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
狡猾
墨黎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漆黑的眼睛倏忽明亮,好像有火光自荒野中燃起,幽暗都难以抵挡那种无端的欣悦。 但很快,那点光火又慢慢暗淡、隐没、消失。 深谧的瞳眸就仍是波澜不惊的寂冷。 “不行哦,”他拖长了声音,握着招秀的手,慢吞吞地揉捏她柔软的掌心,轻笑,“你受不住。” 停顿一会儿,又补充:“不用手段,你也受不住。” 招秀有些绷不住,这话的意思就跟她脆得要碎掉一样。 她皱着眉头,开始揣度他是真心拒绝,还是假意推托,想要得到更放开的限度。 “你在说笑吗?”她试探道。 墨黎歪着头:“那你确定还能再来一次?” “你还想怎么哭?” “你觉得自己受得住等我射出来?” 招秀竭力想要维持住不动声色的面孔,但脸上的血色还是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很快就像火燎一样鲜红。 面皮薄得很。 她咬着牙,眼中泛出恼意,可过分美丽的眼睛,即使是愠怒都像是轻笼烟水。 话语是直白粗鄙,但招秀自己都知道是事实。 武者身躯,明明百病不侵,她会发烧,只能说明她的生理出了问题——即便咒印的反噬作用并不强烈,也造成了她身体的亏空。 喂再多精气,也不是喂给她的。 反而交合的过程,本来就会对她造成负累。 可是解咒是必须要做的事,再拖下去,她要付的代价都恐会更大…… 墨黎眼睛落在她身上,手指一直把玩着她纤长的五指。 就好像这是某种有趣的玩具。 “别用这种想逃的眼神看着我……”他轻轻说道,“我更难克制住不把你扑倒。” 招秀愣了愣。 腰板都有些发硬,但是很快又稳住,直直地对着他的眼睛。 “我没在说笑,”她抿着嘴唇,“你也不要再开玩笑!” 墨黎眨了眨眼,忽然闷笑一声。 他捡起招秀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眼睛微微波动的瞬间,那种天真又无辜的孩子气,似乎就真有了明确的载体。 “没开玩笑哦,”他说道,“因为你明明在邀请我,却连头发丝都在想逃跑。” 墨黎摊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就这么蹲在矮榻下面,弯着眼睛看着她。 “你别逃,我不伤害你。” 据说,在野外遇到猛兽,最忌讳的就是转身逃跑,因为越是凶残的兽类,越是难以克制追捕猎物的本能。 正确的做法应是拿起武器,以搏命的气势与之抗衡。 让它害怕,让它忌惮,让它自己后退。 她或许不懂怎么拿捏猛兽,可是她的存在本身,就具备一种叫猛兽都得不得谨慎斟酌以应对的力量。 招秀却全是不知所措的慌张。 野兽的保证能相信吗——怀疑就意味着不信任。 她看着他,并不敢动。 墨黎的脸孔非常精致,但总是有种冰雕木刻般的漠然,特别当他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时候,更有种他并非活物的错觉,所有的情绪只是流连体表的一些伪装,仿佛某种套着人皮的鬼物。 一般人不是被他气死,就是只想远离他,很难清晰感受到他骨子里的这种森然。 但人的行为对人对己都是相互的。 他扒开招秀所有的抗拒与防备,要亲吻真实的内里,招秀也就难免更深地触摸到他的里子——那道冰冷刺骨、毫无感性因子的魂魄。 如若不是这个人就杵在她面前,已经把她里里外外都给摸了个遍,她定然有多远跑多远,宁肯翻脸也不敢与他有更多的接触。 就像她见到他时的第一直觉——不要引起他更深的兴趣。 猛兽玩弄猎物,也同样具备狡猾残忍的天性。 对大多数东西,他只是漠然而已,对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反倒会更加危险。 即便现在被迫跟他绑起来,招秀想要找机会脱身的意图一直没有改变。 她好为人师的脾气还没有泛滥到、将这种人都纳入教导范围的地步,尊主可以用自己的偏爱与放任来尝试塑造他,她不行。 她自私又懦弱,只想自保。 所以,她可以为了保命接受与他交合,可以为了解除咒印主动邀请他,却始终没有改变那种畏惧与逃离的心态。 人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招秀见过那么多人,都不敢说自己有一丁半点的熟谙人心,就像她现在也判断不出来,这人是由衷这么保证,还只是引诱她放松警惕。 她对人都不敢付诸全部的信任,更何况是对随时都能扼断她喉咙的凶兽。 墨黎的天性分明比野兽更凶残,他还具备比野兽要强悍得多的杀伤力。 “不要开玩笑。”她又重复了一遍。 停顿了一下,声音微微放软,隐约有示弱之意:“墨黎,别戏弄我。” 墨黎安静了许久,叹了口气:“……真是狡猾啊。” “明明动不动就要我闭嘴,现在却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 他有时候确实不能理解那些曲曲绕绕的东西,但他野性而天然的直觉,却叫他在窥探人心方面无往而不利。 “我不能做哦。”那双漆黑的瞳眸无所波动,直勾勾望着招秀,“一旦我真做了,你就有更多理由讨厌我了。” “你会憎恶我,鄙视我,不顾一切远离我。” 墨黎弯了弯眼睛,接着说道:“我不会踩中陷阱的。” 昏暗的屋中顿时陷入可怕的静寂。 话题的危险程度叫她瞬间警觉……可这确实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按照常理来说,解咒确实是在帮她,但她会领情吗? 不!绝不会! 相反,她只会认为这是耻辱! 席殊帮她解咒,她领情了吗? 当然不,所以席殊看清楚了这一点,自己把酬劳拿走,两清。 蓝祈帮她解咒,她领情了吗? 她根本没把这当成是人情,她喜欢他,她喜欢与他纠缠,有情人做快乐事,为什么要计较太多? 招秀抗拒失控,厌恶失智,她渴望坚守本心、摒弃无端之欲,她秉承君子之德,同样有自己想要恪守的道德,而咒印偏偏将她逼至癫狂的地步——所以,即便是帮她解咒的人,她都会控制不住迁怒。 也许这种迁怒没有实质性的反馈,因为不符合道义,她会收敛,会掩藏,但毕竟存在。 她不会再有任何有他们交心的可能……除了一个本身就在迁怒范围外的蓝祈。 墨黎敏锐地把握到了招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