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檀香

    “爸爸！！”

    从凭空出现的门里跌落的少女撕心裂肺地喊叫着，艾尼亚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了，在失去母亲的陪伴后又将父亲给弄丢了，震惊惶恐到连自主呼吸都忘记，完全不敢想象可能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

    怎么办……怎么办……艾尼亚愤恨地把头盔摘下对着门已经消失的空白墙壁不知道在咒骂些什么，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父亲因为这个意外而困在世界之间无法到达任何一处终点的话，这该是多么严重的事故，她的母亲又该会如何伤心。

    「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地一定要回来，爸爸也就不用陪自己冒险了……」已经陷入沉重阴郁的情绪中难以自拔，艾尼亚完全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只是凝神试图再次召唤出那扇门好去解救伊路米。

    “啊，看来今天我们多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燃着昂贵檀香的和室里，一个个蒲团上跪坐着双手合十的男男女女们。他们老少不一，但无一例外都穿着华贵，保养得宜，就连脸上露出的惊讶弧度都是一起用尺子量过地那样整齐划一。

    看起来艾尼亚闯入了某个秘密的集会。

    而他们面对的方向，也就是和室的尽头是一个低台，上面坐着一个留着一绺刘海，身着僧袍的黑发男人，狭长上挑的眼型让艾尼亚联想到了另一个让人讨厌的红发男人，但他的眼睛不是金色的，是十分神秘的深紫色，而刚刚说话的声音也出自他的嘴巴。

    “这位小姐，请问你突然闯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见艾尼亚迟迟没有动静就又多问了一句，可艾尼亚只是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后就又转过头盯着那面她跌出来的墙壁发呆。但这个侧脸让他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但一向转得很快的脑子此时却像生锈了一样转不动，怎么也想不起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和他有过什么关联。

    “教祖大人问话，你怎么敢不答？”

    离艾尼亚最近的一个中年男性似乎是很少被人无视，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试图去扯艾尼亚那身奇怪地衣服。但很奇怪，明明那个看起来目中无人的少女就站在那里，可他却扑了个空，差点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跌了一跤。

    “诶，你做了什么？”

    这个普通的中年教众看不明白，但坐在尽头的教祖大人却看得分明。在那双带着些肥腻的手差点就搭上少女肩膀的瞬间，她往左侧滑了一小步，让那只手扑了个空。速度是那样的快，收得是那样稳，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捕捉到她移动的瞬间，只惊奇地以为少女会瞬移。

    “高木先生，真是感谢您站出来帮忙，但今天的聚会先到此结束好吗？我想这位小姐可能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大家的面说呢。”

    “教祖大人！”

    “教祖大人！！”

    此起彼伏地不舍呼唤，听起来和这些看上去是社会名流的男女们十分身份不符。这些走出去也是霓虹各个行业的菁英们竟然对一位年轻的男子如此低三下四，这让艾尼亚有些诧异地挑起半边眉毛，总算给了那个正在向她走来的青年一个正眼。

    当这双不带任何感情的黑色眼睛看向自己时，夏油杰感到心跳差点漏了一拍，是那种被暴怒中的野兽盯上时的恐惧。

    真是，有一点意思。

    “真是抱歉呢，今天发生这样的突发状况导致我们的聚会提前结束，我保证，下一次的聚会会把这一次的时间补上好吗？”

    “不过还请保密今天发生的事情。”

    男子温柔和煦的声音如绵密的甘霖洒落在这些不愿离去的教众心头，但仔细听的话又能从感受到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些刚刚还抗议的教众们很快就像一只只温顺的羔羊，鱼贯地从和室走了出去，每一位都还庄重地朝男子行了礼才离开。

    “现在可以说了吗？这位身缠诅咒的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在穿梭世界时，为了保护自己而在身上裹了太厚的【缠】，被一层层消耗后总之艾尼亚觉得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念力又见了底，这让她心情变得更加烦闷。但这个男人嘴里说的诅咒却又是新玩意，刚刚尝试了许久都不曾有召唤成功的迹象，艾尼亚不得不接受暂时无法再打开门的现实。

    “诅咒？”

    艾尼亚低下头看了一下身上已经看上去耗损严重的隔离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诅咒，有些疑惑地又抬起头去看那个所谓的教祖大人。艾尼亚这才发现这个男人个子挺高，已经快一米七的少女站在他面前还矮了大半个头，以及，这个男人是不是太没有距离感了？

    少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在衣服的口袋里摸索到了一把摩哈维沙漠特产的钛钢制成的小刀，带着浅蓝色光泽的利刃握在掌心蓄势待发。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敝人夏油杰，忝居盘星教的教首，擅长为人排忧解难，尤其是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方向，比如一个大活人突然从墙壁上钻了出来。”

    夏油杰笑得一脸温柔，但暗紫色的眼睛却一片冰冷。在他的视野里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少女虽然狼狈不堪，摘下头盔后汗湿的墨色长发一缕缕贴在脖子上，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让她十分惶恐不安并且十分暴躁。但挺拔的身姿和警觉的站位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刀，锋芒毕露，只要靠近她就会被割伤。

    夏油杰敢保证如果高木先生的手真的碰到少女的肩膀上，他就需要再去找一个慷慨捐款的教会成员了。

    但这些都不是夏油杰最关心的问题，他更好奇少女身上如沥青一样粘稠污秽的诅咒之力究竟从何而来。普通人无法看到的邪恶咒力若隐若现地缠绕在她的身体表面，但和一般诅咒缠身的那些面色青白，命不久矣，哭着求着来寻求帮助的那些人不同，少女的身上还燃烧着蓬勃的生命力，就好像那点诅咒只是多了一层衣服一样，对她毫无影响。

    “这里是哪里？今年是哪一年？”

    少女并没有理睬他的自我介绍，反而冷不丁地问起了今夕是何年的问题，若是细究起来还能听得出她说话语调微微上挑的奇怪韵律，让她的口音变得很生动。

    “啊，这里是京都近郊，至于年份的话，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样的问题实在有趣，一个看起来精神还算正常的人会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异能力者，感觉是被做实验做得傻掉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就要打探自己被关了多少年吗？

    夏油杰还不知道自己的推测以及完全偏离真相，但看清楚少女只是沾染了诅咒，并不是珍贵的咒术师后，他就对这个突然闯进盘星教的少女失去了拉拢的兴趣。

    不过是一只特殊一点的猴子罢了。

    “啧，京都啊，那个讨人厌的地方。”

    艾尼亚微微蹙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说好了一家人出行，最后却只剩下她一个人，最后还落点在京都这个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晦气的地方，艾尼亚现在的心情可以说得上是差到了极点。

    况且在之前十分危险的旅途中她还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贴身的衣物全部黏糊糊地粘在皮肤上让她十分不适。好在带过来的行李背包还背在背上，于是她旁若无人地开始脱衣服，准备换了衣服就离开这里。至于旁边这个目击者，一会顺手解决掉就好了。

    “这位小姐，还请稍等，盘星教有专门的洗浴室供客人使用，请不要在这里……”

    夏油杰被艾尼亚不拘小节的行为震惊了一秒，忙不迭转过身去，可以及落在视网膜上的那具雪白秾纤合度的身体却是抹也抹不掉，就连蜿蜒黏在皮肤上的长发也不觉得邋遢了，只愈发显得那皮肤白如凝脂。

    看来真的是某些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家伙，否则怎么会一些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知道，当着异性的面就能这样放肆。

    他根本就没想到在艾尼亚眼里他已经是一具尸体，而在尸体旁边换衣服和在家具旁换衣服有什么区别吗？不过如果有热水可以清洗一下黏腻的汗液自然更好，艾尼亚还拿捏不定究竟父亲会不会降落在同一个地点，自己是不是应该要在原地等待，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夏油杰的提议。

    “那你带路吧。”

    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这种颐指气使的姿态竟然没有让夏油杰感到厌恶，反而觉得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表现，没有计较地笑了笑便领着艾尼亚往外走。不过一路走，留着怪刘海的男人半披长发的男人还是没有忘记和少女搭话。

    “还不知道小姐叫什么呢，来我们盘星教是为了解除身上的诅咒吗？若是暂时没有地方去也可以先留在这里落脚，我们这里地方还是挺大，空余房间还有不少。”

    看在前面这个男人主动提供了便利的份上，想要顺手把他做掉的心思便息了大半，艾尼亚想着不如现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看看父亲会不会同样落在这里，以及这个夏油杰反复提到的诅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没准就是自己这一次要来的目的呢？

    已经在原本世界里尝试了各种方法的艾尼亚，不论是通灵师还是除念师，亦或者是风水大师，巫女，总之是所有有点真本事的「大师」们他们都拜访了个遍，可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出来少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师们一致认为艾尼亚身体健康，念力运转良好，只是精神有些衰弱，需要多休养。

    呸，多休养，多休养就意味着多睡觉多休息，多把自己送上门去让那可恶的灰雾折磨。这样的诊断让艾尼亚彻底对这些颇有名望的大师们失望，就连伊路米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只有艾比好像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只是安静地陪同在一旁，等待伊路米改变主意。

    就在夏油杰以为少女会像之前那样忽略掉他的问题时，她突然开口了。

    “我叫艾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