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红颜凋

    第二章

    穆昔寒的眼瞳略清浅，春降时节，阳光从瞳中倒映，漆色中带点深灰蓝。每当这个时候，红迎总是疑心他来着异域。

    此时，那双清澈的，寂静的眼睛，正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细小而晶莹的水珠，挂在他纤长的睫上，无端露出一种脆弱感。

    红迎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她靠得极近，手指温柔地挑过他垂落地发丝，别在耳后：“当时你和师姐在一起，但也不是只有你们两人。”

    “师兄，别人说的我都不信。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到底，是不是你？”

    那时，呼啸的北风裹挟着飞扬雪花，穿过岩石缝隙，四境无声，只听到无名的鸟儿惊啼空谷。

    将这思虑的时间无尽绵长。

    他眼中被吹入落雪，不受控制的轻一眨眼，水珠顺着眼尾划下。

    像是一颗滴落的眼泪。

    红迎心头一紧，或者是一慌，可奇怪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穆昔寒安静的看着她，好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良久，他浅浅地吐出一口气。

    他说：“是我。”

    穆昔寒牵了牵唇角：“毕竟，主命难违。”

    主命难违？

    好一个主命难违！

    淡淡的血腥味在嘴中蔓延，红迎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然咬破了舌尖。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他从水里拽起来：“那为什么还会有另一个人在那里，那个齐雪又是什么人？杀死师姐的匕首开三刃，那样的短匕你以前从来不用！”只用我送你的。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咳咳，哈——”穆昔寒内息被寒潭压了十乘十，一丝也提不起来，被猛然拽起来时便又呛了口水，他微眯着眼，仿佛毫无所谓，“齐雪，只是主上派来协助我的。”

    “至于匕首。我随手，拿了一柄。”

    红迎看着他，巨大的荒谬感包围着她。她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红着眼，小心翼翼地问他：“有人威胁你？逼着你认罪？”

    穆昔寒周身的气息一窒。

    那一刻，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远而温和，穆昔寒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温柔得让她想哭。

    可他还是给出了红迎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没有，没有人逼我。”

    “是我自愿的。”

    毫无预兆的，她猛然扯下他领口衣襟，一截冷白玉颈暴露在她眼前，锁骨微凸，仍旧带着少年的清瞿：可那上面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哈哈哈哈！还有更荒唐的吗？！

    看吧红迎，你们之间十二年的情意，简直像个笑话！

    她喉头无可抑制地一阵酸涩，凉意顺着脊背攀升，她极力让声音如常：“三年前去大观寺的时候——”

    红迎哽住了。

    她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难道要问为什么不带着她送的护身符？

    难道要说她扣的一千一百步？

    难道，要说她是如何虔诚的祝愿他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在他轻描淡写地抹掉他们之间的情意后？

    她说不出口。

    师姐确确实实走了，她不会复生。

    穆昔寒亲口承认是他做的，再无二话。

    她开始怀疑，并逐渐确信：那些她以为心照不宣的心意和情话，是不是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在心中唾弃自己，“你一定要想清楚了。是你，亲手，杀了师姐吗？”

    她抑制不住地轻抖，牙关紧咬，羞耻不断地拉扯着她，以至于双靥薄红。红迎自小承受的教导告诉她不可以如此死缠烂打，面皮具无；但她仍就夹杂着一丝可耻的期颐。

    如果不是呢？

    师兄，师兄，我的小穆师兄。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可他的沉默凝结了她沸腾的血液。

    一刻，两刻，三刻。

    恍然间，她以为下一刻就会听到他的一声不是。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开始冷笑，渐渐的无可抑制的大笑，笑到眼泪终于控住不住的划下，她紧咬下唇，直到血腥味一阵难过一阵。

    她笑倒在他肩头，偏头在他耳侧，一如往常，轻轻地，带着恨意和自嘲：“穆昔寒，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红迎笑了一阵，忽然狠狠地咬在他肩头，手下的身体一颤，却没有洞。红迎也不在意，她毫不留手，于是顷刻间血液便淌了出来。

    她用带血的手托起他的脸，最后一次这样认真的抚过他的眉眼。

    “这是我师兄欠我的，你别觉得委屈。”

    红迎笑了笑。

    穆昔寒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眼睛悲戚地看着她，就好似有一个他十分信任的人一剑洞穿了他的心脏，他就呆呆的跪坐在原地，任由血一直流，带着的那种无措。

    她心中蓦然一痛，笑意猛地一收，手用力推在他肩头，穆昔寒猝不及防倒入水中，再被提起来时，不住地呛咳。

    红迎只冷冷地看着他，手中摩挲着一只瓷白的小玉瓶。

    “我本不想这样的，是你咎由自取。”

    她拔开瓶塞，将瓶中的液体尽数灌入他口中，他竟然也没有挣扎。

    “你既然那么喜欢别人上你，不去享受个够吧。从今天开始，每七天都要与人交。欢，不然就等死吧。”

    她把瓶子的正面给他看，赫然是【红颜凋】三个字。

    “我倒是希望你活的久些。”活着，受这些折磨。

    她松开锁链，看他复又摔回水中。

    “大观寺……你求的什么？”

    红迎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是他再说话。

    她回过身，穆昔寒那件单薄的里衣近乎是贴在他身上的，他仰头枕在水面，神色有些空茫地看着天空。

    见她回头，才偏过头，向她露出一个颇为乖巧的笑。

    和那个练完剑靠着树，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薅来的草，等她一起回去的少年渐渐重叠在一起。

    红迎看着他，他也轻笑着看着红迎。

    她垂下眼帘

    “我求的——自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