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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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色从白转黑,都没人过来将殷宓放出这间屋子。 其间有宫人进来送饭,但旁边紧就跟着拔剑的侍卫,寒光跃动,无形中透露出威慑之感。 送饭的女侍也被蒙着眼,畏畏缩缩地放下东西便急匆匆加快步子,跑出了房间。 殷宓本想拼一把冲出去,可刚刚有所动作便被侍卫抓了胳膊,出鞘了的利剑在昏暗的房间中闪过冷光,让人有些刺眼,那侍卫并不言语,只是将人再度关回了屋内。 就在她再度恢复成蜷缩的姿势,无神望向门口时,却突然飘过来了一个眼熟的光团。 “鄂顺?” 女人的嗓音有些沙哑,怔怔地望向那向她飘来的白光。 殷宓本以为是被她放在匣子中的那几个光团飘了出来,但是很快,那光球的表现便让她推翻了自己最初的推断。 它不是那夜的任何一个。 而是... 殷宓小心翼翼将柔和的乳白色光晕捧在手心,湿意再度在眼中泛起,泪水控制不住地砸在手心上的肌肤,晕进泛红的伤口,让被擦出的嫩红软rou再度被刺激得传出痛感。 光晕好像感知到小姑娘在无声哭泣,飘浮的动作稍稍加快,在殷宓手中动了动。 好像在凭借它残存的本能,想要去哄她不要流泪。 “母后...” 殷宓任凭泪水模糊双眼,不断对着面前的光团哽咽呢喃。 这团光和那几个光团完全不一样。 那几个哪怕是鄂顺,都是通体冰冷的白青色光,在夜间若是骤然碰到,定会吓到人,甚至被被误解成为孤魂野鬼, 可现在的这一小团却是淡淡的乳白,明明是微凉的温度,但却仿佛带着暖意,是伴随着明显展现的关怀与爱来到她的身边。 和从小到大,一直贴心陪伴,悉心教导她的姜王后完全相同。 “父王,父王他怎么能这么对您...” 殷宓只觉得自己哭的呼吸不畅,最后索性垂下头,企图将自己的侧脸贴上那团光,就好像再度回到姜王后的怀抱。 光球仍旧上下飘浮,停留在殷宓掌心一侧,去触碰小姑娘的脸颊。 那夜的四个光球正好对的上大殿上死去的人,殷宓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那应当就是惨死几人的魂魄,其中让她较为亲和的,甚至应该就是自己的舅舅。 那,面前光团出现的唯一解释便是... 自己几日未见的母亲已经惨遭毒手,只留下这一缕白,是她留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无论是不是亲生母女,但在身死之后,残存的本能,都是来温柔地安抚自己养育了十多年的女儿。 ......王后与太子俱参与谋反,太子殷郊甚至有了弑君弑父的企图。 四大伯侯掀起的谋反大案,最后以王后身死,太子叛逃作为收尾。 殷郊听闻母亲的死讯和meimei被关押的消息,直接带剑杀入了寝宫。 暗地里他早就和姬发透露过,最近商王宫中好像并不太平,他好像见到了只作怪的妖狐,不知暗藏在哪个角落里。 若是缠在殷寿身边,定会想办法蛊惑他的父王。 男人本想着斩杀狐妖,可等到姬发赶到,却只见到殷寿肩头汩汩流血的剑伤。 那美貌到近乎妖艳的苏妲己,正温柔小意地陪伴在殷寿身边。 姬发用鬼侯剑在胳膊上割出一道深刻的伤口,加上姜文焕的配合,才将将为殷郊获得了逃生的时间,可等到他回到殷寿面前请罪时,却半晌都没有得到殷寿的回应。 阴沉的目光若有所思,落在跪地的姬发身上。 姬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额上甚至沁出一层薄汗。 他最近,已经明里暗中违逆了殷寿的不少命令,至高无上的商王,随时能够下令夺去他的性命。 但最后,在殷寿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只是命姬发去将殷宓放出。 殷宓作为姜王后的女儿,殷郊的meimei,作为这个残破家庭的最后一员,得到了殷寿的原谅,并承认她与此次谋反并无关系。 姬发相信吗? 向着温泉宫殿匆匆赶路的年轻男人并不清楚。 也许在看着兄弟惨死,在乞求殷寿免除姬昌死刑时,他心中有了模糊的判断,但在今天违抗王命将殷郊放走时,他才逐渐开始接受自己不愿相信的事实。 真正的商王殷寿,好像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模样。 待他打开温汤宫殿的偏殿殿门,映入双眼的景象,却仿若在他心上留下重重的最后一击。 是往日所有美梦迸裂的破碎的痛。 桌子上摆着未被动过,已经冷掉的饭食,殷宓蜷缩着的身子缩在角落,瞧不见小姑娘的正脸,只能隐约见到她毫无血色的面庞。 “殿下?” 姬发走到小姑娘身边,柔声呼唤,却并没有得到半分回答。 殷宓双目紧闭,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带着浑身细小的战栗,就好像只脆弱的小兽。 是知道姜王后的情况了吗... 姬发简直不敢想,面前的小姑娘若是真的已经知道了母亲的惨死,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悲痛心情。 自己敬爱的父亲,不仅处决了最疼爱自己的母亲,甚至还下了告示来宣告姜王后是谋反的一员。 男人沉默着陪伴在殷宓身边,半晌才道:“殿下,此处湿气重,臣带您回去吧。” 瑟缩着的小姑娘好像终于被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几分神智,偏过头,发散的眼神落在姬发俊秀的面孔。 “姬发?” 殷宓并未回答男人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男人,好像在判断面前的人究竟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自己的想象。 丧母的悲伤过大,殷宓哭了接近一整天,到最后,甚至开始在黑暗中怀疑,最近发生的会不会是自己的一场梦。 “殿下,我在...” “哥哥呢?” 殷宓一下揪住了男人胸前的甲胄,沙哑着嗓子焦急询问。 “哥哥还好吗?没有...没有被父王惩罚吧...” 小姑娘眼巴巴地瞧着面前的男人,渴望着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最终,身形僵硬的青年,也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是不出意外的结果。 “怎么会这样...” 流了一天泪的双目已经哭干,再也分泌不出新的液体,殷宓重新将脸埋在臂弯,躲避着姬发心疼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疼痛到麻木。 “殿下...” 事已至此,姬发不知该如何安抚,只得长叹一声,索性站起身,将不住战栗的小姑娘打横抱在怀中。 殷宓并没有任何反抗的行为,只像一直被抽取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任由男人将自己抱出宫殿,向寝殿的方向走去。 直到被放进了被褥,姬发细心地用被子将人裹好,挥退了周遭侍奉的吓人,方才凑到殷宓身边,小声开口。 “殷郊应当藏在大司命比干处,殿下放心。” 殷宓无神的眸光终于再度亮起:“哥哥绝对没有谋反的心思,能不能...” 能不能想办法,替他洗净身上的罪名。 姬发知道殷宓的意思,为小姑娘掖被角的动作顿了顿,但马上面上又再度露出安抚的笑容。 “我知道太子殿下的为人,我和大司命定会想办法还他清白。” “倒是殿下要照顾好自己,莫要殷郊没回来,您倒是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