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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莺时[[先婚后爱] 第10节

    栖山画室位于一条狭窄深巷,地段虽偏,却是无数学画者的圣地。

    柳拂嬿拿了把折扇讲解绘画要点,深入浅出,四两拨千斤。

    学生纷纷赞叹:“不愧是江阑美院的老师。”

    她是上周临时答应来顶班的,本想靠着外快,早点填上那六百万的窟窿。

    结果现在六百万变六千万,这点报酬也成了杯水车薪。

    她一边觉得黑色幽默,一边继续讲解国画里“平远”、“高远”和“深远”的区别。

    课程结束,学生络绎不绝围上来问问题,柳拂嬿不忍拒绝,多待了四十分钟。

    直到最后一人也离开教室,她才拿出水杯喝水,又吃下一颗润喉糖。

    看看窗外,夜已然很深。小小的窄巷透不进月光,愈发显得伸手不见五指。

    早春的夜绿意匮乏,空气里氤着冰凉的雪气,昭示下一场雨夹雪不会太远。

    柳拂嬿轻轻打了个寒颤,关好窗。

    就在此时,一个满身戾气的身影,忽然冲进空无一人的教室。

    这种不打一声招呼就贸然闯入的举动,十分似曾相识。柳拂嬿刚冒出这个念头,一声怒喝就灌入耳中。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抬眼望去,薄成许就堵在门口。

    他没了半分光鲜模样,昂贵的潮牌卫衣上全是褶痕,脸上是彻夜未眠的憔悴,又因为这憔悴,而愈发显得冲动、激愤。

    “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有。”柳拂嬿无波无澜地垂着眼眸,“只是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

    凛冽的夜风拍击着窗户,助长了薄成许的邪火。而她语调冷如寒霜,更让人心生绝望。

    薄成许大脑一片空白,攥紧了拳头,疾步朝柳拂嬿走去。

    女人的容颜渐渐放大。

    小小的鹅蛋脸,漆黑的眸。眸色疏离又孤洁,仿佛什么都不明白,又仿佛早已看透异性的心。

    薄成许快要被这张脸逼疯了,红着眼圈看她,口不择言地喊出心里话。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冷漠的女人!”

    接下来,他竟然做出一个堪比偶像剧样板霸总的举动——

    先是绝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柳拂嬿的手腕。

    又蛮横地去抓她的肩膀,想要把人往怀里带。

    “薄成许。”

    就在此时,一个好听的声线,像冷泉洗濯玉石,静静地响起来。

    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看到了多少。

    只是这声音分明敛去了平日里浮于表面的温润,愈发沉郁矜冷,带着摄人的威势。

    薄成许如遭雷击,浑身狠颤,立刻松开手。

    未见来人,只听其声,和男人嗓音里流露出的那份清矜又桀骜的气度,就让柳拂嬿感到几分熟悉。

    而熟悉之上,又燃起些许隐秘的惺惺相惜。

    紧闭的唇瓣内,舌尖悄然放松下来,轻轻卷过冰凉的喉糖。

    自薄成许闯入教室后,柳拂嬿第一次抬起眸。

    夜雾浓沉,雪意凛冽。纯黑的迈巴赫驶入狭窄深巷,两盏银色的车灯照亮画室门扉。

    薄韫白逆着光,懒步自雾中走来。

    男人生得漆眉深目,温雅矜贵,眼形似工笔雕琢,重睑窄而深,五官优势极为明显。

    气质更令人过目不忘,一身暗色成衣勾勒出清落轮廓,比水墨画更加月白风清。

    此刻,光风霁月化作雾锁烟迷。

    男人修长身形沉沉地氤在凛然雪雾里,叫人捉摸不透。

    他眉眼懒散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绪。

    却仅用不高不低的一声,就将冲动的薄成许定在了原地。

    之后,他才正过身,向柳拂嬿致歉。

    两人身高有些差距,言语时,薄韫白很好修养地微微欠下身。

    “侄子不懂事,见笑。”

    他收着目光,并不去贸然注视对方的肩膀和手臂,只问:“有没有伤到你?”

    分寸感恰到好处,温和却不逾距,令人如沐春风。

    “没有,”柳拂嬿将被捏红的手腕背到身后,“没关系。”

    薄韫白淡淡瞥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薄成许,沉下嗓音。

    “是他无礼在先,如果你希望用更严肃的法律手段介入这件事,我绝不包庇。”

    “你倒挺严厉。”

    柳拂嬿有些意外。眼看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薄成许像泄气皮球般瘪下去,又觉得稀奇:“他很听你的话?”

    闻言,薄韫白似乎扯了扯唇。

    “大概是不敢不听。”

    “那你帮我做个见证,让你侄子别再来找我了,行吗?”

    柳拂嬿问得挺恳切。

    薄韫白看向一旁脸都吓白了的薄成许,语调没什么明显变化,听着甚至堪比和风细雨:“听见了吗?”

    结果一听这语气,薄成许的脸色由白转青,两条腿抖成筛子,比见了猫的老鼠还可怜。

    “听、听见了……”

    哭丧着说完这句,少年人扭头跑出画室,似有低低的哽咽溅落在夜风里。

    柳拂嬿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回去我会罚他。”薄韫白言语耐心,似在抚慰,“小许性情冲动,不过从小到大,确实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出格事,吓到你了吗?”

    “没有。”柳拂嬿回得简洁。

    因为她清晰地察觉到,这人深夜前来,只是出于管教晚辈的责任感,跟关心自己半点不沾。

    而早在更久以前,晚宴对视那一秒,她便隐约发觉,这人纵有一副谦谦君子的皮囊,本质上却是她的同类。

    对一切都厌倦,所有温情都作伪。

    果然,薄韫白没有继续安慰她,只淡声道:“你胆子很大。”

    柳拂嬿自嘲:“见多了这种场面,谁都能攒下一点经验。”

    薄韫白似有不解:“什么经验?”

    当然是应对债主的经验。

    这句话被柳拂嬿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薄韫白打量四周。这里地段不好,环境也简陋。室内灰暗又不避风,森森的寒意从窗缝和墙根渗进来。

    水泥地坚硬,站久了一定不舒服。

    以她的才华,本不必在此兼职。

    不知怎的,又回想起进门前看到的那一幕。

    盛怒的薄成许欺近她,力量和体型都呈压倒性优势,她却好像一点都不恐惧。

    也不像是笃信对方不敢动手。

    而更像是因为,即使产生了肢体冲突,即使被暴力对待,她也无所谓。

    她对自己的这具躯体无所谓。对自己的处境无所谓。

    对自己的人生无所谓。

    仿佛看见一颗被打碎在雪地里的琉璃,碎光凛然,刺了一下他波澜不惊的眸底。

    很少见的,薄韫白忽然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冒昧问一句,柳老师是否有经济方面的难题?”

    话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轻微不妥。

    交浅言深,是社交一忌。

    柳拂嬿却没有回答。

    那双曼妙长眸轻轻抬起,不解地望向面前这个陌生人,带着几分犹疑。

    “你怎么知道我姓柳?”

    第7章 薄荷茶

    薄韫白主导过许多次商务谈判。他精于此道,只要时机未至,绝不会吐露半点对己方不利的信息。

    不像此刻。

    他避开对方目光,漠声道:“那幅《悬月图》,有图章落款。”

    柳拂嬿这才想起,游艇上确实挂了一幅自己的画。

    她淡淡感慨一句:“薄先生真是观察入微。”

    回到刚才的问题,诚然,她不是听不出对方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