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文网 - 同人小说 - 虞龙衍生AU合集在线阅读 - 恶人自有恶人磨 冥婚

恶人自有恶人磨 冥婚

    1

    话说民国年间,有一人诨名叫死啦死啦,是个市井混混。家里招魂的,但到他没有魂根,只能平时替人哭丧抬棺材吹唢呐。所以跟白事这一行的人相熟。但红白事并非引水分渠一样分明,有时也能汇成一股,就比如说冥婚嫁娶。

    地方习俗不同,和死人成亲就有各式各样的。有买了相近时间去世女子的尸首配婚的,有活人嫁给死人守寡的。活人嫁死人的也有不同,成亲时有抱着系着红缎花团的大公鸡的,也有抱着亲夫遗像拜堂的。

    我们今天要说的就是活人嫁死人。死人娶过去合葬也就了事了,毕竟死人不会说话,后事全由爹娘哥嫂主持,有什么冤屈不忿也只能到地下说。活人不同,因为活着,总要生出一些事端。尤其是这一行又不是什么正经差事,常常碰到骗子瘪三,这故事可就多了。

    说到这里各位看官可能就明白了七八分,我们故事里这位死拉死啦可不是什么正经人。这不有一天他在街上闲逛,正巧碰上有家出殡。闲来无事和狐朋狗友这么一打听,知道了这是教书的孟家小少爷英年早逝了。这倒是并不打紧,人终有一死,早死晚死,撑死饿死,在牡丹花下风流而死还是臭茅坑溺死,结果都是一样的。关键的是,孟老爷子疼惜这个晚年得来的儿子,也不要读书人的脸面开明了,要给死去的儿子娶一个老婆,以后地下好照应。最后比儿子大一些,好照顾人。彩礼好说,只要在孟老教授可接受范围内。

    撑死的骆驼比马大。名校的教授再清贫不比普通市井小民出手阔绰吗?死啦死啦就动了心思。他这人就是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响当当一颗铜豌豆,百毒不侵,你奈他何。哪管得了地府阴司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当下就进了孟家的院子,把婚事敲定下来。孟老爷子本瞧不上他这副样子,但无奈好人家怎么会出卖儿女做这种事,再加上死啦死啦一张嘴口若悬河,把孟老爷子唬得一愣一愣,就答应了下来。

    这前脚踏出门,后脚就又有一家出殡的。今个的死人似乎比平时还多。那仪式比那短命鬼小少爷大气得多,还有穿军装佩着枪的在棺材边列队。还没等打听,旁边看热闹的人就说了,这虞家真是气派啊。将军家就是不一样。只可惜这大儿子三十四一表人才,前途无量,突然暴毙了。爹娘该多伤心。听说还没结婚留下香火呢。

    死啦死啦又是灵机一动。赶巧了他在虞府认识一个下人。这人跟他透露老爷是打死也不愿结阴亲的,觉得荒唐胡闹。但夫人觉得大少爷在地下难免寂寞,有意为少爷寻个伴。这事瞒着老爷不敢明说,打算先斩后奏。

    死啦听了深感后悔,不应该先接下孟家的婚书。但再一想,两个死人还能告自己不成。今天嫁虞家,明天嫁孟家,拿了钱爽快一番,再不行拍拍屁股换个地方。于是自告奋勇,把虞家的婚事也定下了。

    死啦死啦做人阴损,生辰八字也不吉利,阴气甚重,百年难得一见。长这么大没有克死自己纯属稀罕事。有个算命的的说他旺夫,他嗤之以鼻。没想到旺的竟是鬼夫。两家本不是很满意,但看了八字之后也没什么可挑剔了。

    于是两桩阴婚,一个老婆,一明一暗,就这么开始了。虞家虽然是后来的,但是良辰吉日在前,于是先过虞家的门。由夫人主持,死啦死啦在祠堂悄悄地和那黑白照上长得俊俏的死人头夫妻对拜。过了几天又是孟家的婚事,抱着一个肺痨鬼模样的大公鸡再拜天地。之后便乐得逍遥地花钱消遣去了。

    想是这么想的,等到真成亲的时候跟预计的差远了。死啦死啦素日装神弄鬼,声称自己有阴阳眼一双,能看见鬼,其实一根鸡毛都看不见。这天刚拜完堂。丫鬟把他送进了婚房,也就是大少爷虞啸卿的卧房。卧房为免张扬,装饰简单,但喜酒果盘喜糖糕点什么的一应俱全。

    死啦死啦等人一走就把盖头取下了,四处打量之后,坐在桌上把酥糖往嘴里一扔,嚼巴嚼巴咽了。之后闲不住地东翻翻西看看,毛手毛脚把书都翻乱了。最后又百无聊赖地倒了两杯酒,对着空气嘻嘻哈哈地说夫君请,然后做了个喝交杯酒的架势。

    谁知道另一杯酒就这么飘了起来,然后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一饮而尽。死啦死啦叫了一声妈呀,当下手软脚软跌下了桌,干脆爬进桌子底下捂着脑袋不出来了。这边脚上又有感觉被人拉扯,最后竟然被半托半抱丢到了床上,吓得他亲爹亲娘亲老爷地吱哇乱叫。跑到门口开门,着急乱晃的时候发现门竟被反锁了。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对方行为粗鲁了点,却没有伤害他的意思。顺势把他往门上一按,解起衣服抚摸起来。死啦死啦震惊之余,想原来自己遇上了色中恶鬼,这笔生意亏大发了。还没等细想,就被摸得忍不住哼咛起来,控制不住往对方手里送。紧接着屁股就挨了响亮的一巴掌,火辣辣的。搞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小媳妇模样地委屈地皱巴起脸。

    等到被翻过身来,眼前不再是一片空白。眼前的人漂亮得有点熟悉,是苍白脸色也掩不住的光彩。再一回想,不就是自己那个死鬼老公。死啦死啦这才真的后悔起来。这世上原来真有鬼。已逝的虞家大少爷虞啸卿扼着他的下巴左右看看,最后评价说:“我娘怎么给我娶了你这样的人?”

    死啦死啦借坡下驴,连声附和,高攀了高攀了,我明天就走。说着就想从他臂弯下溜走,却被扛起双腿推在门上。“不用高攀。娶都娶了。我们继续。”

    第二天鸡鸣三遍,死啦死啦才醒过来。梦里都是颠鸾倒凤之事。虞大少爷不知道该说是天真好玩还是喜欢恶作剧,故意在房事中隐了身形。从他的角度看洞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被摆弄成各种姿势,草得哆哆嗦嗦到处出水。xue口被撑成圆洞,只见rou腔挽留吮吸汁水四溅却不见侵犯他的东西。最后双腿被按在身体两侧,腰被压得悬空,颤抖哭叫着弄脏溅上了自己的脸。简直像是一场荒唐至极的春梦。

    死啦死啦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穿戴整齐,手里还拿着喝没了的酒壶,似乎是喝醉了趴在床上就昏睡过。因为这个睡姿浑身酸痛。坐起身才发现裤子内黏腻冰凉,他匆匆擦了擦,直呼邪门。然后拜过夫人问了安就回家了。回想起昨晚,难不成自己见了那人照片心神荡漾做起春梦。想着想着觉得后怕,素来不信鬼的人去城隍庙求了个黄纸符揣在胸口,这才安心下来。

    没过几天,又到了孟小少爷的婚期。这次是不敢喝酒了。洞房当晚一夜未眠。死鬼的一缕影子都没看见。死啦死啦放宽了心。看来上次纯粹是喝酒误事,春梦一场。又过了几天,暑热难耐,死啦死啦下河洗澡。洗完澡到河边树荫躺着乘凉。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瘦弱得跟柴火一样的年轻人在旁边坐了下来。嘴里念叨着,这都什么事?怎么都让小太爷我摊上了。

    死啦死啦好管闲事,开口问,小兄弟怎么了?那人惊讶地指着自己。哎呦喂,你终于看得见我啦?死啦纳闷,你老早就在这?那人说,可不是嘛。小太爷我跟着你好几天啦!死啦心里不妙,一边说你跟着我干吗?一边去摸黄纸符。黄纸符哪还在?

    那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说,嘿,你是我老婆,我不跟你跟谁?你以为小太爷乐意。在棺材里躺得好好的被一唢呐吹醒了。挣钱好歹要点脸吧?死人的都不放过。还有个疯子说,他才是你丈夫。我说您嘞,怎么回事?解释解释吧。

    死啦死啦越听越害怕,拔腿就想跑,结果一头撞上个比他高的人胸膛上。抬头一看,不就是第一个死鬼老公吗?虞大少爷面色不善(虽然死人脸本来也不善),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死啦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后边孟家的姑爷也歪歪斜斜站了起来。你就说怎么办吧。是横着分,还是竖着分,或者斜着?要不竖着吧,横着斜的容易不公平。谁要上半截谁要下半截。

    说着就在死啦身上用手比划起来。死啦能屈能伸当即跪下,说爷爷,你们都是我爷爷。我还不想死,能不能商量个办法?

    虞少爷斜瞥了孟烦了一眼,很是不屑。他先嫁来我家,而且有夫妻之实,理应归我。孟烦了看不惯,怪声怪调哎呦了一声。那他还先拿的我家的钱呢。而且要不是你先吓到他,让他提防起来,我俩也洞房了。虞啸卿不理,说先来后到,事实说话。俩人争执不下,姓孟的小子说着又扯起死啦的胳膊,看看哪边比较壮实。

    死啦死啦一头冷汗,赶忙调解,说我们换种分法嘛。你们一人一天成吗?中间给我留两天自个耍。虞啸卿还是不肯。最后死啦死啦说破嘴皮子,你三我四。虞少爷家彩礼给的多,自然是四。孟家小少爷也只能骂骂咧咧同意了。

    四天过去,死啦死啦被折腾得快散了架。等到孟家小少爷来的时候他干脆大字一躺,说来吧。孟烦了啧了一声说,干嘛?您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要不是我爹一厢情愿给我结这门亲。我根本就不想掺和你们那破事。死啦死啦嘴上也不饶人。怎么着?不举啊?不想掺和当初在那拿手锯来锯去吓唬我干嘛?把我让给人家不完了?

    孟烦了气极。还不是不想让你这地痞人渣占了便宜还得意洋洋。家底都被你掏空了。而且小太爷就是看不惯那个姓虞的。嘿,我就要跟他对着干。死啦死啦听见这话乐了,挪出了一小半床铺,说那睡吧,我是伺候不动了。其实不举也挺好......嘶嘶,别掐我啊。我不举成了吧。

    2

    几天过去了,大家倒也相安无事,死啦死啦就放肆起来。虞大少看着是惹不起的主儿,姓孟的小子豆芽菜一样看起来就好拿捏。仔细一看原来还是个瘸子。他就瘸子长瘸子短地叫了起来。孟烦了嫌他聒噪,嘴上不留情。谁是瘸子呀?你眼拙。我这是下葬的时候崴了脚。

    死啦死啦背靠在床褥上,拿脚去踩坐在床边的人的后背,真是瘦得硌脚,于是转而把脚放在了他的肩头。反正现在是瘸了。孟瘸子嫌弃得很,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教训起人一套一套的。他把死啦的脚推下说,孔子曰,食不言,寝不语。您是既吃又睡还堵不住您那张嘴。

    死啦死啦把手里的烧鸡又狠狠啃下一口,抿了满嘴油,不以为然地回他。那是给读书人说的。我这种俗人用不着。再说嫌烦你走啊,谁拦着你了。走啊走啊。他边说便在瘸子背上玩笑讨嫌一样蹬踹。就你还烦了烦了,了什么了,改名叫烦啦吧。

    孟烦了提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说我也想走啊,你以为我想在这?要不是脚上这根破红线。死啦好了奇,坐起了望他脚下瞅。小少爷穿的还是学生装,长长的裤脚盖住了脚踝,什么也看不出。什么红线?糊弄鬼呢?他嘴里还塞着烤鸡呜呜囔囔地说。

    嘿,你个冒牌招魂的,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小丈夫骂骂咧咧地干脆捂住了他的眼睛几秒后松开。死啦这才看见他脚上有一条草绳粗的红线,一头在他脚上,顺着绳子搜寻另一头竟在自己脚上。而自己脚上还有一条不知道蔓延到哪去。不等细看,那借来的视力就消失了。自己赤着的脚上一根毛都没见到。

    他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有。就是因为这个你走不开啊?孟烦了点点头,有一种终于教会三岁小孩一加一等于二的欣慰。那这红绳有多长?三米吧。那另一条......你另一个死鬼老公的呗。说起这个,他很不忿。

    死啦把转眼间风卷云残的烤鸡架子放下,终于有了几分认真的神色。那我怎么没见他?孟烦了眼睛顺着无形的绳索在地下寻找又抬起头看房梁,继而又落到窗口。等到死啦死啦忍不住要踹他之时,他说,太长了,没看见那个人。死啦死啦一顿,压低了声音靠近。那你走不开......我俩那个你也在场?

    孟烦了一下子汗毛都竖起来,尖牙利嘴一时难以施展,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我,我那是......你以为小太爷愿意啊?你......长针眼的东西,谁想看?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剩下jian夫yin妇四个字。

    死啦玩心大起,故作扭捏地贴到小少爷身边,拿出所有rou麻劲在他胸口轻轻画圈学着戏文的腔调。那奴家也是你的妻啊。你这话让人好不伤心难过。说完故作娇嗲地在人心口用力戳了一下,戳得孟烦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人不知不觉后退竟然一屁股从床边掉下,摔得跟仰天王八一样。床上死啦见状打滚大笑,毫无形象,甚至笑得岔了气,哎呦哎哟地忍着难受还搁那乐。

    孟烦了羞愤难当,当即不见了鬼影,任死啦死啦怎么喊也不出来。叫声反而惊动了虞啸卿。虞啸卿也不知道哪飘来的,问起怎么了,死啦死啦脸上才有一丝羞赧。蹲在房梁上的孟少爷表示唾弃。死啦最后也没问出口,不过他倒是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这跟死人纠缠,而且是这档子事,会不会减寿啊!

    当天晚上他忧心忡忡地拒绝了虞啸卿同房的建议,不说小瘸子在一边看着,想到自己将来短命也没心情了。他颤颤巍巍拿起又求来的黄纸符举到虞啸卿眼前,被虞大少一巴掌打飞。虞啸卿冷哼。真以为能驱鬼?看不见而已。之前不想吓到你。现在说开了怎么你又反悔?

    死啦死啦最舍得出去的就是一张脸,当即抱着大腿求饶。鬼爷爷您死了一了百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这不钱到手还没捂热乎,我就撒手走了。我到哪说理去?虞啸卿想了想。你拿的本来就是阴损的钱,还想既要又要?死啦死啦没了办法,挺尸一样往床上一躺。那随便您。什么时候我也要去阴司了提前知会一声。

    虞啸卿这才在床边坐下,露出个孩子式的苦闷模样。他也无心害人,只是死得太早,抱负志向都变成了东流水,烦闷得要找个事情转移注意力,刚好这人撞上了,但他也罪不至死。

    正僵持不下时,梁上君子孟烦了忍不住说起风凉话。这年头还真指望能活到七老八十吗?看看我们两个死鬼就知道了。早死早超生。而且你们二位约定一下不太过不就行了?我看那话本子里人出事都是纵欲过度,阳气亏损伤了根基。这样你们一个月一次......孟烦了兴奋地替他们规划起来,毕竟自己可不想天天长针眼。

    话还没说完就被虞啸卿打断了。那你想办法。我这段时间不碰你。死啦连连点头。被无视的孟烦了气得直磨牙,把旁边路过的耗子都吓得一溜烟跑了,只留下老鼠屎和他为伴。

    话说得轻巧,要找个办法何其难也。总不能直接找神婆问和鬼睡觉怎么不损阳寿吧?死啦死啦这在外面晃悠一圈也没个头绪。往日狐朋狗友找他去喝酒。其中就有个黑市贩子迷龙。几天没见他出去干活,便上门讨债。一伙人起哄死啦发达了,该请客吃饭。死啦敷衍过去,说是主家阔绰,看自己哭得跟死了亲爹娘一样,多给了点钱。

    迷龙便挤上前,掏出欠条拍在他手上。阔绰了那帮帮兄弟吧。这拖这么久了。你个瘪犊子玩意好意思?我一家三口还要吃饭呢。死啦死啦一想有门,和东北佬迷龙勾肩搭背地到角落说起悄悄话。他把钱塞到迷龙手里问,兄弟你知不知道哪里的道士神通广大啊?哥们我最近撞邪了。

    撞邪了?迷龙从头看到脚,这人脸色红润,气色正好,怕不是在糊弄自己,于是鼻腔里哼了一声,不当回事继续数着手里的钱。死啦把他的手按了下去,语气急切了几分,带着不可告人的神秘。说真的,我摊上事了。

    迷龙见他不像逗乐,这才把钱卷起来塞进口袋。什么事啊?神秘兮兮的。死啦就把人都打发了,拉迷龙进屋详谈。迷龙一开始还不信。臭招魂的连喊两声瘸子不知道在骂谁,自己拳头还没出,那人又换上谄媚的脸色和声调说,孟烦了,孟少爷,给个面子出来见见客吧。

    说完高人一头的人就突然出现在死啦面前,把迷龙惊得直叫妈呀。跟我谈一样的。虞大少撇了一眼死啦。死啦莫名心虚,讨好地介绍。这位是虞家大少爷,虞啸卿,也是我的大房。不对不对,那什么,是我的第一任丈夫。怎么你还有几任?迷龙插嘴。

    虞啸卿瞪他一眼,接过话。两个。都在任。死啦死啦笑嘻嘻地装起傻。反而是迷龙惊讶地长大了嘴。嚯,你这。只见过一个茶壶配几个茶杯的,没见过一个茶杯配几个茶壶的。牛啊。说着幸灾乐祸地竖起大拇指。

    眼见虞啸卿脸色越来越差,死啦死啦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你就说帮不帮我吧。迷龙把他的手掰开,压低了声音,这当着人面商量怎么送走人家不好吧。送走!自己怎么没想到呢。死啦死啦贼贼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得直挺挺的虞大少,俩人继续交头接耳。怎么送走啊?

    要不就......迷龙比划出个拿刀杀人的姿势。不行不行,人家也没害我。你个瘪犊子玩意净给我找麻烦。那还有一种方法。我们那大仙说这种情况就是尘缘未了,执念太深。你看看他有什么心愿帮他们完成了,再给做个法事就能送走了。这叫广结善缘。

    死啦死啦受教了,但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那我一时半会儿也送不走啊。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出事了怎么办?迷龙瞄一眼死啦,又瞄一眼虞大少。死啦被他看得发毛,急得连拧带掐。你倒是说啊!迷龙被掐疼了,老实不客气地把他手打下去,气呼呼地大声叫着。就你这倒霉催的八字,跟你人一样阴损。别说两个,几个鬼老公都克不死你。

    迷龙说着走到了门口还不解气,摆出了债主的架子。今天给这点抵了利息,可还没到本钱的二分之一呢。再拿不出来,你跟他们上街卖艺摆摊扶乩得了!说完东北佬大步一迈,拐过巷口没影了。

    孟烦了看够了热闹,在床上笑得捂住了肚皮,搞得死啦好没面子。虞啸卿单刀直入,直接问有办法吗?死啦说,你们也听见了吧?两位有什么心愿说出来共勉。虞啸卿脸色怪怪的,颇有些挫败。我想挥刀纵马,保家卫国,大砍日寇脑袋你能帮我吗?

    死啦苦着一张脸,转头问孟烦了。你呢?孟烦了挠挠脑袋。小太爷还没想到,再说吧。事情毫无进展,死啦一筹莫展。过了一会儿,烦啦看他这样有几分不忍才开口。要不你让我回我家看看。没准能想起来。

    3

    晚上死啦死啦去了孟家。孟老爷子没说什么,让他入座一起吃饭。供桌上摆着香烛和儿子爱吃的几个菜。孟烦了尝了几口,看见父母哀伤的神色也没了胃口。四方的桌子坐了三个人,一只鬼。只有个不相关的外人看得见自己。这叫什么事?斜眼一看,虞大少也不客气地坐旁边吃起来。气得孟烦了把碗一推,吃去吧!

    没想到这一推,把真碗给挪动了。孟老爷子抬起头有点愣怔。死啦死啦赶紧找补说,昨天小孟给我托梦了。孟老爷子眼睛一亮,追问,了儿都说了什么?孟烦了瞪着眼看他。他随口编造。小孟说谢谢爹给他娶亲。希望您两老节哀。他过得很好。

    孟老爷子又垂下眼。你在骗我吧。死啦死啦急忙解释。没有没有。其实还有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他瞅着人脸色揣摩。有话直说。唉,好。他说自己一人挺好的,乐得自在。您给他娶亲是添麻烦......

    谁知道孟老爷子听完笑了起来。这像是他说的话。臭小子。孟母在一旁也欣慰地苦笑了一下,然后看见丈夫低下头把眼镜抬起来抿了下眼角。孟烦了一时说不出话,直到跟着死啦死啦回了自己屋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死啦死啦戳了戳他说,唉,怎么样?要不最后和你父母告个别,安心走吧。孟烦了不理他,翻个身背对着他装睡。死啦无奈,又戳戳另一边硬要挤在一张床上躺着的虞大少说,您呢,要不换个念想?我又不能代替你领兵打仗。

    虞啸卿也不赞同也不反对,眯着眼反问他,你不是命硬克不死吗?死啦赶紧把被子拉上来盖严实了,连着几个哈欠。今天可太累了。睡了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死啦死啦就被人一脚踢下了床。正要发怒呢,只见死鬼孟烦了把衣服塞到他手里。莫怪莫怪。谁让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沉,快错过给我爹请安的时候了。死啦不肯,又爬回床上说,老子替你尽孝道?想得美。

    旁边虞啸卿看相声一样津津有味,还偷笑着顺手把死啦拉了上去。两个活宝也挺好消磨时间。孟烦了没辙求他道,我尽,但这破红绳我走不远啊。死啦这才慢悠悠坐起来穿衣服。早说不完了。

    死啦死啦来到书房时,孟老爷子正在案头写什么东西,看到他有几分讶异。说实话丧子之痛暂缓后,他也觉得自己给儿子结阴亲有些荒唐。自然也没把死啦当个正经儿媳看,礼节几乎是没有要求的,更没告诉过他了儿平日会在鸡鸣后来书房请安。现在越看越觉得这人不是一般江湖骗子。而且最近看见他都有一种莫名的平静,好像了儿就在身边。

    死啦跪拜过后要起来,却没起成。孟老爷子还在想他在耍什么花样,那边他好像跟谁做了妥协一样喊了一声。爹,我给您请安了。孟老爷子抖了一下,悬着的毛笔尖差点画花了未写完的祷文。眼前的一切像是钟声一样在他回忆里激起共鸣,彷佛正跪着的是自己那个不听话的儿子。

    他丢了笔,走过来颤着手把死啦扶起,语气带了几分对神鬼的恭敬。了儿又给你托梦了吗?他说了什么?这把死啦打了个措手不及,赶忙向一旁的孟烦了使眼色求救。孟烦了说一句,他跟着鹦鹉学舌。

    小孟说,他身子弱走得早,不能孝敬您二老。让我来请安,顺便劝您一句。书中虽然有黄金屋,可也不能真的蓬荜生辉。让您记得时时挑一下灯芯,别熬坏眼睛。孟老爷子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死啦的手腕,哽咽了一会儿还跟小孩子贪嘴一样有些不知足地追问,了儿还说了什么?

    死啦又瞄向孟烦了。孟烦了沉默半晌。他也只能装模做样沉思起来。终于小少爷肯开金口了,说的话却让死啦不知道如何转达。我知道我从小就跟您作对。您眼里我是个不省心的不肖子。我一直想证明自己。我弃文从武去参军,去保家卫国,却做了炮灰。我不甘,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

    死啦死啦直跟孟烦了使眼色,偏偏这人低着头自说自话个没完,还是虞啸卿戳了一下他后脊梁,让他站直了好好说,简短点。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小瘸子竟然是个敢上战场的烈士,心下也对他敬重了几分。虽说是名义上的情敌,对方还窝囊饶舌,但这一点也够了。孟烦了也终于在磨磨蹭蹭后扣着墙皮吐露真心。

    死啦死啦装深沉装不下去了,听到小瘸子的话立刻回复给了孟老爷子。孟老爷子听了后一愣,抓住了死啦的肩膀。他在这是不是?你让了儿出来直接跟我说。死啦哑口无言,看向孟烦了的方向。孟老爷子也松了手,走向那空落落的一角,急得孟烦了扯着脚上的红绳恨不得用牙咬断。

    了儿,我的儿。我怎么会为你感到耻辱呢?你是我的孩子啊。你上阵杀敌我为你骄傲还来不及。是我自私。我不想你去送命。我当初如果跟你好好说,你也不会赌气出走。你让为父再看你一眼行吗?

    孟烦了有些动容,愣在原地眼角亮起细碎的闪光。死啦死啦静候事态发展。反而是虞啸卿直性子看不下去了,双手在孟父眼睛上掩了几秒,让老人重见了故去的儿子。父子俩抱在一起,伤心处弹起眼泪,久违地和解了。

    孟老爷子对死啦死啦再三感谢。临走时死啦死啦还腆着脸借走了老爷子的孤本《金瓶梅》,还没等他掀开先看两页插图过干瘾,突然想起一件事。姓孟这小子怎么还跟着自己呢?孟烦了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无辜地说,我还想再见一个人。

    一路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巷子里。虞大少不肯做丢脸的事,于是剩下一人一鬼趴在墙头往里窥视。一个干净又水灵的姑娘正在洗衣服袖子挽到上臂,露出细细的胳膊。脸上出汗了用手腕一擦乌黑的头发丝就蹭上了肥皂沫。

    死啦死啦说,好啊你,人死了贼心不死。我可不会帮你窃玉偷香。孟烦了面红耳赤地争辩,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你别张口玷污了人家清白。死啦yin笑,是你想跟人家有什么,人家瞧不上你吧。去你大爷的。孟烦了愤愤地跳下墙头就要走。

    死啦喊道三米之内!孟烦了偏要站在三米的边界上,死啦一靠近就挪,像是磁铁同一级相斥。招魂的年纪大点还是拉下脸哄道,烦啦?好烦啦。哎呦我的小少爷。你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么好一小姑娘谁不喜欢?这话似乎又踩到他痛处。脸憋成猪肝都不理人。

    死啦死啦对着耍起无赖,推着虞少爷的肩膀做出要回家的模样。哎呀,其实多一个人看着也无所谓。我想开了。活得久也没什么好处。你就跟着我吧。虞啸卿当了真,拉起死啦死啦的手。这可不行。太不像话了。

    死啦死啦噎了一下,敢怒不敢言。那之前那么起劲的是谁啊?孟烦了见他不要脸也顾不上耍脾气了,赶紧拉住人。好吧好吧。我就是喜欢小醉。可我现在不都死了嘛。你帮我传个信让她不要等我了。另外嫁个好人家吧。说完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半掩的木门。

    死啦死啦阴阳怪气。小醉,叫这么亲密。你俩到哪步了?生米煮成熟饭没?孟烦了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那你自己去见她不就行了?见了,她就更不肯放手了。这样,我写封信你帮我送给她。小姑娘识字吗?没事,她看得懂。

    第二天,陈小醉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却只见了一封信。信上放着一小丛白色野雏菊。她把雏菊插在头发上,腾出手拆开信封。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更多的是歪斜潦草的图形。但她从那儿童画一样的抽象图形中读懂了其中的意思。这是孟烦了曾经教给她的独创秘密文字,只用来他俩交流。

    另外还有一封藏宝图模样的纸,画的正是她这个院子。她顺着那寻宝的路线一路看见了孟烦了想推倒却没推倒的歪斜断裂的短石柱,他扎的潦潦草草戳屁股鸡都不愿意睡的鸡窝,还有贴着一张人脸的稻草人以及他怎么都没修好的烟囱。最后她在厨房的地砖下掘出一个坛子。坛子里装着银元,手镯和手表。

    他曾说过自己家有个传家手镯,可自从因为他俩的事和他爹大吵一架后就再没提起过。他在信上画下一个嘲笑的表情,笑自己偷得多么轻易。他说这些是给她的嫁妆。他最后的遗愿是希望她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不要为他守寡。

    简笔画上线条粗糙的女小人戴着手镯披着红盖头和另一个男小人在拜堂成亲。而天上飘着一个鬼魂一脸满足地似乎在升向天堂。

    4

    孟烦了目睹着小醉打开信封直至找到宝藏。他的身体越来越轻巧。双脚变得透明飘渺之时,红线也脱落了下来,然后随之自行燃烧殆尽。获得解脱的孟烦了最后送给一人一鬼一句祝福。你们这对jian夫yin妇,绑定了别嚯嚯别人。

    被盖章jian夫yin妇的两人对上了眼,然后各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死啦死啦还不放弃。您有什么除了挥刀纵马的愿望吗?虞啸卿冥思苦想,回了句没有。死啦死啦也只好带着鬼老公打道回府。没了小瘸子插科打诨,两个单独相处有点说不清的感觉,像是一夜情变夫妻那种不自在。

    回想起之前共度的几夜,死啦死啦脸皮就发烫。见虞啸卿盯着他就更坐立难安了。他陪着笑说,有事您说话。虞啸卿说,你人倒也不坏。死啦听着尾巴就有翘起来的迹象,随即笑脸又被冲垮。就是太贪财了。

    死啦死啦回敬。你太好色了!虞啸卿被他说得面子挂不住,有点羞恼,刚想发火又释然了,诚恳地回答。当初是看不惯你,想把你吓跑来着。不过现在看来,我们谁也跑不了。死啦看他这么坦诚反而没招了。

    嗯,其实我也可以理解。毕竟你都三十多了,还没娶老婆,平时憋得慌......哪壶不开提哪壶。虞啸卿臊得脸通红,恨得牙痒痒,干脆把人抓着脚踝拉到身下。这不是娶了吗?麻烦你负点责。说着就去脱他的衣服。

    死啦死啦也是个不争气的,被摸了两下就春心萌动了。毕竟谁让大少爷这么好看,又本钱过人。相处这几日,人也不错。于是心一横,仗着命硬羞涩地半推半就从了。少爷横冲直撞他受不了时,就撒娇哼咛,跟捡来的小狗崽一样,搞得虞啸卿莫名心软,但某处却正正相反。

    两人以前没见过面,脾性倒是相投,床上尤其契合,倒像是上一世熟悉到身体每一寸都知晓一般。到兴起的时候,死啦死啦也不矜持了。一口一个啸卿,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情人,就差没把亲老公三个字说出口。

    两个狂蜂浪蝶逞完能都倦了,靠在一起熟睡。倒是刚到的鬼差犯了难。哪个?因为死啦命格诡怪,鬼差竟然分辨不出哪个是活人。拿出画像比对过,另一个差人发了话。高的那个是虞家大少爷。于是两人拍了拍虞啸卿的肩。

    死啦死啦醒来时没有见虞啸卿,但这也不奇怪。红线那么长,他走远了去散心也不一定。于是他起床去吃早饭,跟往常一样喝酒吹牛侃大山。只是这酒菜越品越没味道。等到了晚上回家往床上那么一躺。他叫了两声虞啸卿的名字没有得到应答,才发觉不对劲。

    总不能这家伙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其实最终愿望是破了童子身,睡够就走了吧。死啦死啦胡思乱想起来。做鬼也得负责任啊。一晚上辗转反侧,他又担心是不是被哪个好事的和尚道士收走了。第二天他就去了月老祠,找庙祝问起姻缘。庙祝的判词他听得一知半解,但大概意思懂了,就是这段姻缘还在。

    死啦死啦不安地走出来。正值庙会赶集,街上热热闹闹的。 有捏面人的,有卖金鱼的,还有吹糖人,耍猴,玩杂耍的。他都没了兴趣。正被人推搡时,迎面来了一拳头,力道倒是不重。正要发火,一个东北腔先开口了。对不住对不住,小孩子不小心碰到。

    揉揉眼一看,这不是迷龙吗?坐他肩膀上拿着拨浪鼓的是雷宝儿。哎呦,你啊。来,雷宝儿,叫叔叔。雷宝儿抱着他后爹的脑袋说,臭虫。旁边迷龙老婆轻轻拍了下孩子后脑勺。不许骂叔叔。迷龙笑呵呵一脸宠溺,显然不在乎别人被他儿子比成臭虫。

    他嗓门大,说话也大大咧咧。你咋在这?你跟那个谁不形影不离吗?刚还看见呢。你也会隐身啊?死啦重燃希望。你看见他了?是啊,刚在车上呢。那军车嘎嘎威风。还以为你搁车底下待着呢。

    听这样子倒像是打道回府了。可别人不怕鬼吗?死啦死啦挤开人流,再见都来不及说,径直去了虞府。到了一看,哪有之前哀哀切切的氛围,府上白事有关的东西一律撤去了。刚想进门,门房一瞅是他赶紧赶了出去,嘴里直说,你别来了,让我们少爷看见挺尴尬的。

    死啦死啦思忖再三。唯一的可能就是虞啸卿活了过来。而且不想见他。也是,要不是结阴亲,自己怎么攀得上虞大少呢。想着想着一阵失落,夹着尾巴跟丧家犬一样走了。路上又买了酒,喝得烂醉如泥。竟然有点怀念当初三个人吵吵闹闹的日常。想着一头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是被外面汽车鸣笛声吵醒的。时至午后,他睡得昏沉。推门进来的人背光看不清样子,身形却像虞啸卿。死啦疑心是梦,翻个身要继续睡,却被晃了晃。来人拿起酒坛闻了闻说,大白天怎么喝这么多。

    这声音不是他还能是谁?死啦一下子坐了起来,心头无故涌上委屈。虞大少来干吗?不怕我碍了你的眼?虞啸卿听这怨怼的语气莫名好笑,坐到床边。你都嫁我家了,是我的人,不能看吗?死啦抱怨。你现在活了,之前成的亲肯定做不得数,要不也不会赶我走了。

    我赶你了?虞啸卿把他脸掰正。之前巴望我早点升天的不是你?死啦发现误会了人,但低着头小媳妇模样不肯认错,咬着不放。门房赶我不是你的意思?虞啸卿想了一下。可能是娘私自定下婚事怕我生气。我已经跟她说了,我认识你,而且有情分了。爹娘也要感激你把我带回阳世。

    听了这话死啦更抬不起头来了,莫名领了功劳还是其次,有情分这话还是第一次听。虞啸卿见他害羞,更忍不住嘬嘬嘬地逗他玩,换来他更加脸红。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死啦一开始可怜兮兮的犬模样勾得他心里痒痒的,亲了又亲,要不是待会还要家宴见父母,怕是他俩都刹不住车。

    晚上两人在新房真正洞房了一次。说起来还是人比较好,摸起来温热温热的。死啦满足地摸着虞啸卿的腹肌,手还要往下滑时被一把抓住了。考虑得怎么样?虞啸卿说,要不要和我一起从军?死啦死啦点了点头狎昵地说,那长官再满足下属一个愿望?

    原来那天鬼差并不是带虞啸卿去地府喝孟婆汤投胎,而是带他回到自己的身体。地府疏忽大意,搞错了姓虞的两个人。老鬼差指着簿子牛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训斥新手说,虞家杀伐起家,业障重血气多,可报应不在大儿子身上。下次看清楚名字。不过天机不可泄露,虞啸卿自然忘了。这些也都是后话。

    各位看官,这故事到这就暂时结束了。有钱的捧个前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谢喽,您嘞。有缘下次再见。哎呦喂,瞅这满地瓜子皮,快扫扫......哦,老听众了。谢谢支持。不不不,内容纯属虚构,同名同姓都是意外。不说了,你看我们艺术团龙团长找我呢。可难对付了他这人。回见。

    番外

    死啦死啦是我们团团长,但不是带兵打战那种团,是艺术团。这个职务以前在封建社会应该叫戏班班主,不过都到了新中国,班主这个词听起来剥削意味太重,于是改叫他团长。他也不像个团长,要我说,顶多算是我们的头儿。

    我们这是个民间艺术团,都是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民歌小曲二人转。但国家说得好,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于是积极鼓励,就有了死啦死啦做出头鸟组建了我团。死啦死啦什么都会一点,所以当了团长。我团代表节目有湖南人不辣的《胡大姐,你是我的妻》,东北佬迷龙的《情人迷》,我的评书《长坂坡》。不过要说叫好又叫座的,那当之无愧是我们副团长的《空城计》。

    我们副团长虞啸卿是正经戏剧学院出身,名师的高徒。也不知道怎么被死啦死啦拐带过来。死啦死啦在没找到我们副团前总是愁眉不展,天天对着我们唉声叹气。有好事者关心。他说,我们团还差一个顶梁柱啊。门面,门面你懂吗?看你们长得歪瓜裂枣的,怎么招商引资?

    听见这话的我们敢怒不敢言,只想把他按地上揍踏实了。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团长总能以轻飘飘几句话挑动你最敏感的神经。不过这也不能怪他,那段时间剧团在转型,他也是焦头烂额。

    我们剧团本来是市里出资支持的。吃人嘴短,自然有什么要求都要跟孙子一样俯首帖耳地听劝。其实拨款慢,拨款难不是最大的问题。死啦死啦最会投机取巧或者说抓住机遇。剧团空闲的时候,他就找散活,做生意,顺便提提我们的名字,算是蹭一点名人效应。这样一通搞下来,竟然可以糊口。

    可是上头觉得我们的创作内容太过低俗。改,要大改!改成红色飘扬中国,改成工农红军手拉手,军民一家鱼水亲。后来干脆把标语口号给我们比对着写词好做政策宣传。一开始还红红火火,时间长了观众就在下面嗑瓜子打瞌睡扣脚。但碍于是单位拉来学习进步的,谁也不能离席。

    迷龙是最不痛快的一个。你想他平时唱哥啊妹啊的,改成了党啊国啊的。也不是不爱国,但唱着别扭啊。大家都有点提不起劲,任死啦死啦是又骂又叫又哄又劝,装爷爷和装孙子都不管用。剧团一天比一天死气沉沉。

    迷龙憋着不舒服,就在剧团大院树荫下摆个摇椅,自己扇着扇子翘着二郎腿大嗓门唱起自己那首原原本本的情人迷。不巧的是,上头有人来视察,听不得这种低俗媚俗艳俗的玩意,当即垮下脸,任死啦再怎么陪笑都不理,气哄哄地拎着公文包走了。

    剧团走了下坡路。大家心里难受,但谁都没说走。勉强糊口就糊口吧。倒也乐得清闲。但死啦死啦不能闲下来。他到处给大家找出路。剧团坐了几年冷板凳。大家都在主业外有其他的活贴补家用,只是难免怀念当初在台上畅快淋漓地表演的感觉。

    后来又到了所谓市场经济的年代,简而言之就是剧团没人管了,你们自生自灭去外边讨生活吧。大家更是发愁。死啦死啦却容光焕发,每天忙得不着屋。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去挖虞啸卿去了。

    虞啸卿是个老生,按理说没有小生花旦吃香,但架不住长得过于出众,仪表堂堂,身形高挑,气质脱俗,像是戏里走出来一样。照死啦死啦的话讲,什么是门面,这就是门面。而且他的戏迷数量是我们几个人凑在一起都赶不上三分之一的。这是什么?商机人脉啊!

    虽说如此,虞啸卿本人是清高得不得了。戏迷为他一掷千金的他也不多瞧一眼。只有意气相投的才能成为入幕之宾。不过这就够了。每次有老板请客吃饭,死啦都要连哄带骗拽上他。他只需要在那吃饭喝酒,偶尔应一下声。其他的都由死啦死啦解答挡酒和给台阶。

    不过投资商谈也不是每次都这么和谐的。有人非想和偶像亲密接触,自愿热脸贴冷屁股也情有可原。也有的是出于名气,来看猴耍。但虞啸卿这个脾气,要是觉得他会为你给的几个臭钱卑躬屈膝就是纯纯傻冒了。

    这不当初矿场的X老板喝多了说起心里话。你就是个臭唱戏的。给你脸还不要了。真当自己是大明星了?虞啸卿当场泼了他一脸水,这还是看在我们团长面子上。死啦死啦真到这时候还是护着自己人的。他说,X老板,您这说的就不对了。我们这是合作,又不是填卖身契。您有本事您上台唱啊。唱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给你倒立鼓掌。说完跟着虞啸卿走了。

    足有两天他俩都没出现在剧团里。就在我们以为虞大少受不了委屈要散伙走人之际,两人又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就冲他俩那眼神,嘿,我算是明白了虞啸卿怎为什么屈尊降贵到我们这小破团。

    有了门面,有了投资,剧团又重新运作起来了。大家忙碌中难能可贵地体验到了幸福俩字,是有事做,有意义,做自己想做的而充实。所有人都活了过来。但也有接受不了现在这种经营方式选择离开的。那个老前辈说,铜臭味太重。也有的下海做生意,单干去了。

    而我们两个团长的蜜月期还有很久。我都不知道第几次进化妆间看他俩匆忙保持距离。虞大少是一直坐得笔挺,脸上揉红揉到一半,却不损英气和威严。倒是死啦死啦衣服乱乱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种日子真是苦了我们其他人。

    不过拿人手短嘛。还是希望这两个家伙长长久久啦。毕竟吃饭还要仰仗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