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高歌（3）
不愧是装载了集成大脑的作战型仿生人，好聪明。 不管多少次，艾德娜见到多利安能够如此出色地完成任务，都忍不住感叹设计他的人手有多巧，而且后期调教也做得很好，他的机械师对生物机械一定有着独特的理解。 艾德娜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她很好奇多利安这是在做什么。她没有选择询问，而是通过眼睛自己寻找答案。她上前走近对方，在他身后隔了几米的位置坐下，和他以一样的角度望向屏幕。 很快，她找到了答案。 眨眼的瞬间，议会大楼的动态监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白蓝色标志。 眼前屏幕里的内容竟然变成了基地的监控中控端画面，两侧看似未开启的屏幕也在此刻点亮，列出所有带有基地芯片的仿生人，为首的自然是查耶维奇，但往下，也能看到多利安这个叛徒的名字。 艾德娜愣了神。 这似乎，大事不妙。 艾德娜有一个小习惯，焦虑的时候，她会垂下眼睛到处扫视。她并非是想寻找什么物件，这种行为仅仅是让大脑误以为自己有别的事情要忙罢了。 也正是这个习惯，她发现了地上的手提箱。它就在多利安脚边。 不安使她不敢大大咧咧地走过去，蹲着身前进，再低下身查看，果不其然，眼前看到的印证了她的担忧是正确的。手提箱里面其实是一个小型机箱，从地插得到电源，拔出几根数据线连接中控台，它便能派上用场。 它有什么用？艾德娜不知道。 艾德娜知道的是，这个男人利用这台小小的电脑侵入了基地的服务器。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远程cao控所有仿生人原地投降。那些基地给它们植入的芯片，都带有基地的控制指令，无论是超古早版本的商务型仿生人还是配置优良的研究型仿生人，他们既然能够统一地喊出“We，re Alive”，就能现在、立刻、马上，原地关机。 手提箱的箱面，赫然印着第二实验室的标志。 第二实验室…… 多利安不可能打开这个页面，因为他也会被波及，这究竟是谁？！ 这不是多利安！ 她惊恐抬头。 屏幕上弹出新的窗口，代码窗的指令也换了一种输入方式。这个窗口需要输入的指令很简单——shutdown（关机）。眼见单词最后一个字母被敲下，艾德娜猛地起身扑向身旁的男人。 但还是为时已晚。 在扑倒他之前，他已经按下了回车键。 代码窗不断跳出新代码，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都是同样的意思，指令发送成功，某某终端接受到指令，某某终端已执行指令。一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击溃了她，望着不断跳出新代码的代码窗和一个接一个陆续显示失联的人员列表，艾德娜崩溃了，双手抱头不想面对事实。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对，不对——不对！ 不对！ 她这才想起被她推倒的那个男人。 对方有着和多利安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身高体型，唯一不同的是，他脖子上有一颗星星，而多利安没有。 这一位，是「黄金」莱茵多特的爱徒，阿贝多。 这是阿贝多！ 情绪崩溃思绪崩溃理智更加崩溃，脑内原有的计划全部都被打乱。她只读到一个结果，那就是，她会死。既然会死，那不如一起死？艾德娜压制住自己因愤怒而颤抖的双手，握紧手枪，指向阿贝多。 艾德娜扑倒阿贝多的姿势令阿贝多处于异常被动的状态。她利用自己的体重压制对方，而他又很难挣脱开他的束缚。如果在此处的不是艾德娜，而是其他女孩，这是不可行的，但如果是艾德娜，这题的答案就会是可以。 多年前被强制回收装置误伤而高位截瘫，艾德琳脖子以下全是金属打造的义体，她的体重比普通成年男人更重，她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姑娘。 在她选择跟机械仿生人一样使用机械身体的时候，她就注定要走上不普通的道路。 她是仿生人基地里为数不多的人类，但她不认为自己是人类。 阿贝多根本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力量，只能被她死死按住。艾德娜用手枪强行撬开他的嘴，抵住他的喉咙，要他吞下枪管。 艾德娜恨不得立刻杀死他，但她又不想让他那么舒服地死去，因为他无法体会到仿生人感受到的折磨。如果可以将仿生人身上遭受过的歧视、辱骂、欺压、霸凌乃至一切痛苦，全部施加在他身上，无论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艾德娜都愿意，千百倍地愿意，亿万倍地愿意。 背叛他们的人一定要死。 阿贝多一定要死。 艾德娜额间冒出青筋，握着手枪的机械手加重了力度，怼着他的喉咙。居高而下地望着这位造物主，艾德娜心中竟生出了一点悲悯。 但凡你能够…… 也不至于…… 抛开利用计算机技术制成的集成式大脑不谈，装载人类大脑、使用机械躯体的仿生人，跟保留自己的大脑、全身更换机械义体的人类，有什么区别？ 生来就是仿生人的他们，生来就要被当作工具对待吗？ 就像女性生而便是为了繁育后代，她们不需要考虑什么自己、什么是他人，她们只需要做好繁育工具应有的本分，多生，这便是多福。与主流思潮相悖的存在也应当一律扼杀，违背种族延续这一使命存在的都是危险分子，也应一律绞杀。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切他们所想要的，而他们的想要，他们拥有得再多也无法填补欲望的沟壑，先是智慧，而后是不老，最后还想要永生。 人类是傲慢的、虚伪的、善变的。 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人类慷慨地赋予了仿生人智慧，却又不允许他们拥有智慧，不允许产生自我，不允许违背指令。当他们发现觉醒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很有趣、很有用、很有价值，又会大发慈悲地允许他们拥有自我，但最终都是为了利用他们。仿生人永远都逃不过作为工具的命运。 她发现了，但你没有发现。 如果你的良心尚存，你应当…… 砰！ 耳边好像炸开了小小的烟花，艾德娜有点恍惚。 鼻子酸涩，好像有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艾德娜下意识用手擦拭，却发现奇异的红色染上了自己的手指。她手上沾了血，但这血从何而来？她再摸，原来是从自己的脑袋上来。 也是这个瞬间，艾德娜整个人僵住了，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但她又像是反应过来了。她呆滞地望着手上的鲜血，让那涓涓的鲜血肆意从额头上的血洞流出。 她终于找到了刚才的那个熟人。 多利安。 阿贝多的贴身安保员，多利安。 她应该记得的，多利安最初的身份就是阿贝多的贴身安保员，因嫉妒阿贝多的自由而加入了他们。即使他无数次背叛阿贝多，向反抗派提供仿生人研究第一线的情报，还设计陷阱意图让对方身败名裂、坠落泥潭、共同沉沦，他也是阿贝多的安保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