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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柳红凝转身向楚沉风和杜旬飘二人抱歉地笑了笑,而后先是掏出了怀中李鸿岁先前给的牌子放到了桌上,才走到了竺允道的身边站立着。她看着李鸿岁那波澜不经却略带笑意的神情有些不满,而后开口道:「卢彻死了,接下来呢?宰相大人。」

    那句「宰相大人」听来大有讽刺的味道,但李鸿岁对于柳红凝的忤逆丝毫不以为意,他看了站在门口的两名年轻人,不禁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情,而后对着柳红凝道:「但人不是你杀的。」

    「是啊,不是我杀的。」柳红凝冷冷地道:「但当初你说过,只要卢彻死、并不用管他是谁杀的便罢,不是吗?」

    李鸿岁的笑容让柳红凝讨厌非常:「没错,不过想不到你却是晚了一步,这样的话……下一个任务,本相怎么还能容得了你去呢?」

    柳红凝冷笑了一声,而后换了副寻常的神情望着杜旬飘道:「杜大哥,还不都怪你插手,这下子宰相大人不相信我了呢。」

    「唉呀,感觉真是不巧!」虽然这样的状况有些尷尬,但毕竟柳红凝都将话头带到了自己身上,杜旬飘也只能仗着朋友的义气帮忙解围:「但如果不是红凝鼎力相助的话,恐怕我还得多花费些功夫呢!」

    李鸿岁对杜旬飘如此地「仗义执言」感到好奇:「喔?」

    杜旬飘只是淡淡一笑,道:「宰相大人,我便是皇城禁卫杜旬飘,也就是皇上下旨负责除去卢彻的人。」

    「果真少年英雄。」李鸿岁轻描淡写地回应。

    杜旬飘道:「除去卢彻一事本来还要多费点功夫,后来多亏红凝的计策,让晚辈可省去了些功夫,所以这件事红凝不可不算上一笔功劳。」

    「嗯……」李鸿岁其实早已从属下的汇报当中得知事情的经过,但仍故作沉思一番,才道:「好吧,既然皇城禁卫都这么说了,那么,柳红凝,接下来的这件事情……比起杀卢彻一事还要更加困难,你行吗?」

    柳红凝的语气很是强硬:「不管你说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或者图谋一己之私的骯脏事,我绝对奉陪!」

    竺允道听着柳红凝的语气,知道她正在负气,因此也出声提醒道:「凝儿,莫要逞强。」

    「爹,女儿没逞强。」柳红凝放软了语气道:「再怎么样女儿也是您一手教养出来的,总不好让门外人瞧不起自家功夫吧!」

    竺允道本来也不打算对李鸿岁的咄咄逼人再如此消极,因此听了柳红凝的话也只应了一声。

    李鸿岁道:「下一个月番邦要来我朝朝贡……」他看了杜旬飘一眼,而后又继续道:「他们亦趁此机会向我朝讨些东西回去,其中一项便是比武。」

    「比武?」柳红凝道:「怎么个比武法?」

    李鸿岁道:「届时我朝和番邦皆会有三名出手参战,其中一方人马完全不能再战时,则由另一方获胜。虽然是以『讨教』作为名目,但箇中奥妙我想我无须多言。因此,我需要的是一名足以为压箱宝的人。」

    「压箱宝?」柳红凝道:「真是不错的称呼!」

    李鸿岁锐利的眼神紧盯着柳红凝不放:「柳红凝,你行吗?」

    「我?哪有什么不行的!」柳红凝道:「那另外两个人呢?你不需要找?」

    李鸿岁露出了微笑道:「皇城内高手如云,自然不必担忧。」

    柳红凝朝着杜旬飘吐了吐舌道:「皇城的高手,杜大哥不就是了?」

    杜旬飘苦笑了一声,而后闻得楚沉风道:「这件事情,是皇上委託李相全权处置?」

    李鸿岁听了楚沉风突如其来的发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带着无比复杂的神情看着楚沉风道:「没错。」

    楚沉风道:「规则可是由番邦制定?」

    李鸿岁道:「那是为展我朝大度。」

    楚沉风冷笑一声,道:「我们这里便有三个人,就这么安排吧。」

    柳红凝插嘴道:「楚大哥,谁知道大人内心里在想什么主意,你这么说他还不一定肯呢。」

    但李鸿岁却道:「可以!」

    停了一会儿,在眾人──当然除了楚沉风以外──的吃惊目光下,李鸿岁沉声道:「但你等确定能胜任吗?──这可是攸关我朝顏面的大事。」

    柳红凝不客气地道:「如果是攸关我朝顏面,为什么非要我爹或我不可,难道就没有其他高手了吗?」

    李鸿岁一哼声,道:「柳红凝,你太小看竺允道了。」

    「我小看的不是我爹,」柳红凝笑着讽刺:「只是不知道我爹有什么本事能让宰相大人如此费尽心机利用。」

    「本事?」面对柳红凝的讥讽,李鸿岁的声音也不客气了起来:「就凭十数年前你爹可以剿灭一方叛军的数位高手这点,就值得了!」

    柳红凝听到这句话有些诧异:「叛军?」

    李鸿岁没有理会柳红凝的讶异,只是捻着鬍鬚道:「过去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真能担此大任?」

    楚沉风道:「为何不能?」

    杜旬飘看了楚沉风一眼,道:「歷年番邦都是鎩羽而归,我想这次或许也是如此。」

    「希望不是意气之争。」李鸿岁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道:「这件事我明天上朝会稟明皇上,届时还希望诸位不要改变心意才好。」

    柳红凝道:「就算不是大丈夫,一言既出亦是駟马难追!」

    楚沉风则是哼了口气道:「那就请李相也不忘把我等三人的名字都报上去。」

    李鸿岁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而后便偕同门外两名护卫扬长而去。

    柳红凝连忙跑向前去关起了门,骂了声:「晦气!」而后才转身要对着大家陪笑,却看见杜旬飘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竺允道。

    「欸?杜大哥,怎么了吗?」

    杜旬飘看着柳红凝点了点头,而后復又将视线放回了竺允道身上,略带着犹豫的语气开口道:「是师父吗?」

    竺允道沉默了好一会儿,晌久,才点了点头道:「是。」

    柳红凝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对杜旬飘口中的「师父」二字做出了反应──

    杜旬飘之前口中尊敬的「闻声」师父就是自己的爹、竺允道?

    如果要这样推断起来,那么爹也曾经是朝廷的人了?

    不、不可能吧!

    不过仔细想想──拜于竺允道对自己从小的训练所赐,柳红凝冷静地很快──竺允道从自己懂事起便不断地告诫自己许多避世思想和复杂的江湖恩怨,或许便是从前在朝廷一路走来的心路歷程……

    柳红凝有些怯怯地看着竺允道,又不禁想起李鸿岁方才所言的「叛军」一事,莫非竺允道曾轻描淡写提起过的,那十数年前的皇城叛变与竺允道有很深的关係?

    以柳红凝的个性而言,要这么样地把话憋在心里头实在太困难了,但是眼前的气氛真的让自己无法开口。

    只是这样的气氛令人沉闷地喘不过气来。

    柳红凝看着竺允道,杜旬飘看着竺允道,而楚沉风也看着竺允道。

    然而竺允道却像是正在独处一般地出了神似的。

    良久,还是由竺允道开口道:「都坐下吧!……或许事情走到这一步,也都该说清楚了。」

    柳红凝看着竺允道,又看了看杜旬飘和楚沉风,杜旬飘脸上有些复杂的神情或许是人之常情,而楚沉风的眼底也藏了些自己说不上来的东西,这样的情况其实让柳红凝有些不是滋味,但毕竟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当下也只好依着竺允道的指令坐了下来。

    待三人都各自坐定后,竺允道才吸了口气,朝着柳红凝说道:「红凝,爹在当今皇上还没即位前,曾在还是亲王时的府上担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侍卫之职。」

    柳红凝愣了一下,而后默默地点点头。

    「当时爹为了不负当时大王的信任和赏识,便也竭尽所能地替王府做事,也便是爹从前和你说过的,爹曾行走江湖好一段时间。」竺允道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长一叹:「旬飘和……沉风那时年纪还小,爹亦曾指点过他们武功。而后来,在当时太后的寿宴、那次叛军的进攻时,各家亲王的护卫们以及朝廷的禁军便与叛军打了起来,可说是一场……可怕的血战。那时像我们这种卖命的武夫若有伤有死便罢,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他们一个也不放过……」

    「我都不知道爹有这样的过去。」听到了这儿,柳红凝不禁小声地囁嚅着:「每次听到贴提起从前就会露出难过的表情,红凝也不敢问……」

    「凝儿,你是贴心的孩子。」竺允道笑得有些苦涩:「那场宫廷叛变死了不少人,就算是老江湖也一定会輒于当时那样的景色……斜阳残照、遍地鲜血……」

    柳红凝看着竺允道的眼神又浮现了哀伤,于是悄悄地把手伸了过去搭在了竺允道的手上,小声地道:「爹,想起来难过就别说了。」

    「没关係,都过了十几年也都该放下了。」竺允道接下来的话让柳红凝大感震惊::「红凝,你是你娘在那场叛变当中托给我的孩子。」

    「欸?」

    彷彿无视于柳红凝无比惊讶的神情,竺允道如此说着:「你不是说常常梦到有乱军进攻一个很磅礡的建筑,并且杀了很多人吗?……我将你带走后,辗转遁逃,最后选择了这个地方居住,刚走不久时,你连日体热不退又昏迷不醒,待到醒转之时,你忘了所有的事。」

    「我……我忘了所有的事。」

    「那时,你才五岁。」竺允道反过来握住了柳红凝渐渐冰凉的手,道:「或许那样的情景对一个孩子来讲太过刺激了些,所以往后我也骗你是听了太多故事所以才胡思乱想、有了那个梦。」

    「那、那我娘……」柳红凝的眼眶微湿:「是不是死于乱军当中?」

    「没有。」竺允道道:「那时我和眾人杀透了进入内城乱军后,找到了你和你娘,你娘让我快些带你走,而后不久,她被朝廷的军队救了起来。」

    「那娘后来在哪?」柳红凝的语气有些激动:「爹前些年不是跟我说过娘死了吗?」

    「她死了。」竺允道的眼中闪过一丝极为痛苦的神色:「那日叛变后,你娘身体每况愈下,最后撒手人寰……」

    柳红凝的语调有些僵硬:「所以娘也算是因为那场叛变而死。」

    竺允道犹豫了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爹。」柳红凝道:「还是别说了吧,我们听了心里都难过。」

    此时的气氛瀰漫着悲伤。

    杜旬飘看了看这对父女二人,而后又看了看楚沉风,才缓颊道:「事情毕竟都过了十几年了,虽然我这么说也不是很妥当,但是忘不了的事情总还是忘不了,就不用刻意去忘记吧!」

    楚沉风亦道:「那样的惨变,自是刻骨铭心。」

    「是、是啊!」柳红凝虽然心里难过,但若说句较为无情的话──她那时还小,对母亲的印象还很薄弱,母亲的死讯又是数年前早已知道的事情,而比起这样过往的悲剧,眼前竺允道隐忍痛苦的样子更令自己心疼。「爹,别想了,要不……爹,说说其他事吧?例如您从前在教杜大哥或楚大哥时候的事情?」

    杜旬飘愣了一下,知道柳红凝的意思,便也忙着搭腔道:「对啊!师父,我记得那时还小,可是捅了不少篓子!」

    柳红凝讶道:「噯?杜大哥是会捅篓子的人?」

    楚沉风则笑了一下,道:「还差点放把火把房子烧了。」

    「喔,那件事啊……」竺允道看着三个年轻人努力地想要开脱出方才低沉的气氛,便也顺着话头聊了过去。

    四个人后来看似有说有笑,但或许各自的心里头都怀藏着一份沉沉的心思。

    *

    李鸿岁回到宰相府后心情显然不是这么地好。

    虽然不能说算是太糟,却也比起造访那座其实他完全不想接触的小屋之前还要差劲。

    尤其是他想不到柳红凝回来后,还带着两名「非同凡响」的朋友──杜旬飘的身分他是当初藉由下属的报告便知道的了,但是楚沉风……

    他不禁皱了眉:「他来搅和什么?」

    他当时只听了柳红凝和皇城禁卫杜旬飘以及另一名年轻人共同归返北方,但却没想到那名年轻人是楚沉风!

    楚沉风身分本就较为隐密,就连在京城得天天上朝的百官都不见得认得他,对此,李鸿岁自然完全不讶异自己的属下不认得他的身分,只是自己明日上朝,还真要把他们三个年轻人的名字全都上报给皇上知道?

    三个年轻人唉……

    虽说现于皇城内的高手也不乏年轻人,但让他们三个前去会不会太莽撞了呢?

    李鸿岁在厅堂上来回踱步,总觉得自己或许还是被一时之间的意气衝昏了头吧?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这么样的决定?为什么会如此放心地让柳红凝那不经世事的少女前往?

    或者索性依着自己多年来的直觉,那柳红凝身上或许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让自己潜意识里不断地给予信任?

    那双无畏一切的眼睛,简直和逝去的柳灵画如出一辙,但却又带着竺允道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信神情。

    在柳红凝身上,可以看见他最不想看见的两个人的影子,合而为一。

    如果自己的妻子还活着……如果自己的女儿也还活着……

    只记得那时一阵兵荒马乱,正在宴堂的自己自是安全无虞,但柳灵画带着女儿与一干朝臣女眷们到后花园赏花去了,而据报叛军其中的一个重点行进路线便是后花园……

    他想出去,却没人肯让他出去。

    他极度担忧自己的妻女,却抵抗不着周遭眾人拼了命的拦阻。

    因为门开了,叛军说不准立马就杀进来了。

    纵然他知道眾人的决定是对的,但他仍然无可遏制自己心急如焚的情绪,一度还要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但他只有一个人。

    没有人与他有相同的想法。

    后来颓丧的李鸿岁彷彿等待了千万年之久般地、终于等到了叛军被尽数除去的时候,他心慌地寻着往后花园的途径疯狂地找寻着自己的妻女,而后才在一处遇见被砍伤的柳灵画由一名士兵搀扶着过来。

    不久后,他的护卫也找到了他,一行护卫总共六个人,却只剩下了两个。

    他着急地看着柳灵画的伤势,而后才想起女儿根本不在身边。

    柳灵画仍维持那一贯冷淡的语气道:「与女儿被人冲散了。」

    他没看露柳灵画眼中嘲讽的意味和略带悲伤的神情,连忙打理好一切、又隻身前往找寻女儿。

    他不顾眾人的阻拦,直到最后,他跪在一具残破的女童尸体面前。

    依稀相似的衣装和发饰。

    螺状的髻子和手上的铃鐺。

    却无法称之为「完身」。

    他跪在残破的尸首面前,流下了泪。

    上天眷顾他,给了他一个梦寐以求的妻子,却不给予妻子的笑容;给了他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给予女儿长大的机会。

    他李鸿岁从此决定报仇。

    务必要将叛军馀党诛杀殆尽!

    而后,在柳灵画对着自己负气病重而死时,他向天痛嚎数声,而后加深了报仇的决心。

    他李鸿岁从此对待人更加地心狠手辣、更加地不留情面。

    因为他失去了他所得到的,所以他要那些仍然能苟延残喘于世的始作俑者们一一付出代价!

    ──而直至今日,他李鸿岁不知道早已明里暗里剷除了不少馀孽,但却也慢慢地感到了窒碍难行。

    例如无法轻易碰触的番邦和一些手握兵权的将领。

    是以,他才找上了竺允道,那名他痛恨却又不得不接触的男人。

    李鸿岁的脑海里不禁同时浮出了柳灵画和柳红凝两人的身影,又在不经意间将二人合而为一……如果说世界上真有那么「幸运」的事情,那么自己先前燃起的一种猜测是否真是有可能?如果可能的话……

    那么竺允道势必要为这十多年来的「知情不报」付出代价!

    李鸿岁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有些残忍的微笑。这样的推测足以让自己愤怒,当然,也足以让自己喜悦。只是在两者交织混合之下的情感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不过,这一切都得等到自己的大仇报完之后。

    起码柳灵画的死,是千真万确的。

    这次的外族所派来比武的三人和一行队伍间恰巧便是有那当时的叛军与谋者,若能趁此良机报仇可谓上上之选!

    李鸿岁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难看,也有些狰狞。

    但走来他背后的女人却毫无所悉,只有温柔地出声道:「夫君,可是又在烦恼朝政了?」

    那声「夫君」将他从愤怒和痛苦的回忆当中拉了回来,李鸿岁转过身,看着这如水一般的女人。

    温婉、美丽、嫻静、以他为天,而且……还会对他真诚地笑。

    「没什么。」李鸿岁也回以笑容,却只牵动着皮面:「怎么这时候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女人看着李鸿岁的脸,道:「妾身只是来提醒夫君、该用晚膳了。」

    李鸿岁一怔,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便道:「好,咱们走吧!」

    他牵起女人有些冰冷的手,走向了饭厅,然而另一手却是紧紧握拳。

    是,他还想除去的,还有姑息叛臣贼子们的那个「头」,也就是他要日日跪拜的天子──当今皇帝。

    除了姑息了那些至今仍蠢蠢欲动的祸害们外,他竟然还自作主张地替自己婚配了这一个女人!──女人虽然无辜,但她体内的血可不无辜!毕竟那瞎了眼的皇帝配给自己的,可是当初谋使叛乱一人的女儿啊!

    李鸿岁百般地对着这个继妻好,以换取这位单纯的女人对自己的一心一意。而后,他便会觉得自己彷彿也能在已然无法回头的过去,迎得他心爱女人的尊重和爱慕……

    「夫君,你又发愣了?」女人虽然无法了解李鸿岁内心的思绪,却能感觉到他非比寻常的气息,于是,身为一个女人、身为一个妻子,女人将自己柔软的身体靠向了李鸿岁,软软地撒娇道:「等到吃过饭、妾身再陪您一起烦恼好吗?」

    「多谢夫人体恤。」李鸿岁撑起了笑,觉得这个女人愚蠢无比。不过女人说的也是,若没吃饱饭,怎么还有力气烦恼呢?

    想到了这里,李鸿岁不禁真诚地笑了开来,与自己的继妻共进了一顿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晚餐。

    *

    杜旬飘和楚沉风二人便在柳红凝家叨扰了一阵子。

    一方面除了是杜旬飘想多了解这十多年来竺允道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又、十多年前是什么契机同时使用「闻声」和本名「竺允道」同时在江湖上行走等诸如此类的故事,此外,也由于杜旬飘的念旧,希望阔别十数年的师徒能好好聊聊,可以的话、还希望竺允道能再以师父的身分指点他几招。

    至于楚沉风的理由似乎令人摸不着头绪,又或者说太过简单。他说反正在京城也没什么事,与其整天被囚在家中,不如待在这儿自由些,况且他也很喜欢这处山上,不但幽静,而且空气闻起来也比起舒服许多。

    这日家里的柴要缺了,原本杜旬飘和楚沉风要自告奋勇地前去砍柴,但不是当地人的他们却无法知道最佳的砍柴地点,于是在竺允道的建议之下,是由柳红凝带着也算是「师兄」的杜旬飘前去砍柴,而楚沉风则跟着竺允道修补屋子。

    柳红凝和杜旬飘一人拿着斧头、一人拿着柴刀,一面砍着横挡在路中央的藤蔓枝条,一面向前走着。

    杜旬飘一面看着周遭的景色,一面随口讚道:「这地方真不错!」

    「是吧!我就觉得我爹有眼光!」柳红凝有些得意地回道:「有言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我怎么想都还是觉得隐于山林清静,不但没什么人来打扰,还有浑然天成的好景色可以看!」

    杜旬飘笑道:「但十多年来你都看同样的景色,看不腻吗?」

    「唉呀,你没住过山里头,不知道山里面的景色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的!」柳红凝辩驳道:「不信待会我们砍完柴回去,就看看杜大哥找不找得着路!」

    「噯?别跟我赌气啊!」杜旬飘苦笑着,而后转了话题问道:「红凝,这从前柴都是你和竺师父一道出来砍的吗?」

    「是啊!」柳红凝不假思索:「但有时候也都是其中一个人出来砍柴,另一个人煮饭菜或者下山买东西之类的……」

    「不累吗?」杜旬飘很好奇:「还有依你这么好玩的个性,不觉得这样日復一日的生活无聊?」

    「累是不会……」柳红凝笑着:「我们这种练武的人如果砍个柴都要喊累,岂不是让人笑话吗?不过有时候还当真会觉得无聊就是。」

    「喔,我知道了!」杜旬飘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所以你才会主动应承宰相去杀卢彻的事情?……欸不对,怎么寧愿去杀人啊?」

    「坏人多杀几个也不吃亏!」柳红凝哼了哼声,道:「况且那个李鸿岁一直来找爹麻烦,我怎么能让他称心如意啊?」

    「果然是你的作风!」杜旬飘笑了一会儿,又有些感叹道:「只是学武的人是不是势必得杀人呢……」

    柳红凝对于杜旬飘突如其来的感慨感到纳闷:「杜大哥怎么忽然这么感叹?」

    「我从小进了王府就是被训练成一名护卫嘛!」杜旬飘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来:「本来以为只是在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才需要动武,但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护卫呢!只是个名号罢了!」

    「名号?」柳红凝大感疑惑:「我不懂。」

    杜旬飘解释道:「无论是皇宫当中或者每个亲王、大官府内必定都会有侍卫,稍微小一点的官府当中的侍卫到是个纯粹的侍卫,但是我们这些侍卫却是同时得做许多不属于护卫主人的事情。」

    「咦?除了跟在自家主子旁边,还要做别的事?」

    「是啊!」杜旬飘笑道:「像是去执行一些什么特别的任务,例如说我这次南下去杀卢彻,也是任务之一。」

    「原来如此,」柳红凝道:「不过回来的路上听杜大哥你说埋伏在卢彻身边很久……杀一个卢彻也要废这么大的功夫吗?」

    杜旬飘笑道:「当然,毕竟还得探清楚他究竟有多少家底……而这首先呢!必须先取得他的信任,还要帮他杀人。」

    「还得做他的爪牙吗?」柳红凝听了有些愤愤不平:「这样未免也太不划算了!」

    杜旬飘苦笑着点头道:「虽然与卢彻为敌的也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总还是有些罪不致死的人在,每当看着卢彻的对手一个个倒下,而自己却又不能说些什么避免猜忌的时候,总会让人沮丧。」

    「啊……」柳红凝似乎也替杜旬飘觉得难过:「这样不是很辛苦吗?」

    「是没错,」杜旬飘大方地承认:「或许我天生不适合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吧!我记得小时候在跟师父学武功的时候啊!总觉得如果能跟师父一样厉害就好了,倒是没有想过武功学成之后要做些什么,或者说会被要求去做些什么!」

    柳红凝道:「我到是从小身子骨弱,所以我爹天天一大早就把我从暖暖的被窝里挖起来要我练武,从一开始蹲马、站桩就遮腾了好一段时间,我头一次看见山中下雪,还是大清早蹲马时看见的呢!」

    「哈哈,」杜旬飘大笑道:「对!师父就是那个样子!他几乎不会责骂人,但是却会用他的方法让我们这些做徒弟的乖乖就范!」

    「咦?」柳红凝似乎从杜旬飘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所以杜大哥以前还曾耍赖过?」

    杜旬飘苦笑着:「我呀!那时还小吧!总都会有想耍赖偷懒的时候,但是师父那天还当真没叫我练功,连续好几天就把我晾在那儿……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因为是被父母丢进王府的,说是要我长出息。当时嘛!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最怕有人不理我,师父这招对我来说……用得可真绝!」

    柳红凝开始为杜旬飘抱不平:「爹怎么可以对杜大哥这么狠心!」

    「但若当初师父不出这么样的杀手鐧,恐怕今天我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杜旬飘道:「也就不能被派去杀卢彻,也就不能遇到你囉!」

    「也是啦!」柳红凝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前头道:「喏,就是这儿!这儿的柴好!」

    「喔!」

    柳红凝笑着:「喔什么啦!快点砍一砍回去,他们还等着要烧饭呢!」

    杜旬飘笑了一下,两人便开始动手起来,待到回家时,天空早已佈满了淡淡的金黄。

    竺允道坐在厅内,楚沉风则在门口等着他们,看见了两人归来后,他道:「刚才李鸿岁的人遣人送信过来。」

    「信?」柳红凝听了忙问道:「什么事?」

    杜旬飘则直接问道:「是不是和外族比武的事情已经确定了?」

    楚沉风点头道:「是,就我们三个。」

    「他还真放心让我们去啊?」柳红凝有些不可置信,而后又问道:「那么信里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出发?」

    「有,」楚沉风道:「不过依照时间看来,明日就要前往京城了。」

    「明天?」

    事情虽是早已订好的,但才出去砍柴一下子的光景后便听闻要出发的消息,的确还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柳红凝呼了口气,只能无奈道:「才回来没几天呢,又要跟爹分开了。」

    此时只见竺允道从厅内走了出来,道:「傻孩子,都没见你什么时候这么黏着爹了。柴先放在后头吧!爹已经把饭菜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