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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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叩响门环,“铮铮铮”。 又是一阵无人应答。 风雪比那夜小,可落了几日,雪都埋脚脖子了,身上寒凉。 许襄君眸子转沉,在这样的风雪天玩这套。 许襄君站门前,鬼魅浅笑:“嬷嬷,辛苦劳您原路回含元殿,告知陛下上辰宫奴仆欺主。本宫敲门而不得入,将本宫晾在宫门外,意图任凭风雪戕害本宫性命。全都——赐死。” 声音不高不低,刚能越过院墙。 席嬷嬷心头一震,两眼骤然惊恐地看向门前。 门前一少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面向温柔沉静,观之可亲。 可方才浸了雪的那嗓冷言厉语,可是出自她之口?席嬷嬷怎得也不信,未来得及细瞧。 殿门打开,一位红衣婢女现身正门居中,捏着礼、抬着头颅朝她屈身袅袅一拜。 竟是个半礼。 不等许襄君唤平身,她自顾自起身:“奴婢青素,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此迎襄嫔入宫,日后上辰宫便由青素照顾... ...” 此话将方才阖门之举抹擦,全然只字未提。 视线从青素肩上擦过,院中雪地里跪了一排人。 许襄君一眼瞧见跪在末尾鱼池边的黎至,他半截袍子落水里,棉衣吃水,水痕已浸到膝盖上了。 可见他跪得有多久。 青素一声襄嫔,引得黎至急忙忙出于本能想解惑。 一抬头,四目相撞,黎至目光犯僵,肩颈索索震颤。 大憾下包杂纷乱滚涌无数的情愫,如纷纷飘落的雪,每一片都轻盈无比,却将他压得呼吸尽抽。 眼见他脸色惨白速度,许襄君心口一涩,着紧调转目光。 急速两步抬脚将青素踹倒,一声“啊”,她狼狈跌进雪地里滚了两身白。 席嬷嬷进来看见,直直两眼发昏膝下酥软。 这是皇后娘娘亲派的人,许襄君怎这般无顾及,岂知这是在打皇后的脸。 院中因这响动静得更是吓人,偌大院子除了风雪声,落针可闻。 青素目眦欲裂,指着许襄君,嚷叫:“襄嫔,我乃是皇后娘娘亲派来教习规矩、跟掌管上辰宫诸多杂务,你可知你此刻在打谁的脸!” 青素挣着起身:“我要告诉皇后娘娘去,襄嫔不承接国母教习心意,漠视作践宫规。” 染白的红妆错肩瞬间,许襄君风轻云淡抬手揪住她头发,旋即狠狠将人扔地上,眉眼厌厌。 青素‘啊’地跌又跌回雪里。 许襄君站在她眼前,指腹一勾,艳丽的裙摆已被雪润湿了层。 “是吗?你可知陛下今夜就要来上辰宫让本宫侍奉,你如此戕害本宫性命,将本宫仍在门外拒不开宫门,又是奉了谁的旨意做给谁看?若本宫病重不能服侍,皇后娘娘知道你这等狐假虎威之辈,以她之名罔顾圣命吗?” 她佝颈,生生将青素压得颤抖,脸色青白混着,嘴角僵得要吐不吐,俨然被许襄君气势摄住。 许襄君轻笑,蔑瞧青素模样。 胸口起促:“就你这本事还能让娘娘选你来打压我,当真我年岁小便任人拿捏不成。” 着实笑话。 知道黎至身子禁不住,她直起腰,下颚朝那边:“都起身吧。” 目光一直停在黎至身上,生怕他动作慢了再冻坏。 她发号施令,那排宫女太监竟然无一人敢动,头还垂得愈发低。 皇后娘娘果然势重,人不在依旧能让她吃瘪,看尽眼色。 许襄君斜睨黎至,慢慢从胸间笑出口气。 垂眸,青素仰着下颚,眼中极其不屑、傲视,像在直白同她宣战:看,怎样,你终究在宫中无权。 席嬷嬷也瞧出难,知晓这是皇后娘娘故意拿她敲打,正泄愤。 与年龄相仿的皇子妃不做,偏要与她争帝宠。 许襄君家族背后势力雄厚,多好的皇权助力,全没了,这是怨怪。 且陛下又将她放置在含元偏殿七天七夜,若不是几位高妃冒雪跪求说此不合宫制,怕是荣宠更要泼天,这是宫中几十年来无人有过的。 许襄君伸出指腹揉了揉太阳xue,虚瞧眼黎至。 颦眉摇头:“真让人烦,作死非送本宫手上。”她再次压低颈子,与青素眼对眼:“莫怨本宫,只怪你蠢笨如猪。” 许襄君伸手从青素额角抚至下颚,清凉的指尖犹如冰蛇攀爬在脸上,青素吓得本能想躲。 许襄君突然甩开手,她耳朵被耳环扯戴了下。 青素捂着‘呃’了声,正要厉声询问襄嫔怎动用私刑。 眸一抬,许襄君手背出现一道划痕,血花登着翻出伤口,顺着脂瓷肌肤滴进雪白絮地里。 许襄君松眉垂目,冷然道:“来人,青素刺伤本宫,妄图谋害,押下去。” 青素瞬时傻了,没搞明白什么情况,急匆匆解释:“不是,不是我,明明是你自己划上我耳环,故而带伤。” 她疾忙指向许襄君,像身后众人解释,妄图拉拢人证。 许襄君瞧见她急赤白脸,嫣然一笑。 轻轻捏住她指尖:“你一奴婢敢指我?还扬言冤枉本宫害你?你是谁,竟值得本宫撒谎不成。对宫妃如此大不敬,还依仗皇后娘娘的势,你切莫将国母拖累牵辱了去,你这样的还是拖下去杖杀吧。” 杖杀? 她进门不过一刻钟,便要杖杀皇后娘娘送来的管事... ...席嬷嬷直接头晕犯昏,人慌急扶住一旁的树,才堪堪站稳。 青素吓得脸色红紫,没料想许襄君一个十五的小女子竟能狠成这样,吓得抽回手指。 许襄君适时‘哎哟’一声,捏紧食指期间用拇指指甲深深一摁,又掐出道红痕。 她‘扑哧’一笑,展现给青素看:“你竟敢又伤我?你仗着从皇后娘娘身边来的就将本宫一再无视、几度戕害?” 许襄君目光意义扫过院中宫女太监,俏声:“那今晚陛下来了,我定要好好哭告一番你们恶奴欺主,一个也跑不掉!我上辰宫势薄权轻留不住你们,让陛下赐你们新去处吧。” 这话一出,后面开始纷杂磕头,慢慢有人呼:“求襄嫔娘娘开恩。” 他们纵能退回原来职所,日后襄嫔一旦势起,自然有人借着由头将他们这些人提道襄嫔眼下‘立功’,折杀辱骂成什么样子全凭襄嫔心意。 这道门好出,可出去了无所依大抵就是死路一条。 主子退回与调职日后境遇大大不同。 一人起了头,这样的声音多起来。 青素缓慢得脸色愈发精彩。 许襄君眉色舒展,站直勾唇笑起来。 只有黎至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襄君敛笑移开视线,真不想让黎至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但她非得这样才能在深宫里活下去,好好护着他。 许襄君沉了沉嗓子,“今日本宫这些伤是要给陛下一个交代的,你们看看是谁出来顶罪。” 她巧妙停顿,又给诸位出了其他主意:“或是你们全都替青素掩瞒,看皇后娘娘日后陈不陈你们这道情。还是说留在此处让本宫照拂你们,日后六宫自有你们立足之处?” 这话说完,她扶着头,作疲惫状。 “嬷嬷,本宫在含元殿修养身子多日,现下站久累了,回房休息会儿。” 身形娉婷一歪,席嬷嬷几步走至她身边将人扶住。 院中一阵无声抉择,众人还在摇摆。 许襄君觉得上句话不够,同嬷嬷轻轻说了句:“叫御医,嘱咐带些止血笑消肿去疤的药膏来,本宫是伺候陛下的玉体,可不能留痕污了陛下的眼,不然就连本宫也讨不着好要吃罪。” 说着手往下垂,正巧在净白雪地里又掀开两朵血花,刺目惹眼。 嬷嬷心思极其复杂,应了声“嗯”。 这样生冷无情的许襄君,十五年来她也是头遭见着。 这话一处,众人堆里一位年纪较大的婢子突然跪行到她身后,叩首请问:“襄嫔娘娘,青素姑姑以下犯上、戕害主子该如何处理。” 许襄君回头,青素满脸惊恐都忘记求饶。 许是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作想。 许襄君看着青素,一字一字缓顿说:“皇后娘娘送来的人也不好过度处理,我瞧门前梅花清香,便赐她落英满身吧。” 眼前婢子叩头:“是。”然后起身朝后说:“来人,将罪人青素姑姑绑到梅花树上。” 见真有人起身,青素遥声喊叫:“白衡,你敢!” 这名叫白衡再朝许襄君叩头,清声:“奴婢接的是襄嫔娘娘的旨,有何不敢。” 起身,招手准备押按青素。 许襄君满意,瞧着这位青袄宫婢脊背:“以后上辰宫便由你管事,白衡是吧,本宫记住了,日后贴身伺候。” 白衡谢恩,然后听命去押人。 青素抵不住几人押按,高声叫喊:“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看谁敢动我!你们谁敢!” 许襄君漠视身后吵闹,路过黎至时顿住步子:“你帮我去殿里燃香,不然本宫休息不好,起身。” 黎至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肩背急促抖动着。 许襄君用脚尖顶顶他膝头:“叫你没听见?去寝殿给本宫燃香。” 许襄君知道他,只好佝下颈子,用着较软的声儿,轻轻唤道:“黎至,你再不进来,我就当众抱你,我们一起以秽.乱.宫.闱之罪被处死好不好?” 这声音虽俏丽,却嵌着认真,一点玩闹都没有。 黎至咬紧牙,嗓子里全全出不了气息。 埋得头最终抬动,干涩道:“奴才遵旨。” 许襄君听得心口犯恶心,压几分厌恶在眉上:“那就赶紧滚... ...”许襄君连忙掐住情绪,将‘滚’字消音,该换温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