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不得已死

    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不容再浪费。姬易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复盘了一遍现在他们面临的问题。

    首先最大的事就是楼下的天地大阵。

    且不说小玖和姜壹在里面，同样在其中的的还有三氏旁支，和今日到场的，毫不知情的往来嘉宾。这些嘉宾在今日的宴席中是末座，但随便拎一个出来在外面的世界里都是能上新闻的人物。他们如果齐齐在今晚出了事情，那带来的影响可不是什么消失记忆的药就能够完全抹除的。

    三氏也真是胆大。

    再说那二位关键人物：小玖和姜壹。作为这次阵法的主要针对对象，他们二人的下场若是如了三氏的愿，那接下来不仅三氏之间有好一番争夺，连三界之间都免不了冲突。一方势大，必不安于偏安一隅。万年前定下来、勉励维持至今的势力划分，恐怕又要改换一番天地。

    但三氏肯定不会想到，这原本当做避风港的酒店，即将变成人间炼狱。通常一个恶鬼出没，都需要各家高手数十位才能将其制服；而今恶鬼聚众而行，但汇聚在此的高手并不多，因为他们并不觉得今晚需要动武。在他们的计划中，现在应该已经预备洗脚按摩了。拿人海战术对抗也无法实现。能力不太行、可有可无的小喽罗们都被落在了楼下那个阵法中，等着被改造成比他们活着的生命更珍贵的一把黄土。

    与恶鬼相斗，死法之惨烈，对比起来还不如跑到外面，让天地大阵炼了去干净。

    那些鬼，不出意外的话，都是曾因与三世有怨才死的。大概是怎么样的怨，从风雨身上就可见一斑。数万年来，家族为了立身固权，牺牲了多少族人，杀害了多少他族人，怕是数也数不清了。

    可巧的是，这些鬼都被封雨，聚到了一起，又抓住“三界大同”的机会，正大光明地回到了人间来。借助人对鬼的轻视，他们装疯卖傻，忍辱负重，蹲到了这么一个大好时机。如果三氏没有在外面布下这个天地大阵，鬼就根本不可能在酒店里来这么一招中捉鳖。

    大概，这就是封雨所说的因果。

    人心不足蛇吞象。细算起来都是人自作自受，害了人，怨不得别人变成鬼也要来报复。也许先祖不愿自我抹黑，藏下了万年前的那段真实的历史。除了小玖和已经死去的人们，没有人知道在绿野谷真正发生了什么。姬易之他们刚刚知道了，也还没来得及告诉家族中人。

    但是万年之后的今天，人类还是凭借着自己的贪婪，无师自通，做了和先祖同样的选择。

    真是要命的传承，刻进血rou里，代代不断的。

    还有吕弄溪那个小子……

    姬易之大概能想到为什么神农氏会舍得放弃他。

    吕弄溪死了，但神农氏会得到数量可观的黄土。神农族长和夫人生下吕弄溪时才二十出头，现在也方才40，想要再次生育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头开始，他们会拥有一个更出色的继承人。

    只是吕弄溪也太可怜了。

    他现在背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即将降临的雷惩，被封雨带离了这哥房间，那么一旦天雷至，他所在的地方顷刻就会被夷为平地。都不消恶鬼出手，好多人就会因此死去。

    但是，这些人细究起来并不无辜，他们都是因为想要伤害外面的人，才让自己有了在酒店内被伤害的可能。

    特别是对于吕弄溪来说，他现在和酒店内的所有人都有着死仇。

    姬易之同样不喜欢这些人，他甚至都不怎么喜欢自己。“要么死了算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隔一会儿闪现一次。

    他看了眼旁边的屠有仪，在心里悄悄地想，好像就这么死在一起也不错。

    “你办法搞一个防御阵，躲过雷电吗？”屠有仪问他。

    阵法已经被封雨破开，他们此时想要出去，只要开门便好。但既然那些鬼刚刚径自走了，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就说明鬼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他俩。所以他们两个现在不需要担心被鬼杀，只需要提防接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的天雷。

    “我当然会防雷的阵法。但是要防天雷，只怕就算我尽力做出我力所能及的最坚固的阵法，效果也不会太好。”

    他计算了一下：最终大概免不了受重伤，可能能捡回一条命。

    “那你赶紧布。”屠有仪催促他。

    避雷阵可供他们二人在此熬过今晚苟且偷生。姬易之不是没有想到这个阵法，但他并没有提出来，因为他猜屠有仪不会愿意什么都不干的。

    现在破门而出去尝试拯救大家，知不可能而为之，不是他的风格；大费周章只为了活下来，他也觉得没必要得很。但屠有仪如果想去，他也会陪着。

    反正是要死的，现在出去，无非是要辛苦一番后才能死在一起罢了。

    但他的确没想到屠有仪会主动提出来布阵躲藏。依照她的性子，就算一定会死，她也会选择出去救人的。

    “我如果就这样死了，我的meimei怎么办。”

    的确，他差点忘了，屠有仪怎么忍心抛下她的meimei呢。

    姬易之加快了布阵的速度。

    忙活了一刻钟，总算紧赶慢赶的完成了这个阵法。虽然做的急，但是姬易之还是尽量的做得坚固精细，短时间内耗费了大量气力，它累得倒坐在地上，长叹出一口气。

    “总算好了。”

    他原地挪蹭几步，又招呼身后的屠有仪：

    “赶紧进……啊——”

    话没说完，他被人直截了当地推进了那个阵法里。

    “你这是做什么？”

    他转身吃惊地看着屠友谊。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屠有仪的面色冷肃，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一，你自己现在马上再叠加一个只允许进，不允许出的阵法，时限设置到明天天亮了失效。在此期间，你不能从这个避雷阵中出来……等、等我回来找你。”

    “第二个选择，是我把你的腿打断，叫你不能够出来。等我……或者其他人来带你出去。”

    “我不！”

    姬易之拒绝得斩钉截铁，立刻站起身从阵法中走出来。

    “我不可能丢下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还有meimei，你不要忘了你的meimei。”

    他没敢拿自己去质问屠有仪，因为他并不确认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但他尽力的看向她、找寻她躲闪的目光，期望她有一点明白，有一点动容。

    “就是为了我的meimei……”

    屠有仪很小地嗫嚅着，眼角泪花闪烁。可她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了。

    她今日的死活非她一人之死活。固然，她可以和姬易之躲在这避雷阵内，待到第二日一切结束之后再出去。可是那样她虽然捡回了一条命，蚩尤贵族却全员歼灭。她的meimei先天不足，需要蚩尤氏提供大量的经济和人力支持。这些都是她光有一条命活着走出去，没有办法提供给她meimei的。

    一旦她今晚在此苟且偷生，她和她meimei都会立刻被蚩尤氏视作叛徒，那meimei的下半生就完了；但是如果她现在出门拼上自己的一条命，做出个为蚩尤氏而死的英勇模样，还能在死前逼的那些人和自己立个誓，在她死后善待她的meimei。

    那就算她以后不能再陪伴她meimei了，meimei也还能有未来。

    但这些话没有必要对姬易之说，他不该替自己承受这些。

    所以出门送死的，她一个人就够了。

    屠有仪几下眨干净眼泪，朝姬易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被水洗过的眼睛清晰地照见他的模样，深深地、深深地被她记住。

    “所以你是选第二个咯。”

    她自顾自地点了一下头，走向了他。

    “对不起，会有点疼。”

    “但以后没人会再打你了，姬易之。”

    ---

    这就是屠有仪的结局了，放在完整的一章里

    赴死，知不可为而不得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