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警示

    三重天瑶池，金辉流光，琉璃玉瓦，耀眼夺目，青鸾凤凰飞舞在七彩仙雾间，羽翅卷起千里横波浩渺，瑶池内灵池生香，玉砖清凉，仙子在殿内翩翩起舞，或娇媚动人，或清冷出尘，婀娜多姿，舞衣长飞。

    杨戬和玉帝面对面坐着下棋，也不拘着谁输谁赢，只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不过纵观这一天下来，还是杨戬输棋较多，玉帝时不时略过棋盘观察杨戬的表情，觉得颇为稀奇，他这个外甥一向不待见他，怎的会愿意主动来找他，从昨日下午与他下棋下到现在？唉呀……看来比起错综复杂的棋局，还是他这位司法天神外甥的心思更加诡谲多变，实在是有趣。

    “杨戬，朕这里的万年陈酿味道不错吧？娘娘不在，朕可才敢拿出这好酒与你细细品味啊！”玉帝笑呵呵道，其实心里也是犯怵，万一娘娘回来后查酒库里的存酒该怎么办？额……也无妨，反正有杨戬陪着一起，不怕不怕。

    杨戬：“陛下的东西，自然没有不好的。”他敷衍道，心中却在想另一桩事，离开真君神殿的时候他看沉香貌似不太高兴，是对住的地方不太满意，还是觉得无聊？是了，梅山兄弟经常下凡办事，哮天犬也被遣派走了，神殿里如今除了天兵守卫，并无活人。唉……杨戬在心中叹了口气，沉香性格活泼爱闹，怕是闲不住，还是早点办完事，回去好好陪他吧。

    玉帝看杨戬神色冷淡，略带敷衍，嗓子一清，试探道：“朕听说你昨天把沉香带回来了？”

    杨戬落下一子，抬眸笑道：“陛下消息果然灵通。”

    玉帝无言以对，敲敲桌子道：“你们俩大摇大摆地从南天门进来，你当朕眼瞎啊？朕可没那个闲工夫在真君神殿安插眼线，朕连奏折都懒得看，还监视你？你小子……”

    “陛下误会了，小神并无此意。”

    玉帝知道杨戬九曲心肠，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计较，既然讨不到便宜就转话锋呗，他看这些跳舞的仙zigong娥总是不经意地面露羞怯瞥一眼杨戬，心知自己这位外甥风华绝代，样貌风姿都当属三界第一，不免想起他与嫦娥的那桩事来，一时多嘴几句。

    “杨戬啊，新天条都出来了，也没多少忌讳，那你和嫦娥……”

    杨戬头也不抬道：“陛下说笑了，小神与嫦娥仙子仅仅是交好罢了，论情分，她还是与舍妹杨婵交情更深，陛下可不要为难小神，毁了仙子清誉可不好。”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看来杨戬是越来越懂得何为舍何为得了。

    时辰已到，快到早朝的时间了，杨戬和玉帝自然是一道去的，灵霄宝殿众仙陆续到场，遇到一两个相熟的难免寒暄几句，可文武百官还未站定之时，就见有不少奏折从南天门外飞进灵霄宝殿，上有金纹银丝，意为加紧章程，玉帝疑惑，众仙家也是不解，莫非是凡间发生了什么大事？

    人群中的申公豹意味不明地挑起嘴角，颇为阴毒。

    玉帝狐疑地看了杨戬一眼，随后坐上龙位，随手拿了一本奏折来看，这越看眼珠子瞪得越大，最后都忍不住“啊？”了好几声，众仙看他这幅模样，都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玉帝抬眼望着镇定如斯的杨戬，把奏折扔给他看，并要求他仔细看看。

    杨戬看了，并没出现什么慌乱的神情。

    玉帝：“杨戬，这莲勺、江苏府、钱塘等等一共二十五处的土地、守护神弹劾你，说你贪骗当地百姓钱财，不仅谋财，甚至害命，杀人放火，你可要为自己辩解一二？”

    此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说什么的都有，杨戬自然不在意那些目光与诋毁，只是拱手道：“还望陛下明鉴，小神万万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一封写上污蔑之语的奏折罢了，并无证据。”

    哪吒冷哼一声，道：“笑话！堂堂司法天神，像是缺钱的样子吗？且不说二郎神守护灌江口，安稳三界千年，这份怜世之心本就难得，但看他公务繁忙，折子都批不完，还有时间去贪图那些个蝇头小利？！”

    “三坛海会大神此言差矣。”申公豹懒洋洋地插话，道：“我可是听说二郎真君不久前打造了间极为奢靡的屋子，这里面儿全是奢华无比的奇珍异宝，真君这是想金屋藏娇？未免也太舍得了吧？”

    杨戬轻蔑一笑，道：“分水将军何出此言？那屋室不过一个小小偏殿，给我外甥住的而已，至于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用俸禄一点一点攒的，大多都是书本，没什么稀世珍宝，况且如今我已是身无分文，吃饭都要靠手底下人打猎，又何来将军所说的奢靡之言？但是将军竟对我的住所如此了解，想必这兴味可是不小啊。”

    申公豹被他一噎，疾言厉色道：“二郎神，你巧舌如簧，辩解之词自然如流水一般，但是那么多神仙一齐弹劾你，当真是巧合吗？！”

    “自然不是巧合。”杨戬淡道，随后转身对玉帝道：“奏折上写，去年腊月十三，小神因不满江苏府的稀微香火，强迫当地雪神大施风雪，企图冻死当地百姓，可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小神从昨日午时一直到现在，可都和陛下待在一起，哪有时间去做这些事呢？陛下，这奏折真假，还望明鉴啊。”

    玉帝嘴角一抽，感情杨戬找上门是想让他当证人？

    不过看此情形，他也参透了七八分，杨戬在三界树敌颇多，尤在朝堂更甚，看来是有人要陷害他啊。

    申公豹脑子一转，暗道不好，莫非杨戬都知道了？！他是什么时候……

    几番僵持之下，南天门外的邓忠辛环打破了僵局，他们来报，说是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带着一众妖怪神仙来灵霄宝殿，有要事禀告，玉帝宣他们觐见后，灵霄宝殿顿时变得乌泱泱的，妖怪都被仙绳捆住，乍入这威严的殿宇，心中忐忑，又见那么多大罗神仙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便更觉害怕。

    江苏府雪神进言道：“陛下，小神惶恐，腊月有雪本是正常现象，可就在去年，有一自称是二郎真君下属的神仙找上小神，说真君大人不满当地香火，便要小神连下三月鹅毛大雪，冻死百姓，小神自然不愿，可那神仙拿出了司法大印，以权势相逼，小神无法，只好应下，可雪还没下足半个时辰，小神就见犬王来此，告诉小神全部真相，原来那神仙是妖怪假扮，为的就是败坏二郎真君的名声，散其功德，还望陛下明鉴，切勿冤枉了心怀天下的二郎真君，小人jian佞，才是可恶！”

    玉帝一拍桌子：“你们这些小妖，好大的胆子！说！把你们的罪行一一招来！敢骗朕一个字，朕就将你们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身！”

    申公豹目光狠戾，双手攥紧。

    那老鼠精被捆成了粽子，在地上匍匐着哭道：“陛下，陛下饶命！我是受申公豹指使！他对我们威逼利诱，说这差事不仅赚钱，事成后二郎真君死了，他当上了司法天神，就渡化我成仙！还说我要是不干，就杀了我，陛下开恩啊，我真的是被逼的，我真的……”

    杨戬和哮天犬交换了一个眼神，哮天犬点点头，暗中施了一法，老鼠精滔滔不绝的话便戛然而止，血溅三尺，死在了灵霄宝殿，众仙家嫌恶地退后几步，生怕自己的衣服被弄脏。

    老鼠精临死前，不可置信地看了杨戬一眼，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立刻气绝身亡，当然，自然也是魂飞魄散。

    “放肆！”杨戬手扶腰带，怒喝道：“申公豹，你威胁妖怪，诬陷于我，还敢恼羞成怒当着陛下的面杀人灭口，实在是大不敬！你可还有话说？！”

    申公豹目眦欲裂，“杨戬！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污蔑我！”

    哪吒四观局势，见那些妖怪看老鼠精死了都不敢说话，便走到他们跟前，随手施了法，道：“你们现在可以放心说了，申公豹在你们身上下的法咒已被我破解，即使指证他也不会死，你们大可如实道来，将功折罪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此话一出，妖怪们七嘴八舌说起来，众人把申公豹如何陷害杨戬的过程听了个大概，一时心里都有些微妙。

    玉帝脸色阴沉，“申公豹，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吗？”

    申公豹绝望颓然，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他本以为这件事会做得滴水不漏，明明如此隐蔽，届时捅上天杨戬只会百口莫辩，到底……到底他是如何知道的？！

    玉帝挥挥手，将此事交给杨戬去办，他是司法者，申公豹触犯天条，自然该秉公处理。

    “申公豹，欺上瞒下蒙骗陛下，残害凡人性命，抢掠钱财，诬陷同僚，在位期间懈怠惫懒，德不配位，封地时常动乱，是为玩忽职守，据天条例法，即刻革去其分水将军神职，斩首示众，受魂飞魄散之刑。”

    杨戬淡然说完对申公豹的处决，招来了申公豹更加不堪入耳的辱骂。

    “至于这些妖怪，助纣为虐，一并斩首，各地土地、雨神、雪神，不能及时分辨事态真假，险些酿成大祸，罚去百年香火，功德一半，降俸三成。”杨戬按照新天条对众人进行处罚，而后，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灵霄宝殿上的众神仙，道：“诸位，不如随杨戬一起去斩仙台瞧瞧？”

    众仙头皮发麻，只能跟去。

    玉帝望着杨戬伟岸冰冷的背影，他算是第一次亲眼看他办案，当真是铁血手腕，心狠手辣，真是不错，方才那些话，可不就是在杀鸡儆猴吗？此番闹剧下去，杨戬应该也能太平一段时间了。

    斩仙台上，众仙齐聚，杨戬一身银铠黑氅站在中央，无视那些辱骂，漠然下令。

    “斩立决。”

    霎时间风云变幻，鲜血四溅，魂魄飞到斩刀上的散魂珠上，登时魂飞魄散，众仙看得心惊，对杨戬更加忌惮，知晓其手段高明，从不留情，不免畏惧起来。

    这事办得干净利索，哮天犬功劳最大，免不了一番嘉奖，小事暂且不提，就看申公豹一事解决后，梅山兄弟哮天犬则与杨戬一起回到了真君神殿，杨戬嘱咐了他们几句，随后便带他们去见了沉香，都是老熟人，也不用过于客气，谈了几句后都各自有事，分散去忙了。

    杨戬换了白衣常服，带着沉香出去走走，熟悉熟悉天庭，沉香似乎是有心事，路上问道：“舅舅，是不是都办好了，您有没有被刁难？”

    杨戬笑着点点沉香的鼻尖，说：“恶人已除，舅舅也没有被刁难，沉香不必担心，高兴点儿，嗯？跟舅舅一起出门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沉香其实也打听了不少灵霄宝殿发生的事，听了杨戬的话也算松了一口气，傻笑了两声，说：“我一天没见到您，心里不安嘛。”

    “小傻子。”

    杨戬揽着沉香的肩膀，带他去看重天之上的宫殿，告诉他哪里住着哪些神仙，这些神仙各司何职，沉香记性好，记得很快。

    人间正值七夕，牛郎织女以及终成眷属，鹊桥虽在，却无痴情男女在桥上相见。

    鹊桥横跨银河，银河波涛汹涌，奔流不息，上有细碎银光闪烁，看似恐怖深不见底，实则根本无水，踏入只觉星河漫天，景色雅致，杨戬沉香走上鹊桥，鹊桥仙翩然而至，为二人引路，还笑着看沉香，说好像没见过这位小仙君，沉香为人有礼，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的名字，倒是杨戬，笑着补充了一句这是自己外甥，鹊桥仙和一众喜鹊围着沉香，说他长得真是俊秀漂亮，不愧是三圣母的儿子，沉香被夸得不好意思，一来二去，跟仙子喜鹊们也熟络了起来，杨戬看了心中高兴，沉香素来是个爱交朋友的，在天宫能与心性单纯之人结交，倒也不错，至少沉香会欢喜。

    杨戬微微侧过头，看着与鹊桥仙谈笑的沉香，沉香那一双灵得好像能说话的眼睛笑弯了，本就白皙的肌肤在华光照耀下更加透亮莹润，这一身活泼开朗的少年意气，当真是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杨戬望向他眼神里的慈爱逐渐被某个隐晦不明的感情代替，出神之际赶紧凭理智将自己拉了回来，有些慌乱地回过头目视前方，无奈又认命地深吸一口气，手里的折扇也被攥紧。

    “舅舅，那片湖好漂亮啊，您带我去看看嘛！”下了鹊桥，沉香看到一片湖面平如镜的蓝湖，就扯扯杨戬的衣袖要去玩，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撒娇。

    杨戬笑容宠爱，任由他拉着，“好～”

    沉香蹲在湖边，湖面倒映出他的脸，真像是在照镜子一样清晰。

    杨戬：“这是天湖，天庭里的少许神兽便居住在此，譬如玄武、青龙，这湖水……”

    “哎呀！”沉香把手伸进水里，指尖刚触碰到就被冰得缩了回去，“好冰啊。”

    杨戬握住沉香的手，渡热流给他，“天湖之水取自上古时期的极寒冰窟，当然比寻常湖水冰许多。”

    沉香点点头，随后眼珠一转，掬起一小捧水，呼得泼到了杨戬脸上，看自家舅舅变成了落汤鸡，自己还没心没肺地笑。

    “小坏蛋！”滴滴水珠从杨戬眼睫滑过鼻梁，又流到脖颈处，他捏捏沉香小巧的鼻子，没好气道：“都敢欺负到你舅舅头上了。”

    “对不起嘛舅舅，我给您擦擦。”沉香讨好地笑着，然后就往杨戬跟前挪了挪，拉上衣袖给他擦拭脸上的水珠，杨戬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沉香的袖子抚过他的下颚，指尖都在微微发热，他不禁想，舅舅的模样真是英俊，睫毛也好长，眼睛更是漂亮得没话说，额……想什么呢！

    天湖上月华如练，沉香望着不远处的广寒宫，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舅舅，您和嫦娥姨母怎么还不办喜事啊？都一百多年了。”

    杨戬气得敲了下他的脑袋，道：“办什么喜事？我与你嫦娥姨母清清白白，没有半点关系。”

    “啊？您不是喜欢嫦娥姨母吗？我看嫦娥姨母对您也有点意思诶，郎才女貌的，天规也不阻拦了，怎么就没有半点关系了？”沉香不解。

    杨戬：“我早已放下她了，嫦娥仙子心有所属，与我无关，况且我也……”杨戬赶紧止住了话，不敢多言。

    幸好沉香没在意，只是像模像样，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道：“也好，嫦娥姨母虽然温柔美丽，却不懂您，您应该找一位懂您的人，才能心心相印，举案齐眉嘛，啊呀……连貌美倾城的嫦娥仙子都没法当我舅妈，还有谁能呢……”

    “那你觉得，谁才懂舅舅？”杨戬笑看着他，似乎心中已有答案。

    沉香思索了一阵，道：“不知道，不过以后会有的嘛，舅舅您文武双全，有才有貌，还怕找不到良人相配吗？”

    杨戬见他似乎很憧憬这个舅妈的到来，心中烦闷，便笑着戳了下他的脑袋，道：“你倒是关心起舅舅的终身大事来了？别怪舅舅没提醒你，从明日起你就要在神殿好好学习了，是要吃苦的，可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

    果然，沉香立刻就把方才的想法抛诸脑后，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啊？！那……那舅舅，您赶紧带我再四处窜窜！”

    “你啊……”杨戬无奈摇头，“又不是不给你出门了。”

    “走吧，小祖宗。”

    杨戬揽着沉香，宽大的白色衣袖遮住了沉香的整个脊背，舅甥俩在琼楼玉宇之间闲逛，路过的神仙无不说二人其乐融融。

    也有些神仙连连称奇，杨戬执法时杀伐决断冷血无情，对自己亲外甥倒是颇有柔情。

    在这之后，沉香的苦日子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