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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

    自家的產业,股份1%都没外漏,不怕会有股东们董事们来制肘,又得了太上皇的旨意全权办事,按理说我这番改革只要按部就班,迟早都能看到成绩的。

    我知道谁都这样想。有人帮我算着日子算进度,有人等着我成功给我庆祝,有人等着我出错踩我下马。

    就因知道,心理上的压力更没有一刻是放得下来的,就连睡下了,大脑皮质都一再repeat日间的公事。

    改革失败?

    进度太慢?

    失误频频?

    这些都不被允许。

    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在家里的处境更不允许。

    注意力离不了公事,我便几乎不休假,天天都到厂里报到。对菸的需求量也增加了,范源进通过两个月试用期那时,我已经一天一包半,手指还没被菸燻黄,可也一身古龙水掩不住的菸味了。

    「总经理?」这天过马路,我又分心去想上午小修过的新厂规划平面图,范源进连着叫我几声我都没反应,他便隔着西装外套拉住我手肘,将我拉到对向的停车场入口。

    我朝他看了眼,没有多馀的表示,他也习惯成自然,对着我戴助听器的那耳说等我一下,转身就进停车场开车去了。

    这个路koujiao通比较复杂,位在市中心热闹地段的边缘,是个车来车往、省道与线道交会的五岔路,刚刚横越的双向路宽约有十二、三米,我们要通过的这向绿灯时间很短,他大概是怕我分心走路走太慢,到时被困在分隔岛上或遇到危险,才会出手拉我。

    望着他步履匆匆的背影,我继续琢磨平面图的完善性,浑然不觉我对他已算特别。我一向好强,不喜欢被人当成残障同胞施助的感觉,包括我的家人,要是他们过马路敢像范源进刚刚那样拉我过,肯定要被我臭脸甩开的。

    大抵是这个人是我面试进来,带在身边一起开会一起把大小厂务摸熟,一起跑外头见包工看机台一起跟客户交际应酬拉交情,算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左右手吧?没有谁会对自己的手起排斥,对范源进的肢体接触,我很早就撤掉排斥的直觉。

    再说他平时很懂份际,眼明手快,反应敏捷,若非必要,几乎不会主动跟我有身体上的碰触。

    「总经理,我下周家里有事。」副驾驶座都还没被我坐热,他就开口了,「能让我请五、六、日吗?」

    看来他刚刚在客户那,跟我比call机响了得去回通电话,应该就是这事了。

    那时候,台湾的工制还没实施周休二日,他从上班到开口请假这当下已有四个多月,几乎每个周日都自动自发来公司跟我一起加不打卡的没钱班,我扔什么他就处理什么,我若是大妈他就是三妈(註),也没听过他跟我喊累,说他吃不消,只是请个三天假去处理私事,确实不过份。

    (註:大妈是妈祖林默娘,三妈是大妈的分灵修练得道的陈静。)

    好。等红灯时,我朝转脸看我的范源进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又接着比:

    要带南投的土產回来给我。

    「好。」他又笑得眼弯唇翘,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给他打上苹果光,衬得他格外好看。

    第一次允他假的我,没想到我已然有些离他不得。不过三天,繁琐的小事就快把我惹毛成炸弹,少个他帮我接电话收文件,安排开会与应酬的时间,过滤上呈事务的轻重缓急,让我意识到他的重要性。

    虽然我给范源进的薪水不算低,可还是掩不过我花一份工的钱,却让他干两人、甚至三人份工作量的事实。

    他是总经理特别助理,也是总经理秘书,更是总经理司机兼翻译,还得出场帮我挡酒,替我说场面话,给我保续旧合约,争取新合约。

    于是,周一他回来上班,跟我说早,我对他比的第一件事就是:

    我决定给你加薪。你想涨几成?

    他愣了下,然后又笑了,我很喜欢他眼弯唇翘的模样,颇有几分可爱。

    「我请假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他当我开他玩笑,回话还是谨守份际。

    很多事,我都快被烦死了。我边比边说唇语,故做苦恼的望着他,然后,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

    不过才隔三天没见面,应该是看我看得很习惯,就差没有一见我就烦的大男人,竟然对着我……脸红了?

    (八)

    「咳、咳咳……咳嗯,早会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看黄姊佈置好了没。」

    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那抹迅速被范源进藏起的靦腆让我玩味许久。稍后坐在会议室里,我刻意将视线凝聚在他身上,看他故做不知,却是一身无法排遣的不自在气场,我心里开始隐有所感,却不确定。

    学法四年,本科从业十一个月,我活得还不算长,可看过、听过、经手过的种种故事、型色八卦、各类案件,也让我生命的宽度不算窄了。

    因为喜欢读杂书,热衷稗官野史胜过正史列传,所以我大学时期就知道魏晋南北朝曾出过一位男皇后,知道二战时期的纳粹战俘营怎么对待性别倒错者,也看过猩猩群体里的雄性首领会鸡姦同性囉嘍的行为研究。

    所以,当时我归纳出的结论,是:同性之间的恋慕,不是近代才出现的现象,是人类本性里一种畸形的分化。大概,就跟我的耳疾一样,都是天性,都会遗传。

    不过,知道归知道,推论归推论,无论二十一世纪后我曾多么自豪我在大学时期就有这么接近正确的同性恋观念,在我猜测范源进可能对我<心思不纯>的当下虽不至于觉得他齷齪,却是越想越觉不可思议,一方面一想到他若过来搂抱我,心理上便会生出难以接受的排斥感,一方面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会这样……真的是……天生的?

    当时我还不知道,我未来的爱人拥有不逊于我的敏感直觉,因为他也算身障人士。这种不愿被人看轻、自矜自爱、自立自强、力保尊严的直觉在千千万万的身残志不残的斗士身上都能看得到,而他的强度,刚好也不输给我的。

    于是,就在我开始留意不给他机会碰触我的同时,他也主动与我保持出比以往要更远的距离,不仅口气上全然公事化,变得很严肃都不笑,非不得已要引起我注意时他会拿文件在我眼前晃,少数几次走神叫不醒他不是请人来轻拍我,就是用纸张捲起来轻碰我的肩或手臂。

    比方说,现在就是。

    「对不起,总务处再送的下个月採买申请书修改好了,劳您再过目。」间接以文件夹的窄边搁上我前肘,把我的注意力从冥思里唤回来的男人垂下视线不看我,字条上跟他嘴上的沟通又以对不起当开头,从他休完假回来已经过了三个礼拜,每一天,每一次,一日復一日,一回又一回,皆是如此。

    外出办事过马路,我听不见他的叫唤他索性也陪我在路旁枯站,任一个接一个的绿灯亮起又熄灭,也不再来拉我。

    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情绪,在我心间迅速的累积成一种衝动,这份贴在我袖子上的文件夹成为冲垮堤防的最后一袭浪,不是最高,不是最强,却是最碍眼!

    「你……!」我摔开笔,用力拽住他的领带,迫他与我四目相对,以鼻尖相差鼻尖不出十五公分的距离:「想……要,怎、样?」

    他是第一次听见我说话,所以,嘴巴微张憋住气,愣愣望着我的反应显得有点傻,有些可笑,我却觉得很满意。

    为什么觉得很满意?发生那时不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后来他也曾调侃我,私下的,因为他知道我好面子,说我跟他会走到一起,根本是我去惹他,我主动诱惑他的。

    我没有否认,他提一次我就吻他一回。有时兴致正高,我会直接将他就地正法,有时只是相视而笑,互拥一会,该干嘛还干嘛去。

    这就是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劣根性,也是缘份吧。虽然没有多走多少冤枉路,可每每想起那时候的范源进,我便觉得愧疚。

    「我没想要怎么样。」被我拽住领带的男人咬着牙关低声说话,唇动得不明显,传进助听器的声音很模糊,我却将他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如果你觉得我不适任,我可以辞职,不用费心的与我保持距离。」

    「……」

    「我以我的家人发誓,我对你,只有这份工作该有的想法,如有说谎,三日之内,横死街头,不得善终。」

    (九)

    这誓发得太重了,还把家人都捎带来背书,看得出范源进这阵子受我影响也不小,竟如此决绝的力持自己的清白。

    可他越是费劲去撇清,我便莫名的越不能释怀,怒气被撩到少有的高度,几近失控的边缘!

    还拽住他的领带,我想看他的脸,以另一手的食指去勾他的下頷,他头一偏,上身向后微仰开来,我只来得及感受到他脸颊下缘的触感。

    虽是一擦而过,接触的时间连半秒都不满,不太扎手的细软鬍根磨过我手指的瞬间却產生了微弱的电流,直把通向心脏的一串神经元刺激得突突直跳,好似细胞核全长出了小心脏,让我骇得一僵,心序立乱。

    「不管你信不信,你的问题,我回答了。」他将脸转回来,抬起眼与我互视:「请你尊重我,放开,让我起来。」

    隐忍的屈辱、怒气,还有另一些我解读不出的情绪在他眼里纠结翻腾,我脑里的理智与逻辑好似真被电得短路了,在他试图拉走领带的时候只一昧地命令手要扯紧,不可松开,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紧迫盯人,还能运作的少数脑细胞只告诉我:

    这个人的眼睛,长得不算特别的好看,可他的眼神在每个流转之间,都在说话。

    范源进瞳仁的顏色,似乎较平常人都要浅一些,很像母亲曾给我冲的爱心饮品。

    我高中那时没有住校,校区跟家里相距将近三十公里,冬天需要上学的大清早出门搭车的时候,天总是还没亮。母亲几乎日日披衣而起,把摸黑出门的我拦在门前,用提袋装上一颗馒头夹蛋,配一杯阿华田,要我不准剩回来……

    见我板着脸瞪着他,手怎么也不放,范源进再一次展现他的神力,以三根手指头叩在领带活结上防领圈缩小勒伤自己,腰上使力将上身挺直,不过是两脚各往后退了一小步,就将我拉离椅面紧靠桌面的拖行了半公尺之多!

    我使用的办公桌也是父亲当初订製的,一体成型,杉木的材质十分地沉,宽大的桌面气派得像单人床,我骨头重、身高算高,看起来不胖不壮却有七、八十公斤,可范源进单靠套在他脖子上的一根领带就把这两者加起来可能超过一百五十公斤的死物活物,轻松愉快的都拖离了原来的位置。

    「放、手!!」范源进的脸虽没关圣帝君的红,但凭较方才更加强硬的语气与咬字,也看得出他是真的动气了。

    不可以辞职,我的理智总算醒了几分,站起来松开他的领带后摇了摇头又摆摆手,用唇语说了辞职,再做拿笔写字状说合约,提醒他试用期结束的隔天就签给我两年卖身契的事实,最后说了二十,那是他两年未到就辞职的违约金,是以他已领薪资的总额下去算的,二十倍。

    范源进应该看明白我的意思,暂时也不回我话,就是还回瞪我,胸口不停迅速起伏。

    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误会你,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比得很快,重复比了两遍,脸上尽量摆出诚恳的表情,那是我在律师事务所学习的期间,对着镜子练上好一阵子才练成的职业面具之一。

    虽然还是没回应,见他呼吸渐趋和缓,我知道他多少被我安抚下来了。

    「对--不、起。」主动握手求和,我尚且有点顾忌,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还是选择自曝其短,认命地再开金口,以示诚意:「请,原……谅,我。」

    共事这么久,他也将我性子摸得七七八八,猜得到我不愿被人笑话,所以才不出声讲话。

    「……这次,我可以不计较,不要再有下次了。」被上司暴力相对,他的喉咙跟自尊都受伤了,说话的声音哑哑的,涩涩的。

    这是我第一次扯他领带,也是最恶意的一次,我曾以为他这么轻易原谅了我又是因为他天生的好脾气,后来才知道还有其他因素。

    他真的是个灵魂会发光的大善人。能得佳人如他与我相伴馀生,我很幸运;能得家人如他关照生活起居,我很幸福。

    就因我一时衝动,管不住脾气,范源进对我的态度从寒流过境的亚热带冬季,直接进入永不融雪的冰河期。

    面对我的时候,他也成了聋哑人士,文字上的往返成了我跟他唯一能沟通的渠道。灰色的思惟迅速地统治了我,这样的状态让我罹患职业倦怠,常常觉得活着只为了偿清亲恩,我这一生其实贫乏至极,其实生无可恋。

    其实,我不过是陷入情网,而不自知;不过是渴望范源进再对我撤除心防,眼弯唇翘的笑;在过马路的时候,愿意再拉着我的手过;在我带着撒娇意味对他抱怨的时候,他能情不自禁的再对着我,露出情难自制的神情。

    这些,当时那个自以为是的我,没察觉自己喜欢上范源进的我,全不自知。

    于是,作茧自缚的把自己困在他是不是同性恋,是不是该与他保持距离这份上,一困又是将近两个月。

    直到攒够了盈利,足以填补贷款资金不足的缺口,停止生產的那一半厂区也搬空机台空出来等着我去日本亲自将机台买回来的时机来临,我与范源进的破冰之旅,才见曙光。

    (十)

    自动化碾米设备的日商有驻台服务处,没有驻台厂房,想看机台实际生產的情形与產能,会有业务专员领着去已经自动化的其他同业厂里观摩。要是交涉得宜,同业够大方,也会有让准客户摸几把面版、短暂cao作一番的机会。

    范源进开车载我四处趴趴走细细看,四、五家厂商带着我们台湾头跑到台湾尾的看过不下十几种机型,就这样考虑经费考虑佔地大小考虑最高產能考虑耗电……等等云云的,自己一再推翻自己不下十馀次,我终于选定两家厂商的次新型机台做谈价砍价上的pk战。

    彰化厂厂区挺大的,半条生產线就能放六、七台,选择次新型,买十台的钱拿去买最新型只能买八台,產能上十台次的不比八台最新型少。

    再说这两型次新的,一个十一(步骤)合一(台),一个十合一,看似差了一个步骤,其实效能完全相同,毕竟是同一时期的设计,两家的技术也在伯仲之间,差得并不远。

    十一合一那家牌子名气没十合一的大,单台售价上稍微便宜个零头,总价上业务则暗示有5%的弹性空间。当时大概是因为我心里实在太烦,又想折腾人,结果谈着谈着都快谈拢了,回头我又写字条要范源进去安排一趟关西商务之旅,决定去十合一那家的日本总厂再仔细的<看看>。

    除了回过来一句:请问日期?人数?他再没有多馀的表示。

    连我回他两个人,就他跟我去,他也没有推举他人的意思。

    隔天,那家十一合一的业务却又上门了,明明说定了让我考虑一周的。

    我在范源进给业务上过茶坐下来帮我做沟通的时候几乎全程都定定地望着他,他一开始只用眼尾馀光扫过我,多数时候视线都在业务身上,后来业务也以眼神请他来求我,他这才避无可避的与我四目相对。

    关东关西之间交通很方便,可以两家都去看。我只用手语,唇皮不掀,我想让十一合一的业务觉得我难以捉模,不好搞定。

    越难缠的客户越能得到好的服务品质,爱吵会闹的孩子总是有糖吃,这是息事寧人的人性天性,更是不争的事实。

    送笑容快要掩不住无奈的业务离开办公室时,我看见范源进深吸一口气才起身,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他心里正在想什么,估计是觉得我很固执,很难搞,让他很头疼吧。

    只是他是下属,跟我又正处冷战期,想劝我,着实也无处下手。

    这一次考察,是我第一次出国门。

    出关入关,托运行李,找候机室,领回行李,临柜划回程的机票……

    连络接机人员赴饭店,放好行李再带着我搭taxi去十合一那家找台湾那边业务已经联系好的日本业务参观厂房,让该业务请我们一道用晚餐,谈一次性付清与分期付款的优惠上,其中相差了3、4%的折扣……

    ---我就像个跟爸爸出门的乖儿子,什么都听范源进的安排。

    通关时他两次都排在我后面,准备我答问题答不上来时帮我答。

    在飞机上用餐的中途,觉得飞机餐真的很难吃的我故意装做睡着了,比邻而坐的他没耸掉我搁在他肩上的头,还轻着动作帮我收拾餐具让空姐收走。

    在参关厂房的时候,因噪音无法戴着助听器的我在通道<差点>被推高机撞了,连忙伸手来拉我的他在看见我西装外套被擦出一道污渍时蹙起眉头,开口问我痛不痛。

    吃饭的时候,我<不小心>被怀石料理里的小火锅烫红了手指,他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拉我那根手指插进他那杯飘着冰块的绿茶里,吩咐我待会要是起水泡先不要挑破的表情淡淡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于是,我的坏心情随着手指的降温,整个随冰块融没了。

    我决定来这一趟的时候,并没有把握会重新收穫范源进对我的关心,可比肩坐在taxi后座,在回饭店的路上他藉着路灯一再瞄向我那根起泡的指头,我忍不住看向窗外,偷偷抿唇笑了。

    在那当下,我真心觉得眼前这国度是很顺眼,很可爱的。

    所以,我们关係确定后曾选择在日本关西,定居过两年。

    (十一)

    这次商务之旅,范源进全程都订两间单人房,照理说我与他之间不该出事,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在关西待了两天,十合一这家的日本业务说完了公事还驾车招待我们京都一日游,元离宫二条城,和歌山纪三井寺,东本愿寺,最后在嵐山一家大和风浓厚的庭园餐厅用传统晚餐,看他全程以不亚于专业导游的歷史知识给我们介绍这个古老的都城,相待上始终不卑不亢、不紧不慢的,颇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鉤、不愿者回头的意味,将国际知名机械大厂从业人员的格调端得恰如其分,整体说来无论总价上还是服务上,都给我很不错的印象。

    「请刘桑好好考虑,我与林桑会一齐静候佳音。」林桑是十合一台湾区负责招揽我的业务林先生。我以微微躬身回应了来大阪车站送行的日本业务,转身随在范源进身后走进车厢,藉新干线之便奔赴位在关东的十一合一总厂。

    两个多小时的乘车时间,范源进都在看刚刚在车站买的日文报纸,途中只有我起身比划wc的那回曾看我一眼,其他时候他表现得我好似只是个座位恰好在他旁边的陌生人,被ok蹦包起来的那根手指,不再得到他的关切。

    看过那些景点,爱好歷史的我有一肚子话想与他分享兼讨论,不想他一离人前又开始不管我的死活,好不容易才散去的乌云被心底的寒风吹啊吹的,又再度回我心房一层叠一层厚厚地罩着。

    要说我跟他的初体验,应该可以分做几个阶段。要问两股麻绳搓在一起的契机?那该算踏上东京那片土地的那刻起。

    十一合一负责接待我们的日本业务西装笔挺长相也周正,气质却比不上他的外貌,举手投足间难掩流里流气的本质不说,说话的内容我虽然听不懂但看范源进一整天应付这人时微蹙的眉头都没展开过,就知道这名姓垣内的油头小子肯定不太正经。

    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不会因为到了他乡异地就失灵;当天一到夜暮低垂的时份,靠口才无法顺利让我在签约书上签名的垣内就说要带我们到一家台湾菜做得一级棒的相熟餐厅用餐,到地后我望着范源进一看店名就胚变的脸色,一进到店内看见迎上的mama桑便站住不动、还对垣内以近似詰问的态度说话,我隐有所感今晚将不会过得太平静。

    既来之,得安之。我轻拍范源进的胳膊,用唇语安抚他。

    这种地方,我不能来。范源进咬牙隔了一响,才以手语回应我。

    我们不要得罪他,吃完饭马上走?我不敢用手语,担心这间特种营业的店家里有人看得懂。

    强龙不压地头蛇,范源进不会不懂这道理。

    所以,在范源进叹气妥协后,我们还是进到包厢,吃了这餐改变我与他人生轨跡的晚饭。

    一开始是真的上菜给饭吃,不过是内将们的夏季和服短得不像话,一跪下来往前倾就遮不到仅着丁字裤的屁股下缘,双乳更是呼之欲出,春色几乎藏不住。

    不过,并没有意料中的粉味美眉进来相陪。

    我跟范源进放不下警戒,自然一滴酒都不碰,垣内也不强硬的劝,还自斟自酌自说自唱的,好似一点都不在乎与座两名准客户的沉重脸色。

    直到上了红豆甜汤,喝完一碗不到几分鐘我就开始眼皮打架,我心道要糟,连忙伸指入喉催吐,才吐一半却看见范源进往我倒过来,一脸的汗蹭上我乾净的那手手掌,我心惊胆跳、后悔不已,却是为时已晚!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过来,我发觉我已经换了包厢,浑身赤裸,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刚把自己剥光了,正分腿要骑上我的下半身。

    我用力挥出一拳将她揍到窄床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脚板踩住她,不让她起身:

    「人?一、起来、那个!」

    我对自己说话的清晰度没把握,所以惜字如金。虽说大姊不只一次告诉我是我多虑了,我说话其实可算咬字清晰的,日后我的爱人也这样说过,说我比很多大舌头的口吃的说话要清楚,可那时我根本顾不得什么顏不顏面、笑不笑话的,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我得去救他!

    女人一倒地就摀着脸哭,我看不清她的口型索性蹲下来扯住她的长发,让她整张脸向上仰然后又问一次。

    她过来前大概得到讯息,知道我是聋哑人士,怯懦答了见我一脸听不懂还想再揍她的眼神,连忙以手指比着包厢内侧的门。

    我没放开她,继续扯着示意她起来给我带路。她双腿打颤的领我走到那扇拉门前,我趋前伸手一拉,入眼的景象让我勃然大怒,放开人进去扯住另一个女人的头发,将原本就愣住的她拽下床!

    「滚---!」我不知道自己的肺活量是好还是差,只知道我这么一吼两个女人都哭得脸上下起胭脂雨,顾不得衣不蔽体的全都走走跌跌地滚出了包厢。

    我的头昏沉又胀痛,太阳xue一突一突的,我本来很确定我的神智还算清楚,在我打算叫起一丝不掛的范源进穿衣离开的当下,我这辈子第一次怀疑起我的眼睛了。

    双腿大张,耻毛很短,根本盖不住范源进身体的秘密。

    于是,我震惊了。

    望着不该出现在男人下体的那两扇很小、但确实存在的外yinchun,我彻彻底底的,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