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說過了，別讓我再說一次。」 地上忽地颳起陣陣強風，將窗簾整個掀起，桌椅哐啷作響，段芸被風吹得踉蹌一下，被倒地的椅角絆倒在地。 美術教室整個地面散開著一幅巨大的交叉型複雜圖騰，金色流光圍繞在若海依腳邊，她那紅色右眼的瞳仁中心浮現詭異的圖形，傾斜的月亮與五芒星位於斜角相互對應，兩者之間的圈形像是緊扣著月亮和繁星的連接環，圖形的右下角浮刻著一行文字，咒語般的扭曲字體發出淡淡的光暈，緩緩地轉動。 「海依……」雷嬣抖著聲輕聲喚道，漂亮的大眼中染上震驚，抓著她的雙手卻怎麼也不願意放開。 「妳……」三個女的看著一臉陰騺的若海依，也害怕得直發抖，驚懼的目光緊緊鎖著她，那雙眼睛…… 「為什麼不道歉？」突然間若海依舉起了右臂，三個女的立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提到半空中，「很難嗎？」 「啊……」段芸雙手緊緊抓著脖子，無形的力量不斷地施加扣住頸項的力道，讓她臉色瞬間慘白。 「怪物……」林天彤死命地想剝開快令她斷氣的箝制，卻無能為力，她怎麼也碰觸不到脖子上的東西，越是掙扎，那股力量就越是強勁。 「妳根本不是人……」宋靈欣比起其他兩人的害怕倒是冷靜許多，眼裡一樣藏著恐懼與難受，她感覺自己的脖子就快要與身體分離了，呼吸根本進不了肺…… 「怪物？」若海依冷笑，「既然都已經被說是怪物了，那我就當得更徹底一點，如何？」眼底滑過一抹狠辣，她的手緩緩收緊。 「啊——」女孩們想要發出痛苦的叫聲，逸出口的卻是虛弱無力的呻吟。 「海依，快點放開她們！再這樣下去，她們真的會死的！」雷嬣驚慌地搖晃著她，她很確定現在這人根本不是海依！海依不可能會這樣的！ 「我在幫妳們報仇，妳應該感到高興才對。」若海依冷冷地看著吊在半空中的三人，「像她們這種人，死了不是更好。」 「不要——」雷嬣看著她們的臉色由青轉紫，林天彤已經翻起白眼，光從她們的頸項上的紫痕，就可以知道那股力量是真的要置她們於死地！ 「哎呀，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死掉呢。」一道聲音倏地插入，雷嬣抬頭就看見一抹淡黃色的身影翹著二郎腿漂浮在上方。 她伸手在虛空中比劃了下，發現自己的力量居然不起作用，她微微擰眉。 倒是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強些，不過…… 鉗制的枷鎖被另一股力量強行突破，已然昏迷的三人被輕緩地放到地上，只要再晚一步，性命可就真的不保了。 「妳是……」 聽見聲響，她這才將注意力轉向下方的女孩。 「噓，我先讓她清醒吧。」輕巧地一躍而下，她抬手觸及若海依的額心，淡橘色的光頓時侵入進她的肌膚。 待她一退開，若海依立刻雙腿癱軟，雷嬣趕緊攙扶她不讓她摔倒在地。 「海依……」她慌張地開口。 「她沒事，不用擔心。」 不一會兒，若海依就恢復了意識，她迷茫地望著雷嬣擔憂的俏顏。 「海依……妳還好嗎？」雷嬣咬唇，很是擔心地問。 「小……嬣？」 意識逐漸恢復清晰，記憶如潮水般湧上，看著眼前滿身是傷的雷嬣，若海依忍不住潸然淚下，「對不起，小嬣……對不起……」 若海依眼中的悲傷與痛苦是那麼的濃烈，濃烈得彷彿下一秒就會蔓延出眼眶，雷嬣心裡有些酸澀，她看得懂若海依眼裡的話，她想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她自願的，也與她無關，那雙眼睛帶給若海依的影響與傷害，雷嬣心知肚明，正因為如此，她才更覺得身為好友的自己，更應該為她做點什麼。 只是她沒想到若海依居然能找到這種地方來，事情才因此曝光。 「海依，我沒事的，妳別哭呀……」雷嬣無措地幫她擦眼淚，「妳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剛剛看到妳那副模樣，真的快把我嚇壞了……」 「剛剛？」 見她滿臉困惑不解，雷嬣稍稍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妳不記得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我……」若海依試著回想，但記憶的斷點只停留在她看見雷嬣被那幾個女生…… 對了！那些人呢？ 不等她四處張望，一旁默然不語的淡黃身影出聲了。 「如果妳是想找那幾個女孩子，在那邊。」她指了指角落。 若海依這才發現除了她們，還有別人的存在。 抬起淚眼，對方一雙標誌性的淺黃色杏眼正興趣地俯視著她，小巧白皙的臉蛋笑意然然，一身鵝黃色裝扮令她更顯嬌小。 「妳是……」 女孩虛空中比劃，若海依立時感到身體輕盈許多，隨即被無形力量溫柔托起。 「讓妳來美術教室的，是我。」她聲音清脆，現在若海依站起來才發覺她身高只到自己腰際，米白色短髮柔順地貼伏在頰畔，十足十的小朋友模樣，但那雙杏眼並沒有孩童該有的純真懵懂，只是被掃一眼都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我想妳們一定有很多疑問，」她朝若海依說道，「妳看她們脖子上的傷。」 「這是……」若海依錯愕地瞪著她們脖頸上怵目驚心的紫痕，映照在慘無血色的臉上更顯詭異。 在她失去意識的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雷嬣方才說的…… 難道與她有關？ 看出她心裡的疑問，女孩十分乾脆地點頭，「沒錯，就是妳造成的。」 待聽到一陣抽氣聲，她又接下去說，「因為情緒波動過於劇烈將近崩壞，於是一直被封存在妳體內的力量被迫甦醒，暫時掌控了妳的身體。」 若海依聽得雲裡霧裡，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拆開她都認識，組在一起卻成某種不知名的語言似的艱澀難懂。 被封存在她體內的力量？這是什麼意思？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異能存在？ 若海依難以置信，她所說的言詞簡短，內容的訊息量又讓她無法想像，這完全顛覆了她活到現在的世界觀。 本來是想再多給她一些時間消化，但…… 女孩向外仰望夜空，靛藍天際覆蓋稀薄雲幕，幾顆星塵閃爍黯淡光芒，一切都恬靜安謐，卻是空間跳躍快要開啟的信號。 沒有太多時間了，她必須在入口打開之前解決這件事。 「我簡單的自我介紹，也向妳解釋現在的狀況。」 「我叫洛蕾塔，來自名叫『伊匹芮恩』的首都星球，同時也是聯邦政府隸屬異能發掘N715部門的成員之一。」 「我的任務，則是替我們所在的世界網羅所需的人才。」金橙色的眼眸落在若海依的身上，「而妳，就是我此次前來的目標。」 「妳的意思是……要把我帶走？」若海依惴惴不安地小聲詢問。 「妳的異能中力量指數已經達到紅字門檻，這在未被開發的異能者中極為罕見。」她看著若海依那雙眼，「我已經觀察妳一段時間了，對妳也有了基本的了解，就我所知妳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吧？就算離開了這裡也不會造成影響。」更何況就算真的有，他們也有手段可以解決。 一個人……心臟有些抽痛，若海依垂下眼不發一語。 即便已到眼下，她對於眼前這個叫洛蕾塔的小女孩所說每一個字句都感到惶惑不解，這已遠遠超出她的理解範圍，就連她說的力量是指什麼她也不懂，更遑論後面所提的，屬於其他星球的資訊。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連自己剛剛做了什麼都毫無頭緒，記憶就像酒醉喝斷片似的一片空白，現在卻被告知自己是外星所需要的人，必須得離開這個世界？ 她眼中的慌恐與抗拒溢於言表，洛蕾塔作為經驗老練的元老，尋覓招攬過無數角色，看遍千百種反應，又怎會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樣吧，妳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洛蕾塔直直盯著若海依的眼，就好像要看進深處，「這個世界有值得妳留戀的東西嗎？」 她說的話如同利劍一般倏地插入若海依的心底，她不由得又想起爸爸與姊姊扭曲痛苦的臉，還有媽媽蒼白安詳的容顏，更多的卻是圍繞著她的所有惡意…… 自她記事起，從來都是過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深怕別人一個不高興就利用她這雙眼睛說嘴，更害怕看見至親眼中暗藏的嫌棄與忌憚，但無論她再怎麼樣努力，這世界都沒有善待過她…… 就連唯一待她如至寶的母親，也因為她的緣故而提早離世，母親是唯一一個在這冰冷的天地中賜予她燭火的存在，讓她也曾經體驗過被寵愛照顧的滋味，即使這一切從她過世之後就化為湮滅…… 而現在，真要說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若海依轉頭望向自始至終皆閉唇不語的雷嬣。 如果她真的將被帶離這裡，雷嬣終有一天會不會忘了她？如若不忘，會不會變了心意，後悔當時為了她而讓自己遭受傷害？ 「我能不能一起去？」雷嬣驀地開口。 「……什麼？」若海依像是沒反應過來，困惑地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你們的門檻跟要求是什麼，海依如果走了這邊該怎麼辦？再說她一個人去到陌生的地方之後你們打算怎麼對她？」 雷嬣嚴肅地蹙眉問道，相比若海依的徬徨無措，她倒是很快就接受了事實。 「伊匹芮恩不是收容所。」洛蕾塔強硬地與她對視，「沒有價值的人，是進不了限界的。」 「除非妳願意當實驗體。」她話語一頓，「不過妳得想清楚，這條路並沒有後路，而且成功與否沒人能定論，最好的情況是成功後妳能同其他能力者一般別無兩樣，最差的情況……不需要我說，妳也能猜到吧。」 實驗體……？！ 若海依心一涼，還不等雷嬣發表意見就攫住她的手臂，驚慌地開口，「不行！絕對不可以！」她絕不允許雷嬣冒這麼大的風險，更何況雷嬣根本沒有離開這裡的必要，雖然雷嬣從來不說，但從旁人的口中也能知曉，在她來之前，雷嬣憑藉烜赫的家世與出眾的外貌，再加上全項全能的光環，完全是眾星拱月的存在，是因為跟她在一起的緣故，才導致她如同跌落神壇般的狼狽…… 縱然雷嬣本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身為事主的自己卻是五味雜陳，她已經害慘了雷嬣，如若雷嬣要隨她一起離開，還是以實驗體的身分，她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 安撫性地輕拍若海依冰涼的手，雷嬣露出一抹淡笑，「妳放心，雷家沒有我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若海依還想再與雷嬣周旋，不料一根食指輕輕地抵到她唇邊，阻止她發言。 「海依，妳是知道我的個性的，我的選擇由我來承擔，好嗎？」對於若海依所顧忌之事，雷嬣一清二楚，然而她更了解自己，做出的決定任何人都無法扭轉翻盤，即使是視為重要朋友的若海依也一樣。 雷嬣眼中不容置喙的光，讓若海依知曉此事已無轉圜的餘地，她沮喪地咬著下唇，手緊緊抓著雷嬣的手腕，無聲地表達自己的抗議。 洛蕾塔從掌心變出兩枚周身泛著柔光的球體遞給兩人。 「吃下它，妳們便是真正的從這個世界中除名，任何人都不再有與妳們相關的記憶，包括剛剛的三人。」 「這是？」一絲暖意從指間傳來，若海依輕輕按捏，球體表面輪廓模糊難辨，觸感如同果凍，也許是她的錯覺，她竟從中感受到一股安定人心的氣息來。 「有一種人專門活動於異次元中，在各世界進行黑市買賣，賺取大量酬勞，將不屬於原世界的東西帶到此處，破壞各世界平衡。」 「如果不吃，在通過結界時就會被結界守衛攔截下來，輕則被強制送返原世界，重則被送往時空法庭審判罪刑。」更不用說她們等下要前往的地方是整個次元空間中的重要樞紐，也是次元大城的前幾之一，安全檢查自然要比其他地方更加嚴格。 「那……過去那邊之後，我就會跟海依分開嗎？」忐忑感縈繞心頭，哪怕剛剛說得斬釘截鐵，雷嬣也知道自己完全沒有像海依這樣與生俱來只是尚未被開發的異能，到時候被要求與海依分開也沒有立場拒絕，只不過這樣一來便失去她前去的意義了。 「分開是必須的。」洛蕾塔直白道，「像她這樣經由我們在各個異世界挖掘出來的『種子』，進入我們的星球後會被送往異能機構進行鑑定再分配學校，而像妳這樣毫無價值的……」她頓了頓，「如果不是因為她對妳的執念有可能影響到未來測得的數值，我們又不想平白失去她這顆『種子』，就妳的數值，連做實驗體都不夠格。」 「不過，」洛蕾塔看著雷嬣微微發白的臉蛋，歪頭稍加思考後又說，「倘若運氣好通過了第一期實驗，屆時我會安排妳與她同一所學校，這已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讓步。」 洛蕾塔關閉了立體影像，習慣性地撢了撢裙擺上不存在的灰塵，這才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夜色中突然出現一抹裂縫，靛藍色的光撕裂原本平靜無雲的天際，慢慢擴散成一圈不規則且浮動的缺口。 「時間差不多了，剩下的等到那裡再說吧，通道要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