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丢
走丢
罗绮难以入睡。 洗完澡后，在辰替罗绮擦干身子，从衣柜里找了一套崭新的内衣和睡衣给她，尺码是童装均码。 他为什么连这些都有呢？ 罗绮满腹疑惑，不知道这衣服究竟是新的还是别人穿过的，上面散发着淡淡的衣物清洗剂和柔顺剂的味道。 在那时，罗绮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难道，在她之前，在辰绑架过其他小孩吗？ 那么……那个小孩，现在在哪里呢？ 怀着恐惧的情绪，她僵硬地听从在辰的话躺到床上，任由在辰从背后抱住她。 “小西，我感觉今晚会做一个很棒的梦。” 在辰的声音响彻着愉悦与满足，他的鼻尖在她的脑后摩擦着，让她有些发痒。 胸膛贴着后背，罗绮甚至可以感受到在辰砰砰作响的心跳。 “心跳好吵哦。”“是吗？” 罗绮小声嘟囔了一句，被吐槽的在辰却幸福地笑了。 “你听到我有多喜欢你了吗，小西。只要你在我怀里，我的心快像要疯了一般地跳动。” 在辰轻轻说着，声音柔和，饱含着深情，他听上去是如此诚挚。 “……这样吗。” 可是罗绮太小了，她体会不到在辰的心情，也不明白： 真奇怪，明明才遇见没多久，为什么就喜欢她呢？ 即使方才问了这个问题，但是在辰的回答不足以让罗绮思考明白，也许是她根本理解不了他的回答，“因为你像野生动物，所以我想驯服你”。 她哪里像野生动物了嘛，她是一个人类呀！ 思考太复杂的问题的后果就是，罗绮的注意力开始分散。 她的眼睛往四周滴溜溜地转。 她睡在靠墙的那一侧床边，这面墙上有一扇格子窗。 通过窗户，罗绮可以隐约判断她所在的地方不是位于地面的，而是有一定的楼层高度。 罗绮很想趴在窗子上仔细查看周边信息，然而，自己却被在辰从背后抱住，她不敢动弹，怕被他发现自己在侦查四周的举动。 月光漫过窗沿，罗绮不知道具体是几点，但毫无疑问，距离自己被绑架，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mama，还好吗……一定很担心她吧？ mama这次还会哭吗……会哭得比上次伤心吗？毕竟，这一次，自己是彻底失去了联系，而且失踪了几小时啊。 罗绮曾经也脱离mama的控制过一次。 是幼儿园的时候，还是小学刚入学那年的事了？ 她记不清了，很多细节也记不清了，只能靠着猜想填空。 总之，之前，她的小提琴课放学后，她站在教室之外等着mama来接她。 可是，mama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时间观念的人，在罗绮的事情上更是怠惰。 倒不如说，mama压根就不上心，对mama来说，她自己的享乐才是第一位。 对于负责接送罗绮的事，她本来就有怨气，认为自己是上辈子欠罗绮的才要像接送大小姐一样对待罗绮。 罗绮上课经常迟到，尽管自己在出发时急得跺脚，mama也还是慢悠悠地拎着包，慢悠悠地穿着鞋，慢悠悠地走出家门，慢悠悠地骑上电动车。 那一天，罗绮等了好久，等到一批又一批的小朋友上课下课走走来来，都没有等到mama。 她站在门口，风吹得她眼睛发干，脸颊发红，连提着小提琴箱的手都开始发僵。 直到小朋友们都走光后，没人陪她玩的罗绮的耐心也彻底耗光，大着胆子决定步行回家。 她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那么多的马路，好在有好心的交警对她吹哨子引导她走路边，“小meimei，往这里走，小心车”，她抬头向交警叔叔微笑道谢。 终于走到家的罗绮拍了好几下门，却无人响应，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钥匙，因为她上学放学都是由家人接送的，所以mama没有给她配钥匙。 无奈之下，她只得折返。 到那时，天已经全黑透了，家附近的路上没什么路灯，黑黢黢的路上，她将小提琴箱紧紧抱在胸前，担心着幻想中黑暗里的鬼怪，快步走着，四处张望着。 茫然地走了一段路后，她可算看见一位看上去亲切的人。 虽然没有见过那人，但一个身上没钱、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的小孩子属实是走投无路了，只得壮着胆子上前，昂着头怯生生地求助，问他可不可以借一下电话给她。 兴许是看她是名小孩子，陌生的好心人爽快地借给了她手机。 拨通mama的手机号码的时候，她喊道：“mama！我到家了，但我没有钥匙，现在我在家门口的那条路上，借了一位哥哥的电话打给你。你在哪里呀？” mama在那头惊呼一声，她听见电话那头有着车水马龙的声音，mama哭着道：“我的小乖！你怎么自己回去了！你等等，mama很快就回去！你千万别动了！” 借完电话后，罗绮向陌生人到了声谢，认真地仰头对他说：“哥哥，你等我mama一下哦，等她来了，她会把电话费给你的！” 那人轻轻地笑了，摆摆手说：“不用。你是一个人偷偷回家的？” 罗绮诚实地点头，又赶紧摇摇头：“我是一个人回家的，因为mama好久都不来接我！” 他摸摸她的头，罗绮那时还很乖巧，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是刺，她对摸她头的人嘿嘿地纯真地笑了，她那时还很喜欢被人当成可爱的小宠物小娃娃一样对待。 那个时候，mama还爱她，会为了担心她走丢而心焦。 无疑，那个时候，罗绮不是不幸福的。 所以，那时的罗绮是极其乖巧可爱的。 “这么可爱的小meimei，以后要小心点呢，一个人走路很危险哦。”那人柔声说道，“毕竟，外面的坏人很多的啊。” “可是，”罗绮下意识地反驳，天真地说道，“我回家的路上，交警叔叔一直在照顾我呢！而且，还有哥哥你借手机给我，还陪我在这里等mama。” “啊，这个嘛……” 那人别有深意地停顿了，像是并不认领她那天真无邪的话。 不过，最后他还是苦笑道：“好吧。” 罗绮抬头看向他，可是路边的灯光几近于无，她看不清他的脸，更察觉不到他的表情。 远处传来嗡嗡的声音和车子疾驰的声音，车的白色灯光猛地照亮了四周，罗绮不免眯起眼睛。 “我的小乖！宝宝！” mama的声音从车下跳下。 她连车都没来得及停稳，直接往地上一扔。 “嘭”的一声，电动车就那样被摔在地上，在那声巨响里，mama的怀抱带着焦急。 “你这小孩，真是、真是……真是太大胆了！为什么不等mama来接！mama都要担心死你了，还以为你被拐走了，差点就要报警了！……你是怎么想的呀，你是故意让mama难过的吗？！” mama担心坏了，担心到了极点后，眼泪和咒骂一起下来，让罗绮后知后觉地也大哭了起来。 尽管罗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看到mama哭，她也突然觉得委屈和难过也涌上鼻腔，便也哭了。 “好啦，小孩子没事才最重要。”就在mama边哭边责骂罗绮的时候，借她电话的大哥哥打着圆场，“她没事就好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啊，是您借电话给我家罗绮的吗？真是太感谢你了……” mama冲着那人道谢。 在车的灯光下，泪眼婆娑的罗绮抬头，在朦胧中她隐约看到了那人的轮廓—— “啊……！” 此刻，昏昏欲睡的罗绮倒吸一口凉气，她霎时间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被自己的臆想吓醒。 “怎么了？冷吗？” 在辰支起身子，俯身担忧地望着她，用大掌摩挲着她的手臂，像是要为她取暖。 罗绮僵硬地侧过脸，月光此刻照耀在在辰棱阔分明的五官上，皮肤几近透明，睫毛垂下一片暗影。 “没关系，我没事……” 多年以后，长大了的罗绮越来越迷茫，比十二岁那晚还要疑惑： 久远的记忆是否真实可信呢？ 那些细节是真实发生后记忆的，还是大脑依据理性的推测后自动补全的呢？ 经年累月的大脑加工后，记忆是否不会被歪曲呢？ 以及，无法忽视，孩童通常更容易接受暗示，有没有可能因为那时在辰给她的感觉是同样的温柔贴心，所以存在着心理暗示的误导作用因素呢？ 她真的了解在辰吗，在她的心里，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自己对他，都不甚了解，自己的猜想是否存在主观揣测的误解呢？ 十五岁那年，罗绮面对检察官的时候，并没有说出自己十二岁那晚在睡意朦胧中的猜想： 那个在“走丢”事件里借手机给她的陌生青年，他的脸……为什么会和在辰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