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胆小鬼
为什么叫胆小鬼
“今天真是十分荣幸,能请到畅销书《于我何名》的作者——胆小鬼。来到我们的节目。” 台上主持人微笑着,将话筒递给身边的男人。 他大致三十岁前后,长长的碎发盖住大半张脸,其貌不扬,两手局促地在裤腿上搓了搓才接过,很符合传闻中“宅男作者”的形象。 台下观众欢呼声不断,镜头时远时近,让男人的表情变得少许僵硬。 “大家好——我是……胆小鬼。” “噗。” 配上男人的神态,这句自我介绍显出非一般的好笑,主持人赶忙低下头遮掩,忍了又忍才重新抬起头。 “我叫您余老师可以吗?” “当然可以。” “我们都知道在这之前,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于我何名》可以写得那样真实,而且还是出自一个新人男作家,所以很多读者也在书评中留下过很多猜想对吧。” “是的。” “直到后来,您主动出面,大家才知道原来您的真名是叫余奢——和小说中的男主角是重名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于我何名》有可能是您的自传呢?” “嗯,算是吧。” 稿子的答案早就准备好,他下意识抚过耳畔的耳机,点点头。 “哦~可是在小说中的‘余奢’,也就是我们的男主人公,应该是个富家子弟出身,貌似和您如今的形象大有出入,这其中是……” 主持人清晰沉稳的声音不紧不慢,很轻易打造出一种故事会般的闲适气氛。 可就在此时,耳机里突然炸开几声枪响,然后是撞击声,男人面上顿时一僵,心道不好。 但演播厅依然风平浪静。 “余老师,余老师?” “啊?哦!那个……” 耳机中的枪战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已经改为rou搏了。 他妈的,要打也别在这个时候打吧。 他咬牙暗骂一声,脸上勉强露出个笑容。 “这件事情还要从我高二说起,哎呀,不知不觉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我还年轻着呢……” 男人按照记忆中的台本开始背诵,迎着耳机里的混乱,迎着台下的热切掌声…… * 晚休,走廊上是未落的夕阳。热闹的教室散落各种声音,像一块巨大的五仁月饼,被填满杂七杂八的馅料。 “走啊!打球去。” 才刚响下课铃,陆甲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球服,迫不及待冲到余奢桌前发出邀约。一头卷发被主人揉得不太规整,松快地盖在头上,如果有阳光则会洋溢很有生机的棕红色。 捧着试卷的少年头都不抬就拒绝。 “明天运动会,看台还没布置好。” “好了好了,人家是学校干部,有的是正事儿。” 这会儿功夫,陆乙也慢条斯理换好了衣服,过来一手揽球,一手将哥哥拉走。 “那我们先走啦,会长大人——” 只见两人不一会儿就凑足了六七个壮丁,风风火火赶下楼。 热闹的教室并不因此冷清,反而呈现出难得的温馨。少年有条不紊将卷子写完,从桌肚里掏出一份表格。 密密麻麻的名字叠得像参加军训的蚂蚁,他则勾了胶带,走去门后。 欣长的身影,穿一身校服,纽扣一丝不苟扣到锁骨。他一站起身,使人不自觉朝他侧目。 “是上次联考的成绩!” “这么快出来了?救命。” “我要晕过去了——” “余奢,帮我看看我第几!” 像闻腥的狼,原先四散的同学立刻绕余奢和他手中的名单围成半圆,张头探脑要看。 “让我先贴好。” 他声音很淡,其他人听见却立马安分。 之际高中每届八百个人,光成绩表就有六张,但余奢找自己名字只要三秒。 反正不是校九就是校十。 这次例外。 “乐禾鸣?” 多余的胶带抵在掌心,他修长指尖轻轻划过这个名字。正正好好一分之差,把他拦在校十开外。如同无言的挑衅。 是个新面孔,不过余奢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他挤出人群,回去把前几次的成绩单拿出来。 乐禾鸣…… 余奢废了好一点功夫才把她的名字找全。 怪不得似曾相识,印象却不非常深刻。这人成绩非常不稳定,普遍大考在校五十内,小考就参差不齐。甚至……全校倒二?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上前十。 名字倒挺好听。 第二天一大早,开幕式如期举行。 他记得那天,有很好的阳光,热辣辣打在他的校服,似乎要将洗衣液的气味都烫出来才肯罢休。 所有一切都比排练时更好,副校长兴致高,邀请他上台说几句,少年拒绝了。 他给自己找了个位子,坐在主席台的角落,使阴影正好可以将他盖住,视角极佳。 台下是方阵的表演,音乐声进入时总差两个拍子。但这丝毫不影响观看席高涨的热情。 陆甲陆乙来找他要过工作证,当然被他拒绝了。不过也不能安生。 “喂?” “余奢!快来救命,我刚刚被几个女生堵住了。”陆乙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这是什么稀奇事吗?” “但这次我绕了好几圈她们都缠着我,我只能把相机放在四栋男厕,人从拐角绕出来。” 声东击西,代价就是相机拿不出来了。很有陆乙的作风。 “……” “我现在都逃到学办了,况且我也不敢再回去,你反正闲着。” 台下表演确实差不多结束,校领导下台,换广播台的报幕员坐到位子上。 余奢掸掸裤子,站起身。 “你哥呢?” “还在纠结他那个破情书,别管他了,五行字写了半个月,我就说他这么怂是追不到人家的。” 隔着电话都能看见陆乙的笑意,余奢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请女子百米参赛选手到主席台前集合,接下来请女子百米……” 广播响彻全校。 之际的绿植做得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是一中。 绕过热闹的比赛区域,是逐渐寂静的走廊。有些教室空调还开着,风却吹不到有人的地方。 他的脚步声轻而踏实,不贪快。抬腿时偶然露出一截脚踝,白得发亮。 废弃的教学楼占地其实极大,但年久失修。除了考试的时候会用到,其他时间总是空置。高一的时候陆甲陆乙甚至组过探险队,来这里找什么“宝藏”——指一些过期的垃圾。 随着上楼,余奢却渐渐听见几道笑声。 少年像是无所觉,脚步稍顿,轻轻推开门。 “吱嘎——” 入鼻的先是一股冷气,伴随着厕所里诡异的清洁剂味道,然后就是各色廉价的香烟味,喷出的烟雾难以散去,混在空气中。 整洁的校服暴露在门口,和四周格格不入,隔绝“密室”的通道骤然打开,里面顿时一片诡异的宁静。 “学生会主席,余奢。”欣长少年开口,嗓音清冽微哑,“校内抽烟,每人五分,外加警告处分。” “……你tm找死?” 紫色卫衣的高个从三四个簇拥中间站出来,脸上是不太确定的狠戾。他带着几个小弟,缓步走到余奢面前,试图以气势压倒对方。 可惜会长大人只是例行公事,并不欠他什么。 “不穿校服,一分。头发记得剪掉,明天我会让纪检去检查。”他眉眼不动,声音不紧不慢。 高个自觉是输了面子,把电子烟往兜里一揣。嘴里念了句孝子话,抬手就想抓住余奢的领口。 他的前摇倒挺有观赏性,却远远低估了少年校服下的气性。手还来不及碰到他的衣角,几乎是毫无挣扎的余地就被他反剪到地上,如同乡下逮鸡仔,脖子贴地。 硝烟一触即发,然而转瞬即逝。 “把学号班级报一下。” “……啊痛……30‘114‘37。” 他不情不愿从牙缝挤出来,其余几个人见他这么没本事,树倒猢狲散,一个个像是被熄了火的炮仗。 “30‘115‘24。” “……30‘114‘28。” “30‘109‘40。” 余奢一一登记好,将电子烟都收缴,侧身示意他们走人。 五颜六色的几个哑炮鱼跃而出,还没到楼梯口,却又被叫住。 回头是懒懒倚在门框的身影,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相机,漏入的阳光打在瓷砖,变成壁画。少年只一心翻看陆乙的杰作。 像只是随口提及,当然也确实如此。 “我刚刚走上来的时候,115没关空调……” “okok我们知道了。” 脚步声噼里啪啦,急得很。 相机里面果然都是陆乙和各种女生的合照,时间都是今天。余奢翻了几页也没兴趣了,倒是身后总有一股风,吹得难受。他回头看,果然是窗户没关。应该是刚刚那群人为了散味道开着的。 厕所瓷白泛黄,少年几步走到里面,白皙的手指搭在窗棂,窗棂也是温热的。 从这里看出去,cao场的热闹显得格外遥远,四周清冷得偏僻,林立的旧教学楼熟悉又陌生,如同和几十年前的学子对视。 他正打算关上,风也偏心,一抹不合时宜的蓝色忽然闯入他的视线。 不在下,而在上。 从窗户的斜角向上望,远处,单薄寂静的巨大平台突出于楼体,艳红的墙漆早在风雨中斑驳,女孩独坐在边沿,裙摆和纤细的小腿交织在空中。 风偶尔吹过,漆黑的发丝比她自由。像是破败教室生出的魂灵,静静守候它的老去。 是学校的。 余奢看不见她的正脸,却认识那身校服。 因为怕有安全隐患,那个平台没建栏杆,自然就被锁了。 余奢该将她叫下来,手中的电话却又响了。 是陆乙发来的消息,问候自己的相机。 窗户最后也没有关,他应该是忘了。自然也不知道恰巧那一瞬间她回过头,或许看见他的背影。 回到热闹的主席台,陆乙果然已经在那等他。 坐得歪七扭八,一双腿叠着,伸得老长,白色球鞋上甚至不知道被谁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卡通猫咪。不偏不倚坐在主席台最正中——原先校长的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大人物。 边上围着的几个女生余奢认识,是广播台的副部,满面春风和陆乙聊着。见到他来,都走了。只剩某个土皇帝,还是那个姿势。 “你也太慢了吧!”他笑眯眯打个哈欠,“以后继承余家要是这个效率,你哥不得和你急。” “他要有这个意思,当年我就不会出生了。”余奢一脚把他踢正。 温热的风夹杂cao场的塑胶味,说不上难闻。 “还是你爸妈明智,知道家产不能给混子。我爸妈就不一样。自从陆甲喜欢上那个女的,他们就放弃他了。” “为什么?” 余奢在他边上坐下,棕发少年顺手将相机接过。 他和他哥长得像,但没人会把两人认错。 “他们觉得陆甲是个呆子。不过也确实,一见钟情然后瞪着人家三年不敢表白,这事儿也就我哥做得出。” 陆乙脸上是笑,却不知道在笑谁。 说着是放弃,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偏爱呢? 少年说着,翻开相机的存图,没想到居然是一张从未见过的照片。 “诶!这是谁?”他惊叫。 余奢凑过去看,一时间也怔住了。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