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流年
书迷正在阅读:鸳鸯被里成五夜、贪花风雨中、漂亮的太监、平安京风流物语 (1-217)(NP)、平安京风流物语 (1-210)(NP)、平安京风流物语 (1-197)(NP)、平安京风流物语 (1-194)(NP)、代号鸢、yin乱提瓦特
番外二·流年 沈剑心醒来以后,叶英以他身体暂时没好为理由把他先扣在了藏剑山庄。沈剑心压根不知道自己曾经变为了一把剑,还以为自己的确是与谢采一战后伤势太重而晕了一个多月,加之确实总觉得疲惫,真气亦凝滞经脉,所以也觉得自己有内伤,还真就没走。 他不知道,但藏剑山庄从上到下却都心里门清。 当初叶英发婚帖没有向其他人公开过沈剑心的姓名,而娶亲的花轿里装的是一把剑这事知晓的人就那几个,可知道他娶的是沈剑心的藏剑弟子却不少。毕竟那一夜后有关沈道长的传言在弟子中间不胫而走,包括叶英在纯阳宫小住时便与他同吃同住、举止亲密之事也被去过华山的守卫弟子说出来,此时再看叶英日日抱着的天道之剑、未写姓名的婚帖,大家还有猜不到的? 知道归知道,可没人敢在沈剑心面前胡说。叶英也和藏剑弟子们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即在沈剑心面前仍旧还是称他为沈道长,但背地里向叶英单独汇报和沈剑心相关的事情可以偷偷叫夫人,叶英并不会反驳。 譬如此刻,沈剑心出门找叶炜一家玩儿去了,这边就有弟子前来汇报,道是皇孙和他的友人又来了,说想和夫人见一见。 又是李倓和李复,每次他们来都得给自己添点堵,不如不见。 叶英:“剑思,将他们打发出去。” 剑思刚要出门,外面就传来欢笑声。叶英一听,那笑得最开心的就是沈剑心,而另外两个讲话的正是这俩自己懒得见的人。 既然让沈剑心给碰上了,那这逐客令是下不出去了。叶英还未说话,剑思出门的脚步已经拐了个弯,吩咐侍女们煮茶的煮茶、端糕点的端糕点。 那边沈剑心已经带着这两人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比划,叶英听见他是在说方才在叶炜家里见到的一尊南海珊瑚树的模样,又听到说要是他自己能亲自去一趟南海该有多好玩。 到了堂下,三人止住话头,沈剑心连走带跑回到叶英身边,轻轻拉住了叶英的衣袖,告诉他自己回来了,说:“叶英,他们是李倓与李复,说是你的朋友,有要事来找你的。” 乖觉的剑思立刻去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而李倓和李复各自拱手见礼,落座后道:“叶庄主,又见面了。” “你们非常清楚,有些话叶某不爱听。”叶英直言不讳,“如果是来说那些话的,你们可以走了。” “非也。”李复一展折扇,“我们是来问,当日没死的那些人叶庄主是如何处置的,其中有一个人我们想带走。” “没有活口。”叶英说,“叶某不会对来犯藏剑山庄者手下留情。” “有没有活口,叶庄主心里明白。”李复说,“而我们来要这个人,也是为了沈道长。” 沈剑心一指自己:“我?” “没错。”李倓的目光始终放在沈剑心身上,微笑:“沈道长可否一直觉得自己内力不继、真气凝滞,连最基础的纯阳武学都施展不出来?” 沈剑心:“不错,你又是如何得知?” 李倓:“叶庄主为沈道长求药已有许久,到底是未辜负这番良苦用心,我们便是来告诉二位良药所在何处。” 原来叶英虽然不说,但是一直在为自己想办法么。沈剑心转头看他,叶英还是一派平静:“直说便是,该有的酬劳藏剑山庄一分都不会少。” “我的那份就不要了,当随个礼吧。”李复折扇掩口,笑得眼睛都弯了。 “倓亦然。”李倓微笑。 叶英:“说正事。” 李复终于收起玩笑:“我们要带走康雪烛。” 叶英挑眉:“康家让你们来的?就算他还活着,虽不是首恶也是重犯,你们凭什么笃定叶某会放人?” 李复:“并非康家所托,但康雪烛虽然罪该万死,然而留他一命对沈道长更有利——当初谢采收买他同来中原的条件,是替他盗得了文家家主文霄汉手中现存唯一一颗以泥兰神果果核制成的灵果,而康雪烛要这灵果则是为了救自己卧床不起、体弱多病的妻子文秋。作为泥兰神果的一部分,治愈百病只是灵果最基本的能力,它几乎可以活死人、rou白骨。谢采已死,此时灵果的下落只有康雪烛知道。叶庄主,这个消息值得换康雪烛一条命吗?” “停一停。”沈剑心听到此处先坐不住了:“你说,康雪烛他只是为救妻子才来的?” 李复点点头,沈剑心皱眉:“难怪那日康雪烛处处避战,原来除了武功平平外根本就是不想打。” “想必他也并未亲手伤了藏剑弟子性命,否则叶庄主不会留他一口气在。”李倓看了一眼叶英,对这叶大庄主的记仇程度门清。 “可要是为了我而牺牲另一个人的性命,我不愿意。”沈剑心摇摇头,“李复,你刚才也说了,那位叫文秋的女子更需要这颗灵果。我不吃它只是施展不出武功,但文秋没有它是真的会死。” 李倓和李复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笑了。 李倓:“自然不会让文秋小姐死的,只是这灵果让她服下的话最多只能治愈她的病症,于沈道长而言还别有功效。倓来之前与复兄便商量过了,叶家何等天材地宝没有?可用同样能治愈怪症的天山雪莲与康雪烛交换。想来康雪烛为虎作伥、有愧于叶家,也不会不同意。” 叶英:“藏剑山庄并没有天山雪莲。” 李复:“你们会有的。在此之前还请叶庄主将康雪烛交给我们,让他与妻子团圆,至于灵果,我们会为藏剑山庄带回。” 左右叶英扣着康雪烛本来也只是想让东海那头、特别是方康尹三家给藏剑山庄一个交代,然目前细细想来,这重活一世后谢采本是蓬莱代门主方乾麾下心腹“七枚·白相”、后来更接任“员峤长老”一事并不为世人所知,出了这种事方乾定然不会再认此人,而且甚至目前蓬莱门主方艺还在,方乾并未回到蓬莱,这说法大约是要不到的,把康雪烛留着最多只能证明袭击藏剑山庄的谢采与侠客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真正重要的人都已死无对证。 所以叶英只稍加考虑,其实心里已经同意了,但还有话要问:“你们为何如此帮衬着那康雪烛?让他说出消息后便把命留下,藏剑山庄再送给文秋小姐灵果也无不可。” “有些人活着比死更难受。”李倓勾起嘴角,“叶庄主猜一猜,康雪烛又是为什么要拼了命的救活文秋小姐呢?” 他们怎么来来回回的打哑谜,沈剑心左看看右看看,挠挠头,觉得没有自己插得进去话的地方。 康雪烛上辈子干的“好事”叶英不是没有听说过。他的妻子文秋活着的时候康雪烛的注意力并未全在她身上,待文秋离世后他又追悔莫及。那些因为康雪烛的执念而无辜死去的女子、琴秀高绛婷……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康雪烛的血债累累。然康雪烛此生只专注于妻子,对妻子百依百顺,其中原因若是细究,说不定大有来头。 “他可以活着,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和他妻子见面。犯我藏剑山庄一事,康家必须要有个说法。”毕竟是目前活着的唯一一个要犯,叶英心知要是自己为了沈剑心而轻易放走康雪烛,自己的弟弟们和藏剑弟子们就算嘴上不说、也会有人心里不服,更说不得对沈剑心的态度和看法会不会变。 因此叶英只用指节轻轻敲了下桌子,定下康雪烛的去处:“结果子的那棵泥兰神树不是还在?废了康雪烛的经脉,挑了他的手筋脚筋,让康家丢他去看树罢。泥兰神树一日结不出果子,他和妻子一日不得见面。对康雪烛这种人来说,见不到文秋小姐大约活着比死更痛苦,也算惩罚他了。” 泥兰神树已五百年未结果,叶英这句话相当于直接判了康雪烛无期。但这确实是他最大的让步,不可能再有回转的余地,因此李复与李倓并未再言。 让剑思带着李倓和李复去领人,叶英问在旁边听了半天都没听懂的沈剑心:“要吃点东西吗?” “不吃吧。”沈剑心想了想,“叶英,其实我也不是必须要那颗灵果。” 叶英:“如果没有灵果,可能你这辈子都再无法运功。” “这有什么。”沈剑心满不在乎,“叶英,我真正学会剑法满打满算还不到五年,之前那么多年都好好地过来了,以后也可以如从前那般过下去,做无忧无虑、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纯阳关门弟子,没什么不好的。” 叶英摸了摸沈剑心搭在自己臂上的手,柔软而有力,手指修长。这分明该是剑客的手,如果再不能握剑,就算沈剑心不说、心里也定然是遗憾的。 这重活一世,他不想让沈剑心再有任何遗憾。 见叶英没有说话,沈剑心还以为他是在为了自己的身体担心,安慰他:“真的没事,叶英,你看我能跑能跳,哪里都好。今天还抱着琦菲在街上逛了一圈也不觉得手软,真的!” 他说着说着就要起身给叶英来一段拳法表示自己身体好得很,叶英无奈地拉住自家小道长:“罢了,一切随缘吧,毕竟藏剑山庄目前并未找到天山雪莲,待有了之后再议此事。若是在那之前文秋小姐支撑不住,我们也不会夺去无辜女子生还的希望。” 藏剑山庄拿到天山雪莲的速度比大家预料的还快,因为仅仅三天后,失踪多年的五庄主叶凡回来了! 在五庄主还是五少爷的时候,因为年纪太小拎不清轻重,和家里赌气而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藏剑山庄寻遍江南和中原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却未想到他是在西南之地与西域雪山中过了多年,还学得一身好武艺归家,山庄上下无一不欢欣鼓舞。 叶凡英俊秀美,为人也风趣健谈,即使过了多年才回到家,和家里人也并未生疏,短短一两天时间便让众人都习惯了他的存在。他自然对沈剑心和叶英的故事颇为好奇,但在叶晖、叶炜的紧急“补课”和再三叮嘱下,叶凡不会去随便碰大哥的逆鳞,只是免不了会多看和叶英出双入对的沈剑心两眼。 沈剑心对他更好奇,因为叶凡归家后拿出的第一件礼物便是天山雪莲。不是一朵,是五朵!在此之前,整个中原武林都见不得能凑出一朵完整的!叶凡是从哪里弄到的! “叶凡在师父藏品中随便拿的。”叶凡象征性地吹了吹杯盏中的酒,抿了一点,向沈剑心解释:“他老人家儒雅风流、智深若海,在隐居之处小西天更是珍藏了无数奇花异草、奇珍异宝,小西天就在天山之中,这雪莲于他那高深莫测的武学而言只能说是唾手可得。” 今天叶凡在山庄里闲逛,让自己回忆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待逛到灵隐寺之时,碰到了也是过来遛弯的沈剑心。两人可谓一见如故,聊着聊着便一时兴起,傍晚一起回到山庄开了坛酒,在叶凡院内喝了起来。 沈剑心不大喝酒,叶凡倒是随了他师父的狂浪不羁,酒量颇好。这么推杯换盏两次,叶凡还清醒得很,沈剑心已经开始有点口齿不清。 “好、好兄弟。”沈剑心让叶凡给自己喝空的酒杯满上,眼神迷蒙:“你回来这两天,叶英很高兴。” 叶凡晃了晃酒杯里的琼浆,颇有些玩味地看着沈剑心:“大哥素来不苟言笑,沈道长如何得知?” 沈剑心朝他伸出一根指头,比划了一番,傻乎乎地笑:“他……就算不说,我也知道,嘿嘿。” 小道长傻里傻气的笑容惹得叶凡也跟着笑,五少又问:“沈道长在藏剑山庄可住得好?还有什么需要叶凡帮衬的么?” “没啦。”沈剑心摇摇头,“藏剑挺好的、嗝,不过我快走了。” 叶凡放下酒杯:“沈道长要往何处去?” “我回山啊。”沈剑心直愣愣地说,“本来我是与掌门他们一起参加藏剑山庄名剑大会的,如今在江南滞留多日,也是时候该回山上啦。” 叶凡故作忧伤地叹气:“沈道长走了,大哥怎么办?” 沈剑心:“叶英?我看他挺好的,你回家后更好了、嗝。” 叶凡摇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沈道长作为我们藏剑山庄名义上的大庄主夫人,要是离开山庄久久不归,难免上下都有人说闲话,大哥也会难过的。” 沈剑心让他唬了一跳:“什么、什么大庄主夫人,叶凡,你不要乱说!我和叶英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这酒醉的脑袋也说不上来。 只是普通朋友?分明不是,二人互托相思已有五年,早越了挚友那条泾渭分明的线。 只是喜欢叶英?可是都喜欢到爱慕的程度,又为何不更进一步。 沈剑心越想越迷糊,他对叶英到底应该怎么办呢?他们之间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呢? 还没等想明白,小沈道长彻底醉倒,栽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叶凡:“……” 他真的只是想套一下沈剑心的话,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好奇心,绝对没有要放倒自家大嫂的心思啊!这该怎么跟叶英解释? 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叶凡只能亲自把沈剑心背回了天泽楼,一路上还左躲右藏避开剑侍和侍女们,顺便抓住在天泽楼门前晃悠的剑思。 在来自五少的威逼利诱下,剑思只能与他合力将沈剑心搬到了叶英床上,叶凡再叮嘱了几句让他不要乱说,便趁大哥还没回来赶紧逃了。 叶英本是去了一趟剑冢看新铸出的这一批神兵,晚上回来后察觉屋内气息不对,待到剑思怯怯地向他禀报了叶凡干的好事,直让叶英觉得无奈又好笑。 他让几位侍女来将自己和沈剑心的外套都宽了,摸索着坐在床边,握着沈剑心的手,想,真是的,怎么就不长记性,非要去喝酒呢? 在纯阳那次也是,他去喝疯道人的酒,醉得迷迷糊糊的,这次又是,和叶凡喝葡萄酒——真是胆子大了,那葡萄酒是几年前叶氏商行于长安在西域商人处采购的,醇香又醉人——竟然能撑过半壶,也多亏这练武的底子。 沈剑心这手和前些年摸起来大不一样了,叶英轻轻握着他的指尖,慢慢感受指节的长度、掌心的剑茧,和心中仍有记忆的、多年前在华山上见过的那位小道长相比,觉得他现在的确是像一位剑客。 叶英很难想象沈剑心不拿剑的样子,在他两世的、关于沈剑心的记忆中,别说是前世那位孤单寂寞的浪客,哪怕是此生他曾经不愿上进、在纯阳宫做关门弟子的时候,沈剑心也从来剑不离身。 剑与沈剑心是一体的,从身、从心、从名字。 沈剑心,必须要拿起剑,因此,那颗泥兰神果…… 叶英的思绪飘远了。 他在想李倓避过沈剑心与李复后单独来找自己时说的话。 李倓说萧卿云与他说过,沈剑心醒来后会用不了剑,这是因为沈剑心重活一世的生机来自于天道之剑成为了他此生的身体。然而在藏剑山庄一役后,天道之剑认为已经满足了作为主人的沈剑心为何重生的执念,随即耗完所有的力量,只剩下“天道”的本源还在,在没有身体的情况下,沈剑心本来是该死去、魂飞魄散的。好在他终究是天道之剑认的主,还有挽回的余地,因此吕仙人施展大神通将他的精魄与天道之剑的本源连在了一起,让他勉强存活,不过需要有一副新的身体来与它结合、成为剑身才行,“愿无违”目前暂且承担起了这部分功能。可是相较于天生神兵,“愿无违”终究是叶英铸出的凡铁,无法和天道之剑沟通,也无法承载沈剑心这些年基于天道本源练出的功力,由此,沈剑心此生大约只能做普通人了。 叶英说,普通人也没什么,叶某护着他一辈子。 李倓笑,这个难题也不是没有解法,灵果便是其中之一。 叶英问,灵果可以让沈剑心再次拔剑吗? 李倓说,大庄主想让沈道长再次拔剑吗? 叶英不语。 他知道现在沈剑心此生要不要做一个废人的机会在于自己,也知道李倓这是专程来看自己和沈剑心的笑话——上辈子的沈剑心因为要做侠义至尊、要顾忌藏剑山庄的脸面、要顾忌世人对纯阳宫的眼光,所以不曾对自己表白心意。那若是此生的沈剑心根本就没有功力,想做大侠都做不成、只能做自己掌心腕上拴着的小鸟呢? 如果叶英放弃那颗灵果,那他可以将沈剑心永远留在身边。只要他想,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他帐中禁脔姓甚名谁,从此无人知晓沈剑心的名姓,更无人在意纯阳宫失去了一个小小的关门弟子。一切看似都很完美,毕竟想不起来前世、不曾做过大侠的沈剑心更不会拒绝自己的爱意。 这位“钧天君”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处处毒辣得很,像一条阴鸷的蛇,时刻潜伏在暗处准备叨你一口。 而叶英在毒蛇游出来之前做下了决断,或者说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犹豫过。 短短一停后,叶英答,你把灵果带来吧。 按照他与李倓的约定,两棵天山雪莲被送往海外,而此时那颗被康雪烛拿出的灵果也已经在来藏剑山庄的路上了,最迟半个月后可到,到时候沈剑心可完全恢复到他在九老洞出关时的功力,日后精进也将一日千里。 那时的沈剑心,会怎么选呢? 留在自己身边,还是…… 叶英不去想以后的事情,慢慢躺到了沈剑心的身侧,听着身旁小道长均匀而平静的呼吸,与他一起沉入悠长的梦境。 可能是酒好,沈剑心这一觉睡得分外舒坦。 他还少见地做起了梦,在梦里自己是一把剑的视角,被叶英天天抱在怀里到处走,看藏剑山庄的各个角落,看天泽楼门前的花草树木,看……看叶英白皙脖颈上隐秘角落里一颗几不可查的小痣。 那痣太小,位置太暧昧,叶英本人都不一定知晓自己还有这么一颗痣,躺在他怀里当剑的沈剑心因为太无聊倒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要是能摸摸就好了。 刚有这个念头,沈剑心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从梦中惊醒坐起来,然后悲哀地发现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起反应了。 沈剑心:…… 这是否太离谱了一点!只是梦到了一颗痣!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打算倒回去继续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客房里,这暖帐这绣花这配色……这旁边的人…… 沈剑心战战兢兢转头,好巧不巧,叶英开口了:“醒了?” 沈剑心:“……” 现在找个地缝钻还来得及吗? 但该死的,叶英刚睡醒的声音真好听啊,极其难得地一丝懒散,和他平时清贵自持的形象相比有一种微妙的反差感,沈剑心差点就迷糊住了,然后赶紧甩甩头,自己现在还在人家床上呢! 沈剑心干巴巴地笑:“早、早啊叶英,我怎么在这儿?” “五弟把你背过来的。”叶英摸索着撑起身子,沈剑心怕他看不见不方便赶紧贴过去,让他借着自己手臂稳稳坐起。 “我又不是没地方睡,他怎么把我背这儿来了。”沈剑心抱怨,“还说要跟我做好兄弟,这好兄弟真不靠谱!” 结果叶英下一句话把沈剑心炸得头皮发麻。 叶英:“都知道你是我夫人,不把你背到我屋里,还能背哪里去?” 沈剑心:“……” 沈剑心:“哈哈,叶英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叶英平静地说,“沈剑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心意?” 沈剑心:“我、我也不是没说过喜欢你,但、但不是要、要做什么你的夫人,叶英,我……” “你不做,让谁来做?”叶英略打趣他:“沈道长这么大方,舍得把我拱手让给别人?” 沈剑心猛摇头,他虽然对叶英没有什么独占欲,但如果叶英真的和别人有什么感情纠缠,他还是会很难过的。那样的话他就算心里再喜欢,也绝不会再多看叶英一眼。 他稍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地去握住了叶英向他伸来的手。 “我说。”沈剑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我没想过做什么你的夫人,但我的确喜欢你。毕竟一个男人,夫人,听起来怪怪的。” 叶英:“一个称呼而已,你不喜欢,我便吩咐他们别叫了。” 沈剑心:“别叫了吧……等等,他们?” 叶英:“全藏剑山庄上下都知道沈道长是大庄主的发妻,除了你自己。他们还对你与我不住在一处感到奇怪,只是不敢说。” 沈剑心:“……” 不是,在他昏迷的日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现在处处都离谱至极? 他在这边尴尬,那边叶英掀开被子要下床。 侍女们大约是提前安排过不得靠近,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沈剑心又担心他的眼睛,只能赶紧过去伺候叶英:“你要洗漱吗?” “我起来去旁边榻上坐会儿。”叶英说。 沈剑心觉得奇怪:“你去榻上干嘛?” “沈剑心,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有什么误解?”叶英压着嗓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将他的手臂拂开,自己稳稳当当下了床,顺便留下一句:“叶英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个正常男人罢了。” 沈剑心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才明白叶英在说什么,随即脸guntang的要死。 大早上的……确实容易…… 他们昨夜睡得太早,这会儿醒来时辰还早,外头天都没亮,叶英倚在榻上静静地养神,沈剑心想了又想,还是磨磨蹭蹭过去悄悄蹲在叶英面前。 还未等沈剑心想好话说出来,叶英先道:“想明白了?” 什么想明白了?沈剑心有听没懂,但叶英说的总不会错,他下意识点头。点完了才想起来叶英看不见,又赶紧说:“好像想明白了。” “那就是没想明白。”叶英说,“自己回床上去躺着,罚你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叶英这样的人就是难糊弄啊,沈剑心只敢在心里偷偷感慨,嘴上说的却是:“不用我想得太明白,你要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反驳的。” “哦?”叶英轻轻一笑,“当真?” “当真啊。”沈剑心用力点头,“叶英,我是为了你才来藏剑山庄的,自然一切都听你……” 他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叶英一把捞了起来。沈剑心现在没有武功,不似之前那般能自控,于是一个踉跄便倒在了叶英身上。胸前薄薄的一层衣料根本抵挡不住来自心上人身上的炙热,沈剑心觉得这样子太暧昧,刚想从叶英身上下来,便被叶英按住后脑勺,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沈剑心大脑轰地一声,彻底想不出来任何事情,只能被动地让叶英拉进怀中、揉在身上,予取予夺。他不反抗,叶英也不强迫,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后,叶英放开了这糊涂的小道长,笑着说:“这次明白了没?” 沈剑心趴在叶英身上,听他的心跳但答不出来任何话。 他还在想刚才那个吻。原来叶英不正经起来是这个样子,原来叶英还能这么不正经,原来不正经这种事还会发生在叶英身上。 颠三倒四的思维塞满了沈剑心的脑子,让他腾不出哪怕一点空位去应对叶英的问话。叶英当然知道这两世对感情都单纯得很的小道长大约是又一次对情爱之事迷惑了,只能淡淡叹口气,开他的玩笑:“作为人和剑纯谈感情,确实还不如做他怀中抱着的那把剑。” 他不说剑还好,一说怀里的剑,沈剑心不能自控地又想起那个旖旎的梦,自己做了叶英怀里抱着的剑,看他脖颈侧那颗隐秘的小痣…… 沈剑心:…… 他发现自己又起反应了,而且很明显,叶英也发现了,因为他听见了叶英的笑声。 真丢脸啊! 沈剑心赶紧就要从叶英身上下来,被叶英轻轻拉住手腕。 “你还是不愿意么?”叶英说。 什么不愿意,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他与叶英早在世人眼光中已成了夫妻日久,而哪有恩爱夫妻没有夫妻之实的?从前是自己素来糊涂,不曾体会到这点,此时知道了此事,又怎么想不到? 沈剑心哪里经历过这些,尴尬得手脚都没处放,可又不敢否认自己的心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倒也不是不愿意。” 叶英:“是怕?” 沈剑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他连两个男人怎么做都不知道,怕都无从怕起,然而又不能不回答,只能说:“有点吧。” “和我一起,有什么好怕的。”叶英从榻上起来,拉着他让他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凭着直觉摸到了小道长的侧脸,摩挲着他的耳根,等待他的回答:“愿意试试么?” 说是让他自己想,可沈剑心哪里还有退路。 叶英早把事情做绝了,笃定自己不会拒绝,让自己事实上成为了大家都知道的、他的妻子,才来问自己愿不愿意与他有夫妻之实。 事已至此,这道题于沈剑心来说根本没有第二个选项,他心悦叶英,也拒绝不了叶英的所有邀请。 因此沈剑心没有让叶英等太久,只是在短短的停顿后便主动拥抱了叶英。 叶英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牵着沈剑心的手,让他带着自己向床铺靠去。不知是谁在情难自抑地低喘,也不知是谁迷糊抑或着蓄意扔了一地本就半遮不遮的衣物,总之待沈剑心被叶英扔回床上之时,他已经无法自控,一手勾着叶英的脖子,一手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在不停地低喘。 叶英听到他的喘息,明白是这具由愿无违勉强凑起来的身体的确不如之前的天道之剑那般天生灵根,即使再有多年习武练出的底子,沈剑心也是大不如前了。要是待灵果到了让他服下后定然会好,可现在他俩谁也等不下去。 有些事到底还得急一急的。叶英从他平坦的小腹一路摸到胸膛,惹得沈剑心战栗不停的同时准确无误抓住他放在心口的手,将手腕按在头上一侧,不许他安抚那颗情动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只许他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可沈剑心两辈子都是个守着剑过日子的剑纯,叶英的节奏太快,他哪里承受得了,还没等正题开始便在叶英的掌握下污了他的被褥,整个人软得不行,只能捂着眼睛掩耳盗铃般弱弱出声:“我……” “嘘。”叶英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别说话,听我的。” 沈剑心想,那便听叶英的吧。 叶英总是没错的,不是吗? 但真当叶英掠夺了他时,沈剑心又觉得这事错得离谱。 太让人羞耻了,做这种事怎么可以这么疼,又怎么可以这么……舒服? 叶英散落的白发落在沈剑心的脸上,痒痒的。可沈剑心顾不上将它们拂开,全身心沉浸在叶英的动作中,随着他的起伏而哭叫、抑或喘息。 他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和叶英身心相融。两世的守望、两世的羁绊,那个沉默的剑客到底还是说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爱,而被他仰望和小心翼翼守护的人亦坚定地牵住了他的手,从不曾辜负他的每一份心意。 那颗珍贵的灵果送来之时,沈剑心正要收拾东西回一趟华山。 他不要叶英跟着回去,只道自己得再去一趟九老洞,那是纯阳禁地,就算是叶英也不能随便进去。他几个月后就回,不用担心。 李倓没有亲自送灵果来,也没有再写上一封让叶英听了心烦的信。那位聪慧的建宁王大约是知道这次没什么乐子可以看,也不再多纠缠,只让人送来灵果后,又说上一句“如你所愿”。 真“如你所愿”么? 天泽楼前,剑思将玉匣打开,取出灵果放在叶英手上,将盒子交给罗浮仙妥帖收好。 叶英拿着灵果掂量。这是一颗轻飘飘的果核,圆润光滑如明珠,被串在一根绳子上,方便做饰品的时候戴在手腕上。它太小了,握在手中没什么分量,似乎轻轻一捏就要碎成齑粉,再随风散去。 沈剑心收拾完包裹出来,看见剑思与罗浮仙和往常一样站在叶英身边,以为他们是在闲聊,笑着说:“叶英,我走啦,去去就回。” “别急。”叶英说,“你等等。” 现在的沈剑心没有武功,但他拒绝了叶英安排的车队和侍卫,说没有武功也走江湖的人多了去了,只肯从剑冢挑走一把顺手的剑用作防身,取名为“七斗映辉”。 此时沈剑心便是背着这把剑,听见叶英让他等等,他也顿住了脚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喝杯茶再走。”叶英碰了一下罗浮仙,以一个完全察觉不出来的动作将灵果塞给她,“浮仙,沏茶。” 罗浮仙心里明镜似的,提起裙裾进室内端了杯茶水,将灵果放在里面。那灵果的确是有灵性一样,遇水便化,看不出来,只余悠长的奇香。 她将这杯茶端给了沈剑心,沈剑心也闻到了那奇特的香气,笑着对叶英说:“新制的茶叶?好,我尝尝再走。只是我是个粗人,尝不出来什么味道,叶英你可不要笑我啊。” 他将这杯茶一饮而尽,确实没尝出什么味道,只觉得全身都舒服,将茶杯还给罗浮仙,又和叶英再次告别后,便高高兴兴踏上了回华山的旅途。 剑思蹭回自家大庄主身边,小心端详着他的脸色:“大庄主,就让沈道长这么走了?” “他会回来的,由他去吧。”叶英轻轻一笑。 “沈剑心……已有归处,不是四海为家的浪客了。” “我在这儿,他能去哪儿呢?” ——流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