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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自己的meimei。 江逸在纸上一字一顿地写下。他没有写字记录事情的习惯,就算现在,他也单单是因为心烦意乱想做些什么,别无他意。 我用了很长时间去弄清楚那是不是喜欢,长到当我终于确定时,已经再无法回头了。 对不起,我能够说的只有对不起。 起初我以为自己对江月只有性欲,只有原始野蛮的生殖冲动。进入青春期后的江月常常会被我当作性幻想对象,我总是容易不加思考地对她起生理反应,这样的事在她上高中后就发生得越来越频繁,那样不正常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尽管我早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对她不止有性层面的欲望,甚至也生出了感情层面的欲望。我想那是身为兄长的独占欲在作祟。月月慢慢在长大,我意识到她有朝一日会离开我,会有自己的恋人,有自己的家庭,我会作为一个名为哥哥的配角隐入她生活的一隅。而在此之前的十几年人生里,我都是她心里唯一重要的人。我不愿意接受这样无理的剧变,不甘心在她的世界里无限缩小自己的存在。 写到这里,我正尝试把一切都归咎于亲情,可我不得不承认——我其实清楚得很,不是么?那不是亲情。 我爱她,疯了一样地爱她。一向敢自诩冷静自持的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热烈的感情。江月就像是在我心尖上凿通了个小孔,猝不及防钻进去我的心房心室,然后近乎残忍地要把我整颗心脏捣碎。我有多爱她,便有多痛苦。 第一次产生那种被称作“心动”的感觉,是江月初中毕业典礼那天。我记得那天她穿了白衬衫打底,外搭及膝长的黑色护奶裙,踩着光面小皮鞋,领口系了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头发扎得很整齐,发尾恰好垂到与肩同高,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很少见地化了淡妆。 毕业典礼上的同学和老师都夸她打扮得很漂亮,夸她十五岁初长成,盛赞她的落落大方和亭亭玉立,可不管我怎么看,在我眼里她都还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猫罢了。果不其然她一回家就扑在我身上,衔着我的手腕又啃又咬,把我整只手都弄得沾满口水和牙印。她从小就是这样爱咬我,于是我不去理她,她又咬得越来越厉害了。 江月好像是在生气。一个劲儿问我她今天漂不漂亮,我笑着回答她说很漂亮。她又问我大学里有没有很多漂亮的女生,我想了想说刚上一年学并没有注意过。她就不说话了,只是埋头贴着我的胸口,缓缓浅浅地呼吸。当我就快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她闷闷的声音:“哥哥你上大学会谈恋爱吗?” ……啊?我心下觉得好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抖了个机灵也问她:“那你呢,你上高中会不会谈恋爱?” 没想到她忽然动作很大,我两只手臂都快要兜不住她抬头的气势。江月愤愤不平地瞪着我,好像我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滔天大罪。 她生气,她责备我,尽管我还迟钝着不明原由。她直视着我,这副样子的她开口却是很温和的声音,仿佛把最柔软的依赖一下子全都毫无保留地,捧住送到了我手里,她说:“我不会,我觉得没有人比哥哥好。” 当下的我竟无法分神去纠正她这个充满歧义的“比”字,反倒兀自为那个令我读不懂的眼神而心空沉溺。是疯了吧、是疯了吧。我到现在也还是不懂,同样,到现在也还记得清清楚楚,还忘不掉。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有一双这样摄人心魄的眼睛,她大概更不知道,那样看着一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过是一个眼神,我其实想不通有什么特别。可我的确第一次从异性身上感受到了悸动的心情,以前从未有过的,令人兴奋、却也哀伤。我对自己的meimei,生出了男女之间暧昧的恋慕。 被meimei需要的感觉很好,我常常想,迄今为止,再没有比那幸福的了。 我想起一直相信的一句话:“心动不是喜欢的最决定性标准,不可抑制的想念和无法描述的悲伤才是。” 所以,当我想念江月时,当我为她感到痛苦,和近似快乐的痛苦时,我确定,我确定我喜欢她了。远不止喜欢,因为我们是兄妹,所以当然远不止喜欢。我爱她,我当然爱她,她还没出生时,我就已经开始爱她。而如今更甚,我正疯了一样地爱她。也正因为我爱她,我是她的哥哥,所以,我不能。 我不会奢求得到她,我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我是这样地爱着她。我想,江月将来嫁给别人也好,和别人一起生活也好,如果这一切都是她的意愿,她以此为幸福,那么就怎样都好,我只想要她幸福。我会感到伤心,会嫉妒,会恨,可只要她是幸福的,那么我也就是幸福的。 至于我自己,我很早就知道,也在那时便平静地接受了,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和另外一个人组成家庭。 江月,我爱你。很抱歉我爱你。很抱歉,我太懦弱,我只敢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写下我爱你。我不是你心目中完美温柔的哥哥,但你是这世界上最明净无暇的月亮。高悬在上,将你的光芒施舍与我,拂照我孤独的灵魂。我绝不要弄脏你,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事。月月,不要责怪哥哥,不要讨厌哥哥,好么?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我想你一定睡着了。晚安,我的月亮,我爱你,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