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跟踪

    “莫小姐。”奚言上前，亲自俯身开了车门。银灰色的休闲西装外套，内搭是丝质衬衫，没有领带，解开两颗扣子，更加衬得他人模人样。奚楚瑜没看错他，他是个很优秀的衣冠禽兽，在女人面前尤其如此。

    浅色的西装并不是奚言常穿的款式，太轻佻，在一群老男人统治的所谓上流社会中容易显得格格不入。但今日需要的就是这种休闲的风格，或者再直白点，他认为自己穿浅色更好看，更能吸引女人的目光。

    下车的女人抬眼，又羞涩地低下头，似乎是被奚言护住车框上沿的动作打动。

    帮女士开门是社交场上的男性都会做的，但这么贴心的就少见了。奚言还生得一副好面孔，又是奚家的长孙，莫离想过自家能和奚家联姻，可也没有想到对方竟如此重视自己，心下更觉得意，奚家的昨日态度便不那么引人担忧了。

    “薛小姐也在。”车里不止莫离一个，这下来的还是个熟人。

    “哎唷，我看你俩这样也不用我来当这个电灯泡吧。”薛琦是不变的腔调，奚言没有多喜欢当年这个做什么事都高调得恨不得满城皆知的学姐，他没想过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说什么呢？我和奚先生虽说是第二次见，但……”莫离的长相柔美，那张精心呵护的脸蛋胶原蛋白十足，配上细细的柳眉和小巧的鼻子，眼睛算是唯一的美中不足，不够大。好在眼神管理很好，低眉时欲拒还迎的神态，为她幼态的形象里增添了几许青涩的妩媚。“灼灼其华”算不上，但也足够“宜室宜家”，是个长辈们眼里一等合适的结婚对象。

    她微微一笑，状似害羞地摇了摇薛琦的胳膊，“琦姐，你不是奚先生的学姐吗？我这也是想让你们再见个面嘛。”

    这声“琦姐”不是什么尊称，薛琦本就年纪大些，家道中落后靠着几个塑料姐妹勉强维持着名媛的身份。但没有真正的依靠，哪里逃不过越混越差的命运，说是名媛，不如说是交际花。莫离是看她还算京圈里的老人，才开始这jiejiemeimei地联系起来，叫“琦姐”仅仅是为了显得自己年轻有礼貌。

    莫家从沪圈往京圈走也是没办法的事，申城外贸转型，上头收紧政策，在京圈会做生意的人不多，但能接触的政治资源就比他们这种靠时代浪潮白手起家的多多了。人往高处走，莫离很清楚自己的人生规划就是给莫家绑个好女婿，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如今的最佳选择。只是她同样清楚男人是什么东西，轻易得到的哪里会珍惜。婚事是家里长辈谈的，两人昨晚才见上一面，就被安排了这桩婚事。奚家说是该有的都会有，但一没谈婚期，二没谈订婚仪式，这摆明了还得看自己的表现。而且莫离隐隐能感觉到未婚夫在家族里的不受待见，她今日要是一个人赴约就显得太掉价了，薛琦就是被她叫来调节气氛的，正好还有个“学姐”的名头。

    奚言看懂了两人的一唱一和，也不拆穿，有个第三人在，他和莫离都好受些，不至于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

    “的确多年不见了，今日真是谢谢莫小姐了。”

    约会地点不算难选，公事公办，商业联姻，去什么博物馆、艺术展都太假了，不如逛商场来得实在，买几款包和珠宝能让女人能在姐妹中炫耀一番，这未婚夫妻的关系也算低调地坐实了。

    奚言出手阔绰，也有品味，纵使莫离的长相不是他一贯喜欢的风格，他仍然扮演着一个对莫离有兴趣的同时又有尊重的未婚夫角色，陪逛街的同时，还不忘给出一些自己的建议。小家碧玉的长相配珍珠最好，东瀛产的珍珠自带柔焦，又有粉色的偏光，能衬得人满面春风。而女人的包，则不能只顾好看的买，要买最难买的。

    偏偏等差不多逛完，集中付款的时候莫离注意到了奚言钱夹上的蛇头挂坠，想回珠宝区看看同系列的项链。奢侈品商场的好处是不用拎包，缺点是场地太大。走路总得自己走，三人回到珠宝区时算是彻底逛累了，莫离实在不适合那样夸张的样式，两位女士挑了姐妹款的粉绿碧玺项链和耳坠，终于提出要找个地方休息。

    奶茶才在大陆兴起不久，没什么高端品牌，是小姑娘们才喜欢的东西。莫离比奚言小一岁，刚大学毕业不久，同样喜欢这些东西，便提议到对面普通商场里的奶茶店去。

    “那是林遥的meimei吗？”都是熟人，薛琦一眼锁定了林沧的身影。太眼熟了，第二眼能辨别出姐妹俩的不同，但第一眼的感觉实在相似。林沧又还只是个小姑娘没有那么明显的气场，熟悉林遥的人自然会捕捉到两人的共通点。

    “是我meimei。”奚言顺着薛琦的视线在漫画店里看见了他家的小姑娘，无缺在她身旁，两人侧对着他们，应该是才进店，还在打量着店里的布局。

    莫离没听说奚言还有个meimei，但他本人都说是了，她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莫离看看薛琦又看看奚言，见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她这个未来的嫂子决定主动上前打个招呼，既然是未来的妯娌，给meimei留个好印象是应该的。

    “meimei喜欢漫画啊，现在的小姑娘好像都喜欢这些。既然碰上了我也该表示表示，我们进去吧。”

    碍于莫离讲的“上前问meimei喜欢什么太客套，不如先看看女孩们想要什么再打招呼”，三个人进店后躲躲藏藏当起了不专业的跟踪狂。

    说是漫画店，不如说是二次元主题店，漫画、游戏卡、动漫碟片和各种周边应有尽有。林沧吸着宋无缺拜托同事多加了一颗冰淇凌的冰淇凌红茶，任由宋无缺挽着她大呼小叫地穿过不同主题的货架。

    宋无缺的奶茶店工作是轮休，从周末上到周四，由于周末人流量更大，店长就在周五给宋无缺安排了休假，俩人这才有了一起出门玩的机会。

    跟在后面的三个人看见林沧在一只丑丑的兔子玩偶前停下，打量一番后才离开。正当莫离认为这会是个好礼物的时候，女孩折返了回来，给兔子来了一拳，见兔子的脸凹了进去，又好心地拍了拍给玩偶复原。

    薛琦笑出了声来，她本以为林遥养大的小孩会是个乏味的乖乖女，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有趣的。

    这时候店里人不少，大多是放假的学生，林沧回头，视野里只有两个奇怪的女人，对方的打扮和年纪都不像是会来逛这种店的顾客，可她们都在翻看身边货架上的商品。

    “阿沧，我找到啦！快来这边！”林沧并不认识两人，即使直觉告诉她这两人很奇怪，也只能作罢。听到同伴的呼唤，她赶忙转身朝宋无缺的方向小跑过去，错过了躲在承重柱后的熟悉身影。

    “奚先生身手敏捷啊。”薛琦的话表面上是夸赞，背地里是揶揄。这种情况，直接上去打招呼就好了，三个人却都选择了掩饰。如果说是心虚，三个人里恐怕只有莫离会心虚，薛琦明了了奚言的恶趣味，面子上却还得配合莫离的自我感动。

    “琦姐，这还不得怪你，我们差点就暴露了。快帮我看看meimei喜欢什么，我想给奚先生的meimei留个好印象呢。”莫离说这话时还不忘娇羞地瞥了一眼奚言，她对这个未婚夫很是满意，纵使对方家里有再多的怠慢，但奚言给她的态度是明朗的。莫离本没听说奚家还有个女孩，奚言说有个meimei，她便相信，开始担忧起这妯娌间处不好会麻烦。而奚言这一躲明显说明他把自己当作了自己人，既是希望未婚妻能够给他的家人留下好印象，还纵容了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也不用担心，莫小姐这么漂亮，小孩子都会喜欢的。”奚言又开始夸上了莫离，两个人仿佛真的是你侬我侬。嘴上是小姐先生地称呼着，薛琦却觉得两人眉来眼去间，拉丝都拉成蛛网了。只是她哪里会不知道奚言的底细的，都是千年的狐狸，薛琦实在见不得这么真情实意的演技，赶忙催促二人别忘了他们原本的意图。

    “阿沧，这部乙游真的上了欸！它原本是r18游戏的，我还以为它上不了掌机平台呢，呜呜呜，我要给发行商寄感谢信。”林沧挤进一条格外狭窄的货架，就见宋无缺抱着一个游戏卡带外盒在干嚎。

    包装盒上的画面中央是一个正在坠落的和服少女，而她的身后有五个各具特色的男人。

    “那怎么能发售的？”林沧对这种情情爱爱的乙女游戏不感兴趣，东瀛作品里的女性总是柔柔弱弱的大和抚子形象，她接受无能，看样子这部也是。

    至于R18不R18的，初中女生还处于对限制级作品纯粹好奇的阶段，她们根本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单纯认为大人们越不让看的东西，越是吸引人。宋无缺是一个好奇心和行动力都格外强大的小姑娘，她之前和其他同学躲在女厕，就是为了一起看些油腻的霸道总裁文。可惜她一直没敢分享给林沧，林沧平日看的都是侦探小说、严肃文学一类的东西，她怕对方不喜欢，还要嫌弃自己品味差。

    游戏是个好的突破口，宋无缺在安利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件事上格外坚定，“要上掌机发售肯定还是删减版啦，不要在意嘛。这部有阿沧你最喜欢的声优哦，还配的是最有人气的尼桑哦。”

    林沧对于“自己最喜欢的声优”这个名头不太认可，她随口夸赞了一下这名声优的表现力，就被宋无缺判定为了自己的最爱。但身边的女同学们嘴里都是一会儿“本命”、一会儿“最爱”地换个不停，她只能默认下这样的流行语。

    “尼桑？”林沧看了不少动漫，这个词有点耳熟。

    “嗯哼，这作女主可以和哥哥在一起哦，嘿嘿嘿。不过你要是不喜欢男角色的话，还有女角色可以攻略哦。蜘蛛夫人的剧情线就是女主对所有男性都产生了恐惧，所以和夫人在一起了。”

    宋无缺的这番话落在偷听的三个人耳里属实是一点听不懂，但又好像信息量很大的样子。林沧还在神经大条着，她只注意到宋无缺好像把剧情线都在网上看完了。

    “你都看完了剧情线，还要买吗？”林沧眼神澄澈，宋无缺实在看不下她这个样子。

    “不是我要买，我打算把这个当生日礼物送给阿沧你哦，正好我打工赚了不少钱。”宋无缺郑重其事地把怀里的游戏卡带双手递给林沧，她这学期好不容易和林沧做了朋友，对方还一直很照顾家境不太好的自己，自己赚了钱自然要给好朋友买礼物，而且林沧这副完全没有少女心事的样子也让她无力吐槽。

    “你还不如送我《龙之猎人》的新作呢。”林沧接过卡带，毫不留情地给放回了货架上最高的位置，作势就要往外走。

    “啊啊啊啊啊，女孩子不要整天都是打打杀杀，这可是东瀛最火的乙游，阿沧你试试嘛。”以宋无缺的身高去拿货架最高一层的商品是太难了，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在此时靠近，帮忙拿下了卡带。

    是奚言。

    林沧也注意到了这边，兄长眼里闪过的晦暗光彩，以及嘴角微弯的弧度都让她不爽。她的视线刚刚和奚言对上，先前那两个奇怪女人中的一个就靠了过来。

    莫离朝女孩伸出手，弯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对不起啊，林沧meimei。我和你哥哥还有薛琦jiejie在逛街，正好路过看见了你们。是我提议想看看你真心喜欢什么，才跟着你们进来的，jiejie想送你一个见面礼。”

    “忘了先自我介绍了，我叫莫离。是你哥哥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