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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钱被燃烧后产生的灰烬随着那阵烟雾不断扩散、飞舞,安可乐盯着烟雾后朦朦胧胧的墓碑出神,热量扭曲了空气,让照片上的人仿佛动了起来,再一次对他露出了熟悉的笑容。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敢动,呆愣愣地盯着那些灰烬混着月色和逐渐熄灭的火光最终一点点消失在了墓碑之前,就像他的恋人那样再也看不到一丝踪影。 “整整一年了啊……” 距离林佳逸消失在他的生命中的那一刻,已经过了365天,8760小时,525600分钟,31536000秒…… 虽然说干他们这行的早就知道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在阴间了,随时可能在和厉鬼对抗的过程中殒命,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认识的人就这么突然没了,但是真的遭遇在最为亲近的人身上,依旧无法让人释怀。从难以置信到麻木,安可乐和自己抗争了大半年,招魂了无数次,才敢在逝世周年去看看林佳逸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试图去接受这个事实。 从相识相遇到相爱再到相离,命运仿佛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如同两条原本平行的线在悖论中有了交点,又硬生生被抹去,就为了纠正某个错误。他用了五个多月的时间认清了自己好像爱上了他的搭档,却在十二个月后依旧期望着这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亦或是走上另一条道路。 这太短了,短到他甚至还没有琢磨透爱情究竟是什么滋味,就变成了彻骨铭心的痛,疼到他肝肠寸断。如果他们没有成为搭档,如果他们彼此都没有动心,如果他没有去捅破这层窗户,林佳逸或许就不会因为破功而道心受损,也不会修为下降,更不会就这么消失得不明不白。安可乐怎么都不信这背后没有什么阴谋,要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死了,是魂飞魄散,是让他甚至不能再去见他一面的彻底消逝。 如果他们是普通人,这又有该多好。 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里,安可乐顾不得满身的尘土直接把自己扎到了被窝里面,被疲惫拉扯着进入梦乡。 细细碎碎的雨声勾起了些许遐想,让人不由得沉浸进去,将自己彻底放松下来,又有什么在催促着他赶快回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等等,雨? 头有点疼,仿佛被掩盖了某些记忆一样,安可乐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脚步,他……还在返程路上么? 下雨了啊…… 想掐个诀来判断一下,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灵力尽失,自从修炼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心惊的感觉,安可乐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跟着他一样,让人愈发心神不宁。风雨在不停得呼啸着,尘土在风中摩擦着飞旋,与伞面不断碰撞,发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毛骨悚然的东西的声音,他不由得有些紧张,握住伞柄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 被盯上了。有些什么东西带着湿气从身后抱住了他,顺势用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很冷,甚至能感受到长而尖锐的指甲在靠近皮肤的时候带来的微微刺痛感。脑内的警钟在不断嚎叫着让他快跑,过于劳累的身体却是很想就这么安安静静靠一会儿,好好缓解一下扫墓之后的悲怆。 这反倒维持了一个诡异的平衡,抱住他的东西貌似有些不满意他的反应,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连伞外的妖风都变得更加阴气森森起来,要是忽略对象似乎不是个人,这勉强也可以算一个正常的拥抱,只是过于亲昵了一些。安可乐感觉背后那玩意儿很熟悉,然而灵觉被压制地很彻底,没有办法“看到”那究竟是什么。 实在是被抱得有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安可乐猛然挣脱了这个拥抱,想要丢掉伞试图反击,它像是不想真正伤害到他,在指甲划伤他的时候就放开了对他制衡,在安可乐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它的时候消散在了雨里。 下一秒,整个结界轰然破碎,伞面被风直接掀翻,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血色。 【乐…姐……】 过于诡异的血色让安可乐原本从梦境中清醒过来,还有些迷糊的脑袋瞬间一激灵,又被自己床上的一片狼藉震惊到了,T恤和床单都被血液染了个遍地开花,沁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他光速确定这不是自己的血后当场洁癖发作,只想把自己和床铺都丢去洗个干净。 散发着热气的水流逐渐冲去了皮肤上的污秽,明明已经快要夏天,屋里的温度却是像开了过猛的空调那样,冷得有些瘆人,水汽一点点凝结在玻璃门上,混着浅色的血迹留下诡异的痕迹,如同符文一样攀爬在他的四周。 怎么又来了啊,安可乐在判断出自己可能还在结界里之后,立刻丢下了花洒,顾不得会被反噬,强行在没有载体的情况下构造出了他的灵器,几道弧刃随着翻涌的血气径直斩向墙壁,扰乱了不断闭合的鬼气,一缕黑红色的鲜血悄无声息从他的嘴角渗出,顺着下颚骨滴向地面,融化在还未褪去的流水里。 像是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被打乱后还在攀爬重构的鬼气猛然缩了回去,就连颜色也一下子淡了一大截,彻底不再动弹了。 低温在热气的散逸下终于让安可乐一下子血压拉满的脑子冷却了些许,意识到了他现在好像是整个人光溜溜的处境,不由得整个人更加尴尬起来,思考着反正都反噬了,要不然干脆再劈几道直接试试能不能劈碎逃出去,这实力差距和硬件劣势实在是有点明显,虽然这只鬼现在没有对他表现出什么攻击性,不过还是溜之大吉为好。 就在他思考着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抚上了他的脸颊,半湿着的长发被直接截断了一缕,“它”还试图趁安可乐晃神的时候偷偷在他的后颈上留下什么东西,在被他反应过来避开后反而传递过来一些非常委屈的情绪,搞得安可乐一头雾水,头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鬼物,是杀是剐给个痛快都不行,在这玩什么捉迷藏呢? 鬼气从原本的符文状骤然膨胀开来,化作触手似的东西蔓延着缠绕住了他的四肢,失控一般渗透着侵入着他的身体,全身正在渐渐失去掌控,这些触须近乎温柔地纠缠着他的一切,不想让他离开。 思维被剥离,身体一点点失去控制,一片在虚无的混沌中,有什么在他眉间落下了一枚微不可察的吻。 【好……想你……】 一觉终于醒过来的安可乐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各种酸痛,似乎还残留着被那个不知道是鬼气还是触手的东西吞噬的粘腻触感,夹杂着扫墓后的疲惫和酸涩,难受得他再一次飞奔进了浴室。 把自己倒饬好了之后,他终于有精力去复盘一下这个诡异的梦境,不,应该说是鬼域,被指甲划破的伤痕和断掉的那缕头发都原原本本反馈在了他身上。但其实除了他自己搞出来的内伤之外,“它”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也就是说那个形迹可疑的鬼多半保留了大部分理智,而且还能搁这和他玩套娃,并且指甲划破的伤痕也没有留下什么毒,看起来不是梦魇或者僵尸这一类的东西,更不像厉鬼索命。难不成是之前的事件没处理干净,留了什么把柄给了什么鬼,来找他讨债的?或者在墓地扫墓的时候不小心触犯到了什么规矩,有魂跟着他回家了? 只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逼着他往他最不想也是最渴望的地方去想,说不定呢,是他回来了…… 这样倒是说的清为什么他招魂了大半年愣是没有唤出来半点残魂了,既然能逃过无常拘魂,普通的唤魂招魂确实可能没有用,而且害了他的人也有可能怕他诈死,没有回应任何召唤才是明智之举。安可乐只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被鬼物干扰认知的后遗症多半还没有散去,整个人的思维既矛盾又浑浑噩噩,不想去触碰真相。 一年来的苦涩和煎熬,都化为了此刻他嘴角无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