一贯鹤立鸡群,煽风点火,引众人怀疑他是否行过学术不端,简直轻而易举。狼藉过后,大家都觉得对钱知希的指控纯属无稽之谈,纷纷把焦点放在学长身上。他知道钱知希的目的,索性办理了退学手续。” 而余秋在哪里呢。 她以匿名的方式问过律师。不是没想过控诉。——你需要确切的证据。——什么呢?——唔,录音、用过的套子纸巾,你也得配合体检。余秋上专门的这方面的论坛,看到那些姑娘去报案,细致入微的询问记录,长度、硬度、如何进行,甚至当时的经历。腥膻得不忍卒读,淋漓泣血。在好事者眼里却像下三滥的□□。 余秋扒着水槽呕吐,清理完秽物之后,从镜子看向自己的双眼。她分明里里外外属于老师了,只有虚无缥缈的思维在声嘶力竭地求救。这多么可笑。早当上了刽子手。中美史的最高分。钱姓师门内定的研究生。瑟缩在岑惊鸣展开的羽翼下,用利刃将那柔绒绞得支离破碎的罪魁祸首。 后来看过一张照片。室友不晓得从哪找来的,多少年前的老相册里撷出,是钱知希上学时拍摄的吧,可能那时的流行,穿了仿照民国学生制服裁成的中山装。蓄过的长发扎成辫子。眼睛尖锐地刺出来。中不中、洋不洋的。 他是新世纪的复古派,旧时期的不死者。一直、一直以来,讲专业课既叫好又叫座的艺术家。 “我想,连我自己都决定了要装聋作哑,学长干嘛‘多此一举’?我得爱老师,也得相信老师是爱我的,否则根本活不下去。哪怕这是一条歧路,一念之间,行差踏错,头破血流都得走到尽头去。”余秋静静地说,“直到开春,画室又多了一位新学妹,每次看到她,就像三年前的自己。我连我都骗不下去了。” 她没有哭,浑身上下却已经像在流泪。 傅千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行差踏错——在我看来,你没有错……” “你和学长说了一样的话呢。”余秋怔忡了片刻,笑笑说,“但我始终明白,自己是有罪的。” 她会是新闻中最不典型的“受害者”,流言蜚语妄加揣测的台风眼,无数人口口声声说不会结交的那种危险。 岑惊鸣可以原谅,甚至说从未见怪过。傅千树可以用最大的善意,竭力融入她的语境。 唯独余秋不能宽宥自己。 “见你一面之后,知道学长会像我希望的那样,幸福、快乐下去,我就很满足了。”余秋扭头看向窗外,岑惊鸣正步履匆匆地闪过回廊,出现在门外,“谢谢你,小树。愿你帮我永远记住他所有的好。” 假如时光倒流,她要咽下旁观岑惊鸣昔日情感时一切的冷言冷语,慰他于未来可期的日子里,会拥抱到至为灿烂的阳光。 她会不顾一切地脱离,挣扎,扭打,对着那剥皮舐血的眼睛拼搏出四个字。 宁若一死。 ☆、31 塞壬 31 岑惊鸣进来,傅千树发现他又把那副眼镜戴上了,不过,身上倒只有一种类似檀木的香味。傅千树已经弄明白了,知晓这是沐浴露的味道,和他昨晚睡下前用的同款,然而他抬起袖口,从自己体肤却逸不出一模一样叫人安心的因子,也算桩怪事。 他到不久,余秋便说困了。岑惊鸣把床摇平,直待听到平稳悠缓的呼吸逐渐规律,才示意傅千树动身。 “你们说了什么?” 两人进了电梯,岑惊鸣按下一楼,看着数字一格一格地往下跳。傅千树两颗上门牙刮着嘴唇,都有点起白皮了,岑惊鸣了解地一笑,说:“小秋告诉你了。” “知道还问。”傅千树像喉咙卡了一团纸,说。在搓起来的纸里包着撒哈拉才会有的硕大沙砾,表层破了,让它们倒灌似的漏出来,尖锐地摩擦着气管。他是乖巧下垂的眼型,现在明灿的双眸中却有好几股情绪此消彼长地冲撞,仿佛揉碎一把金箔撒进去。可面部其余的表象又显得空白,像是心脏的窗扉率先敞开,别的还迟钝地陷在记忆枯黄的泥淖中。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怎,么能……” 他遣词造句中带着停顿,说得很费力,再微妙、详尽的语言也叙述不尽,像孩童吃饭,筋疲力竭地挥动勺子,掉在桌上的米粒还是更多。他未催促岑惊鸣开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