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文网 - 言情小说 - [GB]那什么的软饭女在线阅读 - 1 返乡

1 返乡

    兰小姐是叫人撵回乡下的。

    深宅大院里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向来只有进没有出。只是兰小姐是先夫人留下来的独女,又加之生得实在呆头呆脑,叫人生不起与之一较高低的兴致——实在是这人蠢名在外,斗赢了不露脸,斗输了要招笑话。

    几个姨娘凑钱雇了辆两驾的车,将她在府里生活的所有痕迹尽数打好包扔进去,连夜派车夫送她滚蛋。

    车夫问:“兰姑娘,去哪里?”

    “啊呀,去我妈家,她住城外向西三十里的罗家庄。” 兰小姐不假思索便兴致勃勃地答,又问:“我以后再不回来吗?绕路去趟新九街的炒货铺子,他家炒的五香瓜子最好吃,我想带几包走。”

    车夫顿时对这位兰姑娘没心没肺的气量高看一眼,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心情照她的吩咐去买了林林总总共有十包的炒货干果,又从廉记从食铺拎了满满三食盒的糕饼rou脯才算完事,驾车行在略显颠簸的小道上。

    罗家庄离城里不大远,即使期间道路坎坷也只消两个多时辰便足以妥善地将兰小姐送达她心心念念的乳母家中——主仆二人启程时约在申初,及至亥时也就到了。

    乡下地方为省灯油都睡得早些,车夫正为难是否该去叫门时兰小姐已然大咧咧地去敲旁侧的窗户,嚷道:“二哥!我回来了,开门。”

    窗户在一阵略显粘滞的脚步声后被推开,黑瘦的青年借着月光打量来敲窗的少女片刻忽然惊叫一声,忙不迭地点了灯来门口接她,口中不住语气亲昵地埋怨道:“啊呀,怎么在这样的夜里来?想来了早差人来打一声招呼,我自去接你来呀……”

    青年叫殷二牛,正是兰小姐的乳兄,打小抱着她长大,二人关系最好。

    兰小姐很爽朗地笑几声,边朝屋里探头探脑边问:“哥呀,我妈呢?她平日总要纳衣服到夜里,怎么今天早早就睡下了?“

    二哥怔了一怔,半晌后只是含糊地回一句“是,她今天睡得早”便去接她的行李,又笑道:“怎么带这么些东西来?莫不是你那几位姨娘忽然有了良心,给你放了长假?”

    兰小姐但笑不语,打发走车夫后才屈指挠挠脸颊,讪讪笑道:“哥呀,我是叫她们赶出来了,以后说是再不许回家呢。”

    房子另半边的窗户忽然被推开,兰小姐被吓了一跳,接着昏黄的灯火才看清楚是乳母忧心忡忡的脸。乳母较她上次来探望时显得憔悴许多,然而此时却不是个寒暄的好时机——“她们对你做什么了?”

    她这话问得又急又恼,语气愤愤,像是下一刻就要爬窗户去找那几位姨娘理论一番。兰小姐忙宽慰道:“mama别急,我左右也难习惯得了那个家里,如今能全须全尾地回家来已经心满意足了,再不求别的什么。”

    见娘亲还要再问,二哥干干地笑了两声,打圆场道:“娘也糊涂,让妹子在外头干站着算怎么一回事?妹子,旁的话先进屋再说——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下碗汤面吃吧。”

    兰小姐道:“我路上吃了许多干果糕饼,只是口渴呢。”

    二人说着话进了屋,兰小姐用灯火点燃一支桌上的蜡烛便端着去了乳母的房里,二哥则径自绕到屋后的灶台捅开炉火煮一壶茶。

    兰小姐进了乳母的屋子才觉出不对来——妈素来爱干净,这样恶臭的环境是住不得的。她抽抽鼻子,嗅到一股子萦绕不散的腐rou气息,遂问:“妈,你这屋里是不是生了老鼠?”

    乳母先怔了怔,又摆手道:“那都不妨事的,我前些日子想不开抱着老四睡了几天,不过早几天二哥嫌臭抢去埋了,许是还留着点味。”

    兰小姐听得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二哥正在这时候端着茶壶进来,闻言苦笑一声,给二人各倒了一碗茶才解释:“娘五月份生了老四,是个不足月的,结果一落生被人家当成偷汉子怀的给掐死了——你也知道她的脾性,硬抱着死娃娃睡了半个多月,实在臭得没辙了我才不得不抱出去埋地里了。我原想瞒着你呢,娘倒口快。”

    他这话多少有点埋怨的意思,乳母这才反应过来话说得孟浪了,有些惭愧起来。

    兰小姐心想:若是怕我被吓到,也不见你开口时减去半点细节呢。

    她回家的时日久了,全然忘记幼年时每回听故事都吵着不听完全本就不肯睡的是自己,以豪门大户的矜持目光去挑剔起二哥来。

    二哥几次想问兰小姐究竟做了什么事才会叫家里赶出来,奈何母亲在她背后目光灼灼地瞪他——母亲昔日在王老爷府上学的头一条规矩就是不要多打听主家的阴私,她被很严厉的教训过,因此记得实在很牢。

    兰小姐原本是想要同乳母一屋睡下宽慰她的,但实在禁不住她屋里的腐臭味熏得人恶心,最终只好在二哥的屋里就和一宿——兰小姐上一回来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自己的屋里虽则打扫干净了也还太冷清,需要白日里时常用人气去烘一烘。

    二哥打来洗脚水,见兰小姐伸出来的仍是一对完整白净的脚才松了口气,边撩水上去边感慨:“看来你那两个姨娘倒也不完全是坏的,这么多年也没提过要给你裹脚的事情。”

    兰小姐在他的指腹蹭过脚心时蜷了蜷脚趾,闻言又莫名其妙地看他:“我回家时已经十岁——人家都是生下来三四年就裹了,最迟不过七八年,哪有十几岁了才现裹脚的道理?”

    二哥扯过巾布帮她把脚擦干,听到这话垂着眼有些冷硬地哼笑一声:“我的好妹子,你是没见过那狠心的呢。”

    兰小姐听出他语气中没加掩饰的愤恨,一时想不出他一个男人是如何对裹足一事有这样的切肤之痛的。她在这样无关紧要的事上向来勤学好问,遂在躺进被窝时好奇道:“哥呀,你还见过谁裹脚的?我听姨娘们说乡下为了做工都是放天足的,她们说得不真呀?”

    二哥这时候端着盆子去门外泼掉脏水,很巧妙地逃避了这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