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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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的日子是这样平静。平静的让你不安。手机没有来电,没有消息提醒,你换了手机清了聊天记录。微信里唯一的星标好友你默默看了多次,却没有点开。或许你盼望着它出现在置顶上,又害怕它出现后粉碎你一切幻想。 董北山早就调查过许锐的家庭,现在他很轻易地就查到了许锐在香港的的寓所。你没有入住酒店的记录,这让他格外愤怒。不过底下人不知道内情,只有他从东北跟来的冯涛知道一二。 “涛子,你去帮我做件事儿。”离你公寓最近的一家瑰丽酒店里,董北山桌子上摊着几份文件,既然说是来大湾区突击查账就得摆出个样子,善仁在港澳九市的势力不大,要查也没什么可查。冯涛知道大哥也就是摆个样子,只怕连自家买卖在合同上是甲方乙方都没看清楚。心知肚明此行目的的冯涛悄然退出去。 “您好,维修公司。您这边公寓管家通知,让我上门看一下您的供水系统。”你从猫眼里看了一下,外面的男子的确穿着维修工服,这几天你看到过穿着相同服装的师傅出入大楼,口袋上也有清楚的数字胸牌。昨晚洗漱时没有热水,是你打电话让许锐帮忙报修的。你开门侧身让人进来。 师傅在卫生间维修时,你接了个电话,是学校那边打来的,辅导员说你有一门成绩录入显示为零,让你现在登录电脑看一下。你打开电脑一看果然如此,辅导员又让你联系学院老师,学院老师回复是统一提交的成绩,可能是系统问题,要找学工办。 于是你忙的脚不沾地,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期间维修师傅让你去试一下修好的花洒,你不得不开着免提去伸手接水,忙手忙脚差点儿被烫下一层皮。 “大哥,都安排好了。”冯涛接了香港这边负责人的电话。又给董北山在手机上调出监控画面,董北山接过手机把桌上的威士忌朝他推推,示意他坐下歇会儿。 时隔八天,董北山再一次看到你。狭小的公寓房间内,你缩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敲敲打打,现见得是在发消息。 你会发给谁呢。董北山这样想。 “记着,让他们嘴严点儿。”董北山放下手机嘱咐。 冯涛立刻放下杯子,把手搭在膝盖上:“我知道。哥你放心。” 你正在给许锐发微信。他昨天邀请你去吃一家网红泰餐,你要跟他确定一下位置。你问,今天晚上几点去吃饭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你,sorry今天实习有点忙,晚上恐怕不能去了,这样吧我打包带回来给你。你说不用这么麻烦的,改天再说好啦,正好我今天也有学校的事情忙呢。他说,好,那改天我们再去。 许锐来不及回你的微信。他的mama刚给他打了个电话。 许锐的父母,许诤和寇媛,一个是沈阳中院的检察官,一个是党组书记。两口子一向以清廉正直为准则,在当地很有口碑。 方才寇媛接到一个电话。她的手机号有两个,一个处理公务,一个处理私事,朋友之间多用私人号联系。在今天的工作时间,这个家庭号码突兀的打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寇媛接起来:“您好哪位?” 对面没有自我介绍,先报了一个案子。这个案子是寇媛刚经手上访这一块时办的重要一案,办的利落漂亮,判罚有理有据。群众为了拆迁征地补偿款层层上访,被寇媛带着人堵在火车站,好劝歹劝,威逼恐吓,顶着二月里的寒风进了看守所。 当初上车站堵人时她信誓旦旦答应了领头的:绝不秋后算账。但一扭头,这十几家谁也没落着好处。领头人寻衅滋事,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剩下的人自然做鸟兽散。至于散后这十几家人如何辛苦挣扎,艰难度日,那就不是她的责任了。 “请问您是对这个案子有什么异议吗?”寇媛故作平静。 “人做天看,寇书记,别把路走窄了。” 寇媛又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归属地不详,她不动声色录了音,试图拖住对方,但对面好像知道她的招数,面对她的避让和追问,直接冷笑了一声,挂了电话,好像并不惧怕打草惊蛇。电话挂断之前撂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管好你的儿子。让他老老实实的上学,否则就是给你们全家招祸。” 寇媛最终还是给儿子打了电话。 许锐接了母亲电话完全没想到陈妤身上,很正常的将自己近期行程和盘托出。寇媛越听越找不出问题,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是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这警告来得莫名其妙。寇媛思来想去,跟他透了一点风刚才发生的事,又说“你说咱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许锐瞬间紧绷,他知道自己得罪了谁。 许锐顶住了母亲的询问,什么都没有说。但事实上,这种程度的顶住,用一个合适的成语来形容,就是螳臂当车。许锐不想听从父母的指示,但此刻他也本能地不想去见你。 许锐挡得住千里之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却招架不住如附骨之疽一般的暗窥。 在许锐周末请你出去吃了饭的两个小时后,寇媛又收到了第二个电话。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随着电话而来的还有雪片一般的陈年案件。都像一柄铁勺搅翻了八宝粥的底一样,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都被扯到了水面上来。 一开始sao扰电话还只是打给寇媛,但很快,许锐的父亲许诤也开始频繁接到来电。铃声好像催命,有一次寇书记开车回家时听到手机响起,心绪不宁险些出事,只能请了病假疗养。 随着电话那头隐晦的暗示,许检察长开始渐渐拼凑出事情的真相,许锐是招惹了别人的女人。 这还了得。许诤马上打电话询问,在得到儿子的答案后夫妻二人反松了一口气,找到事情的根由就好了。但随后许锐就表明态度:我要帮到底。 许诤反问儿子:底在哪儿? 许锐沉默了。 许诤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还有对儿子做了糊涂事的失望:“她是没有钱吗?还是没有地方可以去?这么长时间了董北山难道真的找不到她一个大活人?他们有的是手段!” 寇媛在一旁气得狠狠拍了几下病床,把自己当年勤工俭学在五爱市场打工的,跟顾客扯着嗓子讲价的劲头儿都拿出来了。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几时受过这种罪?她和丈夫都是农村孩子出身,仕途官声得来多么不易?怎么能看着不谙世事的儿子这么糟蹋? “你帮她?许锐!祖坟都哭不过来你还有闲心哭乱坟岗子!你爹你妈快要被人撸下来了你知道吗?就为了你帮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 许诤从气急的妻子手里拿过电话,语气有着摄人的决绝:“许锐,这是最后的通知,不是商量,明晚之前你必须搬回你公寓去,否则,我和你妈绝对不会再向你提供生活费了。” 许锐数次张口,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强势的父母介入后的事情走向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他没有办法。他只有找到你。 冯涛在桌上摆着晚饭。 董北山在香港待了两星期,他就得在这里待十四天。除了香港深圳的办事处两头跑,替大哥出面办事以外,就是去赌场转转。他玩的不大,时间也不长,每次都在自己定下的时间内离开,多一分钟都不会停留。哪怕自己手气好,眼看就要翻盘,只要Apple watch闹钟一震他立刻走人。 冯涛今天总算得了闲,当然这闲也不是在家躺平睡大觉的闲,而是拿着大哥的卡,去各处采买东西的清闲差事。要说清闲也是清闲,打车到地方提货刷卡,要说磨人也是磨人,这处买鲍鱼那处买花胶还要再转三个街区买西洋参,光刷卡单子都能有三四米长。又可巧于明义也发来了自己要的东西,指派着冯涛顺道买来,冯涛惦记着于明义对自己的提携之恩,也就任劳任怨的去了。 于明义要了件重工打的金凤钗,说是周局长的外甥女要结婚,他来添添嫁妆。冯涛笑,说于部长每年光随礼都得随出来哈尔滨的三套房子。于明义和他打着视频电话,说,你懂什么,这叫先烧仙再求佛,你小子有的是跟我学的地方呢。 反正也是在金店等着包装重工凤钗,冯涛四下在柜台看了看,正巧瞅见一条手链,上面缀了四朵金丝攒的小花,又用白贝母拟了花瓣。 “这个,也包起来,和那份分开装,不要通红的那个袋子,来个小盒子简简单单的就行。”冯涛说。 “先生买给女朋友吗?”店员小姐一边挑丝带给礼物打包一边这样问。 冯涛不置可否,只是又叮嘱,不要用粉色的丝带,用淡紫色。他心里想着,曹薇喜欢淡紫色。 今天还没等冯涛去赌场,董北山就告诉他今晚的饭订个东北菜。冯涛也不点外卖,干脆打车去了店里,在后厨跟老板一起汗流浃背,样样菜肴亲手看着人做了,打好包装盒带回来。 这一个月南方菜他也吃得有些腻了。 桌上一道小鸡炖蘑菇,鸡是走地鸡,榛蘑是老板号称从东北老家带过来的,一共四两都放了进来;一道酸菜脊骨血肠,血肠是今天现杀的新鲜猪血灌成的,酸菜是老板娘亲手腌的;一道黄鱼炖豆腐,黄鱼新鲜,难得的是酱料正宗,亮晶晶的粉条也吸饱了汤汁儿,不粘不断,根根漂亮;另外一道雪绵豆沙,炸得金黄喷香。 董北山看了一眼菜色,倒是多问一句:“怎么点了这道?” 这道菜属于女士菜,在东北饭店里,一切甜口或者带点儿油炸属性的菜肴都属定义含糊的女士菜,一般每桌都会点一道,为了解腻也为了加上点儿甜意,均衡五味。凉菜有红酒雪梨,蓝莓山药,热菜有拔丝地瓜,金黄香芋丸。属于女士和孩子都喜欢的菜色。 冯涛笑道:“是他家招牌,本来点了想看看他们能不能做出来,没想到还真挺像样儿。” 董北山没吃几口菜,倒是多吃了一口雪绵豆沙。他只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又坐进窗边的老板椅,拿起手机,把监控调出来看。 “小妤,啊,你还没睡呢是吧。”傍晚,许锐出现在你的居所。他站在你的面前,时不时徘徊着,好像有个很难以启齿的秘密,但又不得不告诉你。 你有一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