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功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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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暮天寒,彤云酿雪,皇城内外,家家户户皆门窗禁闭,唯有紫禁城的玉熙宫门户大开,几片雪花越过槅窗,飘入槅门内那间谨身精舍。 谨身精舍正墙上供着三清牌位,牌位下方放置了一座八卦形坐台,坐台之上坐着嘉靖皇帝朱厚熜,他头戴香叶冠,身着轻薄绸衣,手持铜磬,闭目养神,朝天观观主蓝道行则跪坐在坐台前,那只绣墩蒲团上,虔诚而谦卑地静候君王的召唤。 “今日,朕召你前来,实有要事相商。”嘉靖打破沉默:“近年以来,东南沿海倭寇横行,北边又有鞑靼侵界,举国上下旱涝频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朕日夜祈祷、下诏罪己,皆于事无补,不知爱卿可有良策?” 蓝道行自谦:“臣多年潜心修道,不问凡尘中事,陛下若问治国良策,何不召见那几位大学士?” 嘉靖摆手,不以为意:“那些人皆是饱读诗书的废物,朕还是想听爱卿的意见。” 蓝道行:“依臣之见,振兴大明,当务之急是选拔一批具有阳刚之气的官员。” 嘉靖:“何为阳刚之气?” “阳刚之气是撑起国家与民族未来的脊梁,一国若文武官员皆缺乏阳刚之气,便会陷入积贫积弱的困境,例如宋朝,虽文气鼎盛,却武力匮乏,国君赵构更是懦弱无能,雄风不振,甚至在宠爱后妃时受金兵惊吓,失去生育能力……”蓝道行滔滔不绝道。 “如何选拔具有阳刚之气的官员?”嘉靖追问。 蓝道行:“我朝吏部考功司掌理官吏考课、黜陟之事,按期考察官员能力品行,却不考察官员的阳刚之气,臣以为不妥,需在考核内容中增添此项。” 嘉靖微微颔首:“爱卿所言极是,但是具体又该如何考核呢?” 蓝道行膝行上前,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娓娓道来:“臣以为,可以从外观、力度、姿势、时间、魅力五个方面考察,具体是这样的……” 嘉靖赞许微笑:“爱卿为我大明国运积极筹划,一片忠心深可嘉许,但是派谁担任考官之职,实在是一项难题,那些文官寒窗十年,饱受圣人教诲,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又怎愿舍下脸面担任此职?” “臣以为,罪臣郑泌昌可胜任此职。” “为何?” 一丝诡异微笑浮上蓝道行嘴角:“因为郑泌昌不仅是我大明朝的罪臣,还是一个天生的表子。” _ 镇抚司诏狱素以严刑峻法闻名于世,拘禁对象大都是罪大恶极的叛臣逆子,今年秋后,此处来了一位新犯人,那人便是浙江前任巡抚郑泌昌。 此人因犯下毁堤淹田,私放倭寇,贪墨国帑民财等罪,被判处斩立决,行刑当天,正午时分,白日煌煌耀人眼目,午时三刻却天色剧变,忽降暴雨, 雷电劈倒了行刑台旁一棵千年古树,引来众人频频侧目议论纷纷,甚至有几位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胡言乱语,声称此人容貌秀丽,气度非凡,尤其是那一双鹿眸,干净澄澈,怎么看也不像是敲骨吸髓的贪官污吏,此间必有冤情。 行刑官深感不详,又被舆论所挟,便命刽子手停止行刑,并将此情形上报朝廷,于是便延缓了刑期,但考虑到过年期间不宜用刑,立春之后亦不可刑杀,不可过分拖延,便将行刑时间定在冬至,而明日,便是问斩之时。 此时此刻,夜阑已深,灯火熹微,孤独与恐惧携着夜色,潜入镇抚司诏狱的每个角落,森森的湿气与冷气伴着眼泪,濡湿每个犯人的衣袖,抽泣声与哀嚎声从各个牢房中传来,碰撞在坚硬冰冷的石墙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郑泌昌手戴枷锁,身着囚服,颤颤巍巍地蜷缩在牢房一角,倚着冰冷的石壁,在泣声与哀嚎声中追忆往昔。 他想起嘉靖二十一年春,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那个春天,十年寒窗苦读的他终于寒宫折桂夺取功名,宴会之上,筵开玳瑁,褥设芙蓉,他呻章吟句,cao觚染翰,以辞遣怀,赢得喝彩连连,宴罢,他与几位得志少年相约,要骑马驰遍京城,折取最美的花儿。 那时不过阳春三月,却有熏风南来,将眉山轻描粉黛,每一处花苑都开满了争奇斗艳的花儿,他欲下马采摘,可胯下的马儿却不听使唤,飞快驰骋起来,奔过最繁华的街衢,引来众位女子尖叫连连——半是被马儿所惊,半是被他的沈腰潘鬓所惑,尖叫着、微笑着,向他掷去手绢、瓜果、与最美的花儿…… 待马儿越过街道,臂间竹篮已盛满烂漫繁花,姹紫嫣红,美好得就像一场梦,那时的他正值兰成射策之年,尚不识愁滋味,竟天真地以为,那场美梦会一直继续下去,前路光辉灿烂,将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可惜天教心愿与身违,那繁华丛中,原来长满了荆棘,那花蕊深处,原来生满了蛀虫…… 他以为凭借一腔热血,凭借为民请愿的决心与以身报国的热情,便可以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可他错了,错的彻底,从翰林院放知县后,坚守岗位多年却迟难升迁,只因过分正直,只因朝中无人。 是啊,朝堂之上皆禽兽,官袍之下是鬼魇,营营众生无人问,碌碌彘犬入文典。 要么以沧浪之水濯足,从此挂冠而去,或是隐入茂林深山,学那东山高卧,东篱把酒黄昏,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或是流连花街柳巷,以浅斟低唱换去浮名,做那浅斟低唱、偎红倚翠大师、做那鸳鸯寺主,传持风流教法。 要么和光同尘,穿上那绣织禽兽的袍服,踏入深重泥潭,以罪孽换功名,以鲜血染袍服…… 他纠结良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投靠严世蕃,从此一路青云,当上了封疆大吏,也从此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因为他没有资格后悔,没有道路回头,不可能的事又何必再想? 橐橐脚步声响起,搅乱纷繁心绪,郑泌昌定了定神,坐直了身子。 两位狱卒推门走了进来。 一人手提食盒,走至郑泌昌面前,将木盖缓缓打开,端出三碟桃酥,与一壶清茶,为他斟了一杯:“你这人也真是奇怪,别的犯人临刑前都像饿死鬼一般,嚷嚷着要吃鸡鸭鱼rou,要喝美酒佳酿,你倒好,巴巴的要来三碟桃酥与一壶清茶。” “大鱼大rou,油腻腻的谁吃?别说鸡鸭鱼rou了,就连蟹rou馅的饺子我都看不上眼呢。”郑泌昌伸出纤纤玉指,捡起一块桃酥衔在口中,优雅咀嚼。 一名狱卒听了这句没良心的话,大怒,拾起那杯茶水,对着郑泌昌的脸泼了过去:“没良心的贪官污吏、朝堂蛀虫,给你几分颜色,你倒蹬鼻子上脸起来,对着大鱼大rou挑三拣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因毁堤淹田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百姓,他们吃的什么……” 听了此话,郑泌昌不再言语,只是默然吃着桃酥,吃着吃着便噎住了,一边咳嗽一边流下泪来,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一双似喜非喜含情鹿眼时开时阖,眼瞳在烛光下闪动着晶莹的光芒。 另一位狱卒见美人落泪,于心不忍,温言道:“罢了罢了,他是金玉一般的人,哪里受过饥寒苦楚,一时糊涂,说出些浑话也是有的,你又何必与他计较?可怜这么一个绝色的美人儿,明日竟要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真是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 长吁短叹之际,走廊处脚步声再次响起,众人回首一看,皆愣在当场。 只见两位狱卒提着琉璃灯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站了几人,面庞白净无须,头戴无翅纱帽,身着深青色纻丝袍,像是宫里的人,其中一人手持圣旨,向前走了几步,背靠砖墙,面南站定。 众人连忙跪了下来,郑泌昌亦跪了下来。 内官展开圣旨,高声宣读:“近年以来,我朝国事艰难,朝堂之中,人才凋零庸才倍出,难堪大任难解朕忧,朕思虑良久,决定暂免郑泌昌死罪,允其戴枷办事戴罪立功,暂任吏部考功司主事一职,负责考核官员阳刚之气,钦此。”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狐疑,郑泌昌更是难以置信,愣在当场,呆如木鸡。 “皇恩浩荡,还不接旨谢恩。”内官道。 郑泌昌大梦初醒般缓过神,连忙接旨谢恩,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思索良久,又觉奇怪:“我朝从无考察官员阳刚之气的先例,不知这阳刚之气,该如何考察?” 内官露出诡异微笑:“具体内容我不方便说,你自己看吧。” 说罢,从袖口掏出一只卷轴,递给郑泌昌。 郑泌昌接过卷轴,缓缓打开,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片刻后,他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荒唐,实在荒唐!怎会有如此y乱之事呢!” 众人连忙将郑泌昌扶起,泼水的泼水,掐人中的掐人中,其中一人心中好奇,便捡起卷轴看了一眼。 只见卷轴上写了这些话: —— 为进一步提升文武官员身体素质,营造阳刚雄健的官场氛围,为我大明王朝积蓄国运,经万寿帝君、内阁、司礼监主要负责人同意,决定从下周起开展官员阳刚之气考核,考核细则如下: 一、考核对象 三品以上诸位官员。 二、考核时间 十二月初一至十二月三十,上午卯时至巳时,下午未时至酉时,任何一个时间段皆可参加考试。 三、考核地点 吏部考功司。 四、考核内容 1.外观:考生褪去所有衣物,考官观察其体魄是否强健、骨骼是否硬朗、肌rou是否有力、y具是否硕大。 2.力度:考官与考生行敦伦之事,判断考生y具是否硬挺,动作是否有力,y萎硬不起来者,直接淘汰。 3.姿势:考官在行房中观察考生技巧是否丰富,姿势是否新颖,冥顽不灵只使用一种姿势者,酌情扣分。 4.时间:由书吏记录行房时长,由此判断考生意志是否坚定。 5.魅力:若能行房多次或令考官格外激动,将在此基础上逐情加分。 五、成绩划分 五位评委将综合五项内容判定等次,共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个等次。 考核结果将纳入官员年终考核总成绩,作为官员陟罚臧否的重要参考,在考核中得到上上等次者,立刻升职,得到下下等次且拒绝重考者,廷杖二十,立刻撤职。 六、注意事项 1.请各位考生考前斋戒三日,沐浴焚香,保持身体洁净。 2.不得携带刀具、匕首等危险物品进入考场,不得殴打考官,不得与考官发生恶意争执。 3.不得在考前食用海狗丸、鹿血等壮阳之物,一旦发现,评为下下等次,并取消重考资格。 4.身体状态不佳者,可在考前三天前往吏部考功司申请缓考,未申请缓考,故意不参与者,评为下下等次。 5.考试需交纳100两银子的考试费,如对成绩不满,可申请重考,重考需缴纳500两银子考试费,重考次数不限。 请诸位大人高度重视,认真阅读考核细则,自觉遵守秩序,积极配合考官完成考试。 祝愿诸位大人取得好成绩! —— 片刻后,郑泌昌醒了过来,他推开众人,两手抱臂,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此诏实在荒诞,恕难从命!” “你若拒不奉诏,便等着明日上断头台吧!”内官道。 郑泌昌眼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却依然嘴硬道:“这哪里是做官员,这分明就是做表子!简直比表子还下贱!” “能做我大明朝的表子,为朝堂效力,为陛下效力,是你的福气,劝你惜福!这表子你不愿当,自有人愿意当!” 内官铿锵话语掷地有声,见郑泌昌面色犹疑,又补充道:“陛下还说了,你若不当表子,便将你的妻女充入教坊司,全家做表子。” 一行泪水自郑泌昌脸颊滑落:“陛下……圣明!这表子我当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