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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马上到会议开始的时间,禾莞赶忙合上电脑,匆匆乘电梯去往会场。 能容纳近千人的大会议厅已人头攒动,记者们正在调试各自的摄像设备,工作人员们忙碌地穿梭其中,摆放整齐地座椅后背皆贴着与会人员的姓名。 禾莞只是翻译的实习生,所以她的座位并不好,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上,不过能参加这样重量级的会议她已经很知足了。 会议很快开始,禾莞拿出包里的小本本准备认真做关于翻译要点的笔记,几场会议听下来,禾莞叹服于翻译前辈们的敏捷反应与信达雅的输出,在这样人类智慧交锋的时刻,机器翻译的水准似乎永远逊色于人工。 轮到李家源演讲,他今日穿了一件深灰色英式高定西装,洁白的衬衫领上系着黑色领带,不经意露出的一截衬衫袖口带着墨蓝色宝石袖扣,给他沉稳威严的气场又增添了一抹神秘与优雅。 他的演讲主题是关于金融方面的,内容禾莞听不太明白,她认真听了几分钟便将关注点放在了为这场演讲做翻译的jiejie身上。 这位翻译jiejie有着非常丰富的履历经验,对于非常少见的专业词汇也是信手拈来,针对长难句的翻译更是令禾莞叹服。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大半,禾莞的笔记也记了足足有六页之多,正在她沉浸满足在自己的收获中时,再一抬头,没想到竟和台上李家源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禾莞的心莫名其妙漏跳了一拍,立刻坐直身板,像上课被老师突然关注的学生一般紧张,好在几秒之后,他的眼神移开了,禾莞松口气,身子又垮下去,同时不禁吐槽自己道:“奇怪,我又没做错事,这么害怕干什么!” 会议结束,禾莞来到免费的自助餐厅,摄入了一天知识,中午饭她也是简单啃了个三明治,现在的她只想端着盘子坐下赶紧大快朵颐,谁成想叉起一块培根刚送到嘴边就被人打断了。 “禾小姐您好,我是李先生的助理,李先生邀请您共进晚餐。”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禾莞旁边,礼貌地道。 禾莞现在是通过李家源的公司来到这边实习,名义上他要算她老板,老板发话,就算再不想,也不能不从。 她当即扯出一丝笑,放下手里的刀叉,跟着这个助理走了出去。 来到位于楼上的一家高档法餐厅,助理引她来到靠窗的位置。 这家餐厅的装潢非常有法国上世纪的复古感,店内播放着雅克·布雷尔的《不要离开我》,歌声深情凄婉。 李家源面前放着半杯红酒,他正出神地望着窗外,昏黄幽暗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竟削弱了些凌厉冷峻。 离得近了,禾莞才看到他的西服上有镌刻的暗格纹,沙漏型的收腰自然包裹着他的流畅曲线,白色衬衫领口被黑色领带系着,袖口依然一丝不苟地被墨蓝宝石的袖扣紧紧束着,板正严肃又矜贵优雅。 禾莞咽了口唾沫,忽然明白了“正装的禁欲感来自于束缚感”这句话的含义。 李家源看到禾莞,朝对面抬抬下巴,道:“坐吧。” 禾莞赶紧尴尬地收回目光,坐下后,服务生将一本菜单放在她面前,又用熟练的手法给她斟了一杯红酒。 “想吃什么?”李家源问道。 看看菜单薄上昂贵的价格,这一道主菜比她一个月实习工资还要贵,禾莞心虚地讪笑道:“李总,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您现在是我老板,我自诩没什么功劳,不敢让您破费。” “其实找你来,是有件事想麻烦你。”李家源交叠起双腿,看着她开门见山道。 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居然还有事情要麻烦自己?禾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该不会是想要她的命吧? 李家源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目光含笑:“不用紧张,不是什么你办不了的大事。最近我有几场私人活动,想请你来做翻译。” 禾莞实在不明白李家源为什么请她做翻译,明明她是个初级选手,还是第一次来法国,李家源身边肯定人才济济,为什么偏偏选她呢? “同时也是对你能力的亲自考验。”李家源适时地补上一句官腔。 禾莞了然,小样,原来是想考察我,她转而诙谐地问道:“有额外的工资吗?” 李家源笑一笑:“当然。” 禾莞却仍旧婉拒道:“李总,我开玩笑的,以我的水平,还达不到能给您当私人翻译的程度。” 她是真的被倪永信之流给搞出心理阴影了,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好,哪怕对方是自己的老板。 “怎么?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李家源挑眉问道,眼见金钱诱惑失效,他改用激将法:“还是说,你害怕我?” “...没有人不怕老板的。”禾莞撇撇嘴,小声嘟囔道。 “你暑期在法国这边培训过后,还需要回到我们公司继续实习,最后还有一个综合测评,既然你自觉能力欠缺,不接受这一道考核,那就再议吧。”李家源说着,一边扣西服扣子一边起身要走。 眼见将人惹恼了,禾莞皱眉闭眼暗骂自己,如果他真不给自己通过,拿不到实习证明无法顺利毕业,最后忙活一场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再说,李家源虽然是倪永信同父异母的哥哥,但两人的处事作风与能力秉性完全不同,她是否真的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睁眼时禾莞努力挂上一脸谄媚的笑,连忙拦住他道:“李总,李总,我刚才说笑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随时待命。” 李家源自动忽略她过度夸张热情的笑容,丢下一句:“等我的助理联系。” “哎,得勒。”禾莞呲着牙冲李家源摆手道别,等他走远后,上扬的嘴角立刻下拉,暗骂道:“真像个暴君,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禾莞本以为要等几天才会接到李家源助理的消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凌晨六点半助理便给她发消息,说等下八点有车来酒店楼下接她。 看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禾莞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洗漱吃饭一气呵成,七点半准时下楼等待。 打工人打工魂,要的就是这种拼搏精神,可站在酒店门口等了半小时还不见车来,困意袭来,禾莞打个哈欠,刚准备翻开手机,一辆墨绿色宾利便停车在她面前。 前排副驾的车窗被半拉下来,李家源坐在驾驶位置上,对还在傻愣着的禾莞道:“上车。” 禾莞本以为会是司机来接她,没想到是李家源亲自开车,她愣怔一瞬,赶紧忙不迭坐进副驾,虽然不是第一次和李家源同乘一辆车,但这次他们的关系变成了上下级,禾莞还是免不了紧张与局促不安。 “安全带。”车子发出警报,李家源微皱眉心,提醒道。 “哦哦。”禾莞手忙脚乱地系上安全带。 警报声随即停止,车内一片寂静,禾莞的目光无意间落到李家源握着方向盘的手指。 那双手很是修长,骨节硬朗,遇到拐弯的时候,五指便张开抹着方向盘打个大圈,他的整个手掌厚实有力,看上去竟比自己的要大上一半。 不知被这样一双手牵住会是怎样的感觉? 禾莞被自己竟产生这样离谱的想法给惊住了,随即转头看向窗外,手里还不停揪弄着包袋上的玩偶挂件。 车窗外,巴黎的街景像旧电影中的蒙太奇镜头般划过,禾莞这才惊觉自己到巴黎一个多月了,竟还没有仔细看看这座城市。 具有巴洛克和洛可可风格的奥斯曼建筑鳞次栉比堆积在街头,随着越来越接近城区,路也变得越来越窄,街道两旁的商铺多数还未开业,只有为数不多的行人在赶路。 车子驶过一座桥,埃菲尔铁塔的半个身影忽然显露,禾莞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巴黎的地标性建筑,要不是李家源坐在旁边,她真想拿出手机拍几张照片。 “还没好好逛过吧?”李家源将车子转个弯,突然开口。 禾莞点点头,她住在巴黎近郊,由于太忙,确实还没机会来市中心逛过。 李家源不再言语,车子很快抵达目的地,二人下车后,禾莞才惊觉自己忘记询问翻译的内容,李家源已将车钥匙扔给代客泊车的人,正迈开长腿朝一幢精致的建筑门口走去,禾莞见状只好一路小跑跟过去,讪笑着问道:“李总,您这是什么活动?关于哪方面的啊?” “拍卖。”李家源扔下两个字,走了进去。 内里豪华仿若十八世纪的宫殿,服务人员满面笑容地迎上来。 李家源要去楼上包间落座,临走,对禾莞简单明了地交代道:“待会儿我会通过电话与你具体交流,你来负责帮我翻译拍卖的内容、举牌与后续交涉。”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禾莞回得干脆利落,没再讨价还价。 这样狗腿子的顺从态度令李家源不由得深深看了禾莞一眼,怀疑她今天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禾莞被带着来到负一层并拿到了一个号码牌,这里四周光线昏暗,唯有拍卖台上光线璀璨。 拍卖很快开始,最开始被拍卖的是一颗三克拉的白色钻石,起拍价五十万欧元,最后以一百八十六万欧元成交。 之后被抬上来的是一副当代画家的油画,在拍卖师说出起拍价两百万欧元时,还没等禾莞翻译完全,李家源低沉的声音便已从听筒中传来:“举牌。” 禾莞立刻举起号码牌,可还不到一分钟,这幅画的价格就蹦到了六百万欧。 “再举。” 禾莞又高高地举起牌子,其他竞拍者也纷纷举牌加价。 画的价格涨到了一千两百万欧。 “直接加到两千万。”李家源的声线沉稳依旧。 可禾莞毕竟不是专业的拍卖委托人,眼下她犹豫起来,担心李家源是被不断追咬的竞价者激起了胜负欲,不禁劝道:“这...值吗?要不要再想想......” “让你加就加。”波澜不惊的话语却透出上位者的威严,容不得丝毫违逆。 禾莞颤抖着手举起牌子,喊出了两千万欧的价码。 拍卖师惊喜地望向禾莞,然后继续煽风点火道:“天啊,这位女士出价两千万!还有没有更美丽的价格?” “两千二。” “两千四。” “两千六。” “......” 众人看了禾莞一眼,纷纷默默举起牌子,继续竞价。 “还...还加吗?”禾莞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嗓子也似乎冒烟了一般,她艰难地出声询问听筒对面的人。 “直接加到三千。”李家源坐在包间的沙发上,透过硕大的全景玻璃俯视着台上的一切,他左手举起听筒,右手有节奏地敲击在沙发扶手上,平静自得。 “这位女士已经加价到了三千万!谢谢!还有没有人要继续追加?”拍卖师停顿一瞬,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再竞价后,执锤道:“三千万第一次,三千万第二次......” “三千二百万。” “这位先生出到三千二百万!非常感谢!”拍卖师激动地手舞足蹈,继续询问道:“还有没有更高价格?” “三千四百万。”禾莞双唇微微颤动,别说见过,她这辈子都没说出口过这么高的价格。 “这位漂亮的女士再次加价!三千四百万!还有继续加的吗?” “三千四百万第一次,三千四百万第二次,三千四百万第三次......” “成交!” 锤子落下的瞬间,禾莞也失去了全身力气,她瘫坐在椅子上,仿佛刚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手软绵绵地举着电话给李家源报告:“李总,我们拍到了。” “嗯,辛苦。” 禾莞强打起精神帮助李家源办理后续拍卖事宜,拍得的藏品拍卖行会免费负责给空运回去,他们只需要签字缴费即可。 办理完手续回到车上,禾莞整个人恹恹的靠在椅背上,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没回过神来。 拍卖师蛊惑人心的喊叫,竞价者不断追咬价格的举牌,落槌而出的数字,都不断刺激着禾莞的神经。一位她听也没听说的当代画家的油画,不过只是简单地用三种颜色乱涂一番,在经过近一小时的激烈角逐后,竟然以三千四百万欧元落槌,加上佣金,最后以四千一百万欧元的价格成交。 在这里,钱不再是钱,仿佛只是一串串冷冰冰的天文数字。 这对禾莞的三观简直产生了强烈的冲击,要知道毕加索的一幅画,当年也不过才拍卖了一千万欧左右。 要知道他们家被逼走投无路,禾莞被迫出卖自己的尊严灵魂,仅仅是为了区区三十万元。而这点钱放在这里,连进拍卖会的入场券都拿不到。 这个世界真是可笑的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二流画家,画了个三流作品,最后竟卖出了一流的价格。”禾莞自言自语着,发泄心中的积郁不满,“真是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 “什么?”李家源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发动机的轰鸣使他没听清禾莞在那边独自嘟囔什么。 “没...没什么。”禾莞自觉作为下属说这些话有些过头,便转移话题大着胆子问他:“李总,你拍这画做什么?” 李家源把持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淡然道:“我喜欢艺术,自己也出资建了艺术馆,扶持青年画家成长,这次拍卖是为艺术馆增加新的藏品。” 可他没有告诉禾莞的是,这些画花钱被他拍下来,没多久就会再被他转卖出去,钱又会不动声色回到他手里,但却已由黑变白。而他建造艺术馆,也绝不是热爱什么狗屁艺术,只是为了搞个幌子,顺便还可以享受政府给予的税收、购地等方面的优惠,甚至还有数额可观的补贴拿。 “可你看着不像是会喜欢艺术的人。”禾莞小声嘀咕道。 “是么。”李家源淡漠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接下来什么安排?” “啊啊?”话锋转得太快,加之起个大早又刚经历了一场酣战,禾莞脑子木木的,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李家源,里面满是清澈的愚蠢。 “这边的第一阶段实习不是结束了吗?你好像有几天的假期?”李家源稳稳当当的开着车,看都没有看她,却对她的时间表了如指掌。 “嗯。”禾莞点点头。 李家源拉下车窗,温柔和煦地暖风吹进来,他一侧手肘靠着车窗沿,没了之前的严肃认真,姿态闲散随意,“行,带你去逛逛。” 一脚油门踩到铁塔脚下时,禾莞还没反应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成功拍到了画,李家源心情似乎不错,他看着呆呆愣愣的禾莞,竟开起了玩笑:“怎么?老板亲自给你当司机,还不乐意?” —— 禾莞:终于要开启快乐游玩时光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