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 便逞已握灵珠
一百八十 便逞已握灵珠
刚上马就遇到点波折。 怀里的凉饭似是被挤得不舒服。它在梁曼怀里憋不住地拱啊拱,一头把装财物的包袱拱了出去。 包袱落在地上当即散开,里面零零散散各样玩意滚了一地。 银子倒是摔不坏,梁曼不怕。但有一样却是糟糕。 ——那支云凌用掌门令换来的钗子跌了出去,摔成两段。上头镶的那只顶大的珠子落在地里,直溜溜滚了好远。 梁曼心疼地赶忙去捡。 还好还好,珠子只滚了点泥。没什么事,只可惜钗子是完全坏了。 捏着珠子,梁曼懊恼起来。平日里云凌就总劝自己带这发钗,可自己总嫌它过于招摇不好意思带。自己就和个吃烂苹果的老人一样。 这下可好,摔坏了再也不怕招摇了。 云凌忙在旁把珠子接过:“看来是凉饭也觉得这木钗太朴素,配不上珠子的好。…等我回头再给你配一件更合适的!” 又知她心情低落。为了转移注意,拉着她上马笑盈盈问:“…梁曼昨晚说的度蜜月,我觉得很好。不如我们成婚后就先去四方玩一玩。一边玩一边找找你回家的线索,怎么样?” 梁曼勉强打起精神:“嗯。你想去哪儿?” 边走马边聊了聊心仪的名胜,两人一交流才犯了难。 梁曼来了这个世界两年,呆过的地方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几个中原州县而已,她根本不知道哪里的风景好。至于云凌,他还不如梁曼去过的地方多呢。 他这二十几年来几乎天天都呆在雪山顶上潜心修炼。峰花这辈子去过最美的地方就是木普村了。 这个时候,前头领路的桑车就插上嘴了:“两位想知道哪里景致好?这我可太知道了!” 提起四方美景,桑车滔滔不绝起来:“…两位可知道北宣山?北宣山就在淮海南呐!午夜去登山,清晨拂晓时便刚好能到顶。站在山顶向海望…哎哟!太阳跃出海面的那一瞬间,那可真是太美了!…” 又讲了什么夜半亳阳湖心的水中月,杨平山飞流直下的千里瀑,顺安江无边无际的万里洪涛…如此种种,桑车说了一路,听得后头两人心驰神往。 末了,桑车感叹:“但要我说,去了这么多地方,最美的还是咱们山…”说着又扭头看向两人,“二位若有机会要常回来看看呀!咱们山里永远欢迎你们!” 云凌笑道:“这是自然!木普村是我们二人的定情之处,以后有机会定会回来的!” 闻言,梁曼微微有些羞赧。但当外人面不好发作,只能扭头假装没听见。桑车倒惊奇起来:“原来二位之前并没有…嗨,那感情好啊!我还以为二位之前是私奔来这里的。看来这次是打算回去成亲吧?” 云凌自然而然道:“不错!小兄弟若是得空,到时不妨留下几日,一同喝上几杯喜酒!…” …哪来的喜酒啊! 梁曼羞恼地直瞪他,恨不得飞过去把峰花那张胡咧咧的嘴给直接缝上。桑车则大笑:“那敢情好啊!到时我可就不客气了!” …… 起程后倒是一路顺畅。 行了几日路,离地方越近,梁曼心中越是忐忑。 直到看到了熟悉的河口,她的心更是砰砰狂跳起来。看了眼峰花,他手持缰绳凝神望向远处,脸上倒是坦然自若。 远远的,梁曼看见那颗树。树下有位少年,正抱剑斜斜靠立。 司言懒散靠在树旁,视线没有焦距。他漫无目的的来回扫视河岸。 直至视野中出现了三匹风尘仆仆的灰马。 剑眉一拧,眼睛瞬间对准其中一匹马上的身影。这个身形…没错,是她! 冷眸倏地亮起,他不由自主地站直向前冲了一步。 他这一动,带的树后蹲在地上和唐北川热聊的陈兴也惊得站起。再往下,在石凳上正襟危坐的宋临天,搀着司景往回走的罗怀…几人听到马蹄声全都纷纷看了过来。 桑车远远在马上大喊:“回来啦!都带回来啦!” 已是春末,司景却仍披着件大氅裹得严严实实。虽听不清远处的声音,但他看到罗怀停住脚。 司景似有所感,也跟着停下。 缓缓转过头,看到远处疾驰而来的几匹马上有人在对自己振臂高呼:“司大人!我们回来了!” 虽然根本看不清几人的样貌,但眼圈却莫名泛红了。司景喃喃:“没事就好,你们没事就好…这次,我总算没有拖累…” …… 宋临天拉着梁曼左看右看担心地问个没完,陈兴则抱着云凌嗷嚎激动了好几番。众人好一番寒暄关切。只司景忍着泪等在最后。 待其他人散开后,他与云凌、梁曼三人相视一笑。话一句没说,眼泪却扑簌簌滚下来了。 司景尴尬地扭着脸,假装不经意地擦泪:“嗯,好。人没事就行…”想起了什么,他赶紧道,“对了,你们山上的大长老来了,他老人家知道了消息正在馆舍内等着。走,我带你们一起,赶紧当面给你师父报个平安…” 路上,罗怀搀着司景与云凌梁曼同行,其他几人已先行回馆舍告知消息。只司言一人远远坠于几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背着剑跟着。 几人絮絮叨叨地交流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原来当时司景察觉到有诈后,便立即往崖边赶。但他当时根本已是强弩之末。最后还是罗怀左等右等发觉不对反身往山上找,这才发现晕倒的司景。 而等司景醒来众人再去山上找时,除了云凌留下的一路打斗到悬崖的痕迹,哪里还能寻得到任何人的踪迹。 司景第一时间又安排了另外一帮人去追寻混元门以及黑衣人的下落,但也只是徒劳无功而已。殷承根本早有准备,他下了山就带着弟子直奔河边,早早坐了船扬长而去。 连带着那群黑衣蒙面人。这些人像鱼跃入了海般,自此就在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国丧期间事务繁多,张望安与徐老庄主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先行离开了。而宋临天说她不相信梁曼会出事,坚持要留下来寻找梁曼的踪迹。司言也说小叔受伤太重,他来帮小叔的忙。少阳的几位弟子也都没走。最后众人连带着其他门派的几位热心好汉,自发的一同搜山寻找。 说到这时,梁曼已经发现司景的不对了。他被罗怀搀着一步一顿颤颤悠悠,行走十分缓慢。 想来定是因为他当时为自己挡的那一下了。 见梁曼一直愧疚地看他欲言又止,司景自然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他宽慰一笑:“梁姑娘放心。在下只是有些缺血而已。娘胎里带的不足,这些日子又犯了…等我回去好好养养就无事了。” 当年的风云双雄怎么可能会天生不足娘胎里贫血?任谁想想都知道是假的。罗怀还小声插嘴:“…司宗主日日夜夜几乎不怎么睡觉,拖着身子一遍遍在山上找。大夫怎么劝也不听…” 司景咳嗽一声打断他。他忙转移话题:“不过若真如云兄所说,那帮黑衣人是无相教的话事情可麻烦了。这是否说明,无相教要卷土重来,而混元门也参与其中?殷承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再或者说,混元门是否完全叛入了魔教之中?”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司景满脸严肃,“连夏到底死没死?要是没死,他接下来又要怎样兴风作浪?” 几人商讨半天,仍是没有结果。司景叹口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这就给师父书信,让诸门派掌门也都提高警惕。只盼得此次纷争,莫要再伤及太过无辜人性命了。” 云凌微微颔首,凝重道:“不错。最好的法子便是诸门派团结起来,共同商讨御敌之策。” 这话说的实在与太初峰掌门往日里那不声不响不闻不问的人设不符,司景略有些诧异。其实也不止这一句,自从云凌归来后司景就发觉他与往日大有不同。 可怀疑他是人假冒吧,但天下谁人不知云凌冷漠自定的性子。哪家敌人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更何况多说多错,几人一路行来云凌和司景相谈甚欢,对谈入流,司景看不出丝毫破绽。 可一时碍于有他人在场,司景也实在不好唐突去问,只得暂时在心里按下疑惑不表。 转眼间,几人已走至馆舍。 果不其然,大老远的梁曼就望见了端坐于人群后目光炯炯,不怒自威的大长老。多日不见,他老人家仍是那样。光在那一坐,什么话不说就令人胆寒。而他身后则是岚风、以及其他几位梁曼不太熟悉的太初峰弟子。 难得大长老竟然带着这么多弟子一同下山,看来是真的十分担心云凌了。但他怎么可能会想到如今的云凌已经… 罗怀、司景先一步跨进门。 梁曼在路上就一直没想好怎么和大长老坦白一切。到六合镇前,她更没想到大长老会也来了这里。也不知云凌预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他想好办法了没。 梁曼停住脚,下意识望了云凌一眼。对方则安抚地微微一笑,偷偷伸手去袖下捏了捏她指尖。 当着众人面,这一行为实在胆大包天。梁曼心虚地四处扫视,生怕被人提前瞧出端倪。 转过身,却看到身后少年苍白的脸庞。 司言怔愣在原地。 刚刚,他在后跟了她一路,她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可他却从未想过竟然会是这种结果…司言茫然地看着梁曼云凌于袖下悄悄勾在一起的手,脸色惨白的几近没有一点血色。 两人视线相对,司言在阶下木然望她。 他的视线烫的她心中一紧。也不知为何,梁曼下意识迅速甩开云凌的手,过激的反应却让身边人也察觉到不对。 云凌顺着梁曼的视线向后,也看到了阶下的司言。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云凌已然明白一切。 他对司言笑笑,然后大大方方地当着他的面复又紧紧握住梁曼的手,举起来对他晃晃。 云凌拽住梁曼大步向屋里去。 馆舍内,司景正在人前对众人宣布太初峰掌门回归、魔教卷土重来的消息。身后的云凌却不合时宜地挤上来。 ——他手上还拉着位女子。 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这女子正是那日同云掌门一同失踪的太初峰弟子。 大长老浓眉紧缩,盯住二人。身后的岚风也诧异的和其他弟子一同交换个眼神。 云凌站于众人前,朗声笑道:“诸英豪为了云某奔劳数日,云某属实不胜感激。正好,云某将在十日后于六合镇成婚,届时还请众英豪切勿推辞务必赏脸。…这也全当云某以此来尽一尽答谢之情。” “哐啷”。 站在门口的少年手中剑直直坠地。 “啪啦”。 面色铁青的大长老生生将茶杯捏的细碎。 刚听完第一句的陈兴还在拍掌高声叫好,但听到后面直接“啊——?”地震惊出声。 司景、罗怀、宋临天等众人都齐齐吸气,并无人关注到其他异样。梁曼也惊得忙转头去看云凌。 云凌根本不看门口的人,也不看台下。他只拍了拍梁曼的手轻轻安抚。 紧接着,他大踏步上前,在无数双眼的注视下径直向大长老走去。 云凌一撩袍子直直下跪:“大长老,弟子…” 但对方听都没听,老人将茶杯碎屑狠狠一拍。 白瓷飞溅,散落到云凌衣袍。大长老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