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下江南，黛玉心伤
扬州林府，正值金桂飘香时节，似浓非烈的沁香越过院墙，缕缕地萦绕在少女身际。眼前的竹比离家时拔高了几寸，一如黛玉见长的身量。 贾琏看着女孩儿瘦弱的的身影，不禁有些心疼，少女轻轻的一声叹息仿佛是山间深幽的山泉，说不出的孤苦凄冷。 “meimei但凡看开些，一切有我和姑姑在。”贾琏走到黛玉身边，缓声安慰道。 “琏哥哥，你着实告诉我，父亲的病是不是药石难救了？”林黛玉似是刚刚哭过，珠泪未干，眼圈泛红。 “这……”贾琏语滞，按照王言的诊断，林如海积劳成疾，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如今的抉择不过是下些猛药，和阎王爷抢些时辰交代后事。 “呜呜……我就知道，府里下人说，父亲这两年做了许多官商勾结，鱼rou百姓的害事，这是报应……可是，父亲又怎会是那种人……” 黛玉见贾琏说不出话来，心里便有了答案，又戚戚哽咽着，父亲不仅病重，还遭人诋毁，少女实在难以置信，却又拿不出证据反驳，世上的事岂有空xue来风？ 贾琏实在见不得黛玉的眼泪，女孩儿病若西子还怜三分，环顾见着四周无人，方低首对她小声道： “林meimei，只有这等事我能向你保证，姑丈绝不是作jian犯科之人，此次我便是受了陛下密旨，处理盐商之事，再则为姑丈平反。” “当真如此，父亲果真不是他们说的那般？”黛玉抬起头，一脸希冀地看着贾琏。 男子点点头，黛玉止了泪，脸上的忧愁散了几分。趁热打铁，贾琏又挑了些好话说着。 为了安慰佳人，连皇帝的密旨都说给了一个小女孩听，黛玉虽不通朝政，也只道这足以让贾琏扣上一顶罪名。 少女平复下来，望着身边的男子，心下感激，细语道：“谢谢琏哥哥，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彼时，林如海卧居，中年男子少有的恢复了些精神，榻前是贾敏悉心照料着。 “夫人，你不必如此，生死自有定数，”林如海看着身前尽显憔悴的妻子，心中难过，“只是日后不能陪着你和玉儿了。” “老爷……”贾敏眼角一酸，便落了泪，到底是相伴了多年的夫妻，到了要死别的时候，往日里对方的好尽回想起来。 “这些年来，我只想着肃清扬州盐政，对你和玉儿鲜少顾及，便是当初夫人生病之时，也常常夜宿公衙，”林如海自顾道，脸上似有些轻松，“时下总算要功德圆满，这般结果已是实乃上天恩赐，我死后，夫人可带财物携玉儿回京居住，我已让管家将家产都换了现银，权作玉儿的嫁妆罢。” 说着，林如海便又乏了，阖上了双目。 此时，黛玉进来，她方才听管家说爹爹醒着，特来看望。 本来要沉沉睡去的林如海见黛玉来了，又睁了眼，他心中明了，再看见女儿的次数怕是不多了。 此次，自己的病不是jian人所害，却是良心所迫，府中下人说的没错，自己为了收集盐商污吏们的罪证，与之同流合污，睁眼纵容，这才逼着自己日夜cao劳，不眠不休地处理公事。 这两年扬州运河沉下的尸首，怕是脱不了他的手，即便日后清算，能得圣眷力排众议的庇佑，文人墨客的刀笔亦能让他自伐而亡，索性还不如累死任中，反不失两全。 “你琏二哥可在府中？”林如海问及黛玉。 “琏哥哥适才说要出府赴宴，还说要给爹爹讨个公道。”黛玉握着父亲的袖口，忍着心里的悲伤答道。 “如此甚好……甚好……”林如海轻轻呢喃着，面上淡然，疲惫袭来，又缓缓阖上了眼。 …… 瘦香楼，临近运河的一座销金窟，其最有名的不是菜色，而是闻名权贵的扬州瘦马。 贾琏看着几名怯怯的少女，询问之下，始知几女 “贾大人，我们好心请你赴宴，你又凭何抓人？”盐商为首的为一郑氏胖男子，对着贾琏叱问道。 片刻前，众人还在把酒言欢，不想忽然闯进一群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众人拿下，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哼！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抓你的是锦衣卫，你们的卷宗已经在陛下面前叠了几丈高了，把控盐资，贿赂官员，欺凌百姓，不听王化，呵，到了京都和陛下求情去吧！” 林如海收集的罪证不可谓不全面，连带着扬州金陵的官场都遭了殃，四品以下官员就地问斩，其余押入京城问罪。 胖富商一惊，瘫坐在地，呆滞地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由着锦衣卫枷了锁带了去。 “大人，楼下有人自称是甄家的大公子，邀请大人去甄家赴宴。” “江南甄家？”贾琏先是一愣，偏在这个当口请他赴宴，只怕是有古怪…… 甄家位于大平坊中，府邸占地面积广阔。门前车马喧嚣。一派繁盛的景象。贾琏是以亲戚、世交的名义受邀上门，倒是不用拘谨。 入目所见，廊檐飞檐都是华美至极，园林、院落错落有致。与京城的贾府之中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 甄家大公子甄礼在贾琏身旁介绍着情况，“父亲官居体仁院总裁。在金陵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老老祖宗曾在宫中担任太上皇的乳母。大meimei姐是当今太子妃。二meimei是九皇子梁王的王妃…” 贾琏听得认真，不时回上几句，甄家和贾家是世交老亲，关系亲密，甄家彼时的光彩不亚于贾家。 红楼原书第十六回，王熙凤和贾琏的奶妈赵嬷嬷说话时，提起此事：独他家接驾四次。所以，甄老太太还是太上皇的乳母，老太太和贾母一般几乎是整个家族的活字招牌。 只是，据贾琏了解，太子在未来三四年间必定会被废除，乃至甄家被抄家，连带着贾府清算时被加上一笔烂账。 红楼原书第七十五回，明确的写了贾家帮甄家转移财产：跟从的老嬷嬷们因悄悄的回道：“奶奶且别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还有些东西，不知是作什么机密事。奶奶这一去恐不便。” 尤氏听了道：“昨日听见你爷说，看邸报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怎么又有人来？”老嬷嬷道：“正是呢。才来了几个女人，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 这可是证据确凿。所以，有红学观点认为，贾府败亡的原因中包括：帮甄家转移财产。皇帝抄家，贾家却收容甄家的财物，你这是几个意思？ 甄礼带着贾琏径直前往甄府的后宅，一路上穿廊过院，抵达一处精美的花厅之中。 甄府的内眷们已经等候在此处，满屋内香气缭绕，环佩铿锵。 虽说，贾家和甄家是通家之好。贾琏到甄家的内宅之中，自然不会摇头晃脑，四处张望，打量甄家的女眷。 甄礼笑着给贾琏介绍甄老太太、甄应嘉的妻子吴夫人、甄二老爷的太太宋夫人、甄礼的妻子许氏、二房堂弟的正妻陈氏。场中另有姨娘、管家、陪房等女眷陪着。 贾琏一一见礼，顺便编了套贾母等人的问候，向老太太转述了一遍。 说了一会话，甄老太太笑呵呵的打量着眼前少年郎，能年轻而居高位，不然气度不凡，不由感慨道：“真是个让人稀罕的哥儿，这才多大的年纪？”又命道：“去把宝玉和姑娘们叫出来，见一见贾家的哥儿。” 片刻之后，就见一名长的和贾宝玉一模一样的少年，和三名小姑娘出来。为首的是甄三姑娘，约和探春差不多的年纪，十二岁左右，穿着时下流行款式的淡紫色长裙。五官俏丽，眉眼间有些英气。 甄家的女子，都是皇室指婚。贾琏记得甄家这位姑娘好像也是嫁到京城里去了。出嫁前，还在贾府里呆过。 见礼之后，甄宝玉依偎在甄老太太的怀里，撇嘴道：“老祖宗净挑好的夸，我都听大哥说了，不过是个俗人，还是个锦衣卫头子。” “呵呵……”贾琏一阵无语，果然是另一个贾宝玉，不对，宝二爷经过他自小的矫正，还不敢对他这么放肆，这个就不同了，是个纯天然的傻叉。 要不要趁机揍搅和一下，让贾家立即和甄家绝交才好，现在关系越亲密，将来被清算的概率越大，说不得还要影响他的计划。 一如贾宝玉在贾府的地位一般，这位公子哥砸的坑自有女眷圆场，顺势不动声色地解了两人的尴尬。 聊了一盏茶的功夫，甄老太太吩咐道：“礼哥儿，你好生招待你琏兄弟。” “是，老太太。”甄礼答应下来。贾琏起身向甄家的女眷告辞。另一处，早有摆好的宴席，皆是一干甄府的子弟。 甄礼热情的笑道：“都是自家人，兄长托大，叫你一声琏弟，实不相瞒，在座的几位都是和江南八大盐商有些关联的世家子弟，想向你请个情，敢问圣上欲将如何发落这些家族。” 来了！有关联，怕不是受了巨额银两罢了。 贾琏呵呵一笑，道：“礼大哥这就问错人了，我不过是个办差，哪敢揣测圣意。” 盐商们的下场不消说，但其家族必不致于抄家灭族，只是少不得伤筋动骨，江南的商业运输找不到人代替的情况下，少他们不得，只是不敲打一番，杀上几个领头的人头，又怎显龙颜之怒。 贾琏怕透露了任何消息反倒让他们拿捏上，岂不是废了林如海一番心血了？ 众人见求情未果，遂不再提，开了宴席，只是一味地对贾琏劝酒。 现下大局已定，甄家与贾家又是多年的世交，贾琏倒不担心对方使什么加害的手段，既然对方想留着自己，他便干脆吃些亏罢了，而锦衣卫那边正着手将入狱官员与重犯押往京都。 酒酣，贾琏借醉离开，自有人送其去厢房休息，贾琏呆了片刻，便起身欲往外走。 “琏二爷可有事吩咐？”屋外候着的一个小厮见了贾琏出来，忙上前问道。 “我便在附近走走，不用你跟着。”贾琏摆摆手，挥退小厮。 适才一躺下，贾琏便觉得小腹生热，只怕刚刚的酒菜还真的加了料，只是那甄礼不知为了什么利益敢算计自己，即便接下来的戏码不是“仙人跳”，自己也要留下什么把柄给对方。 贾琏顺着记忆中沿着亭廊往前走，胸前的通灵宝玉传来丝丝清凉，走了片刻，眼前音乐出现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