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
诡谲
窗帘半掩,星星点点的日光在地板上撒下光辉,安静地点亮了室内不可言说的旖旎。 今天是令承音重获新生的第三天。 她方才睡醒,细细绵绵的亲吻便如春雨落在面颊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不忍真的使劲拒绝他,何况历经死亡,自然更舍不得这片刻的温存,半推半就地容许了那人黏腻的纠缠。 “我最近好像更爱睡了……” 她勾手搂住他后颈,朦胧的意识只吐得出轻飘飘的气音。 她看不见的地方,尹戎舟眸光哑暗,垫在她颈后的指尖不知觉抽动两下,而后又抿着唇角缓缓地吻住她。 “嗜睡很好,说明身体正在自我修复。”他莞尔,“医生说,再有一两周,你就能跟从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现如今,她已平安度过三日,为排除一切不稳定因素,尹戎舟在别墅里备了全套急救设施,也重金请了顶尖的医疗团队留宿一月。 植入记忆而使人重生的方法实在风险太高,鲜少有人敢承担这种风险,可尹戎舟等不了。 哪怕最完整的初版记忆档案会因失败而毁坏一部分,他也会铁了心带着愈加残缺的数据,不厌其烦寻找第二个第三个容器,直至世界还给他一个令承音。 “你现在说话好奇怪。”她小声嘟囔,“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以前是怎么样?” 令承音不语。 他端详着她被水光浸润的眼,心头泛起一阵涟漪,正欲俯下身再度与她唇舌相交,令承音的话却冷不丁将他定在半空。 “还没醒来的时候,我听见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声音。” “她说什么了?” 令承音顿了顿,盯着他的眼睛说:“她说,你很喜欢她的脸。” “是吗?” 令承音捕捉到他喉结上下滚动的反应,又说:“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尹戎舟维持着将她压在床上的动作不变,仅是翻了下手肘,勾动指尖挑开她鬓角碎发,眼底波光晦暗不明。 “尹戎舟?” “……” “怎么不说话?” 手术成功后的一个小时内,他雷厉风行,清走了家里所有见证过那个女人在此生活的佣人。 他没有想瞒她,因为他知道他的阿音太聪明,就算过了不管多少年,他仍是骗不过她。 “这件事,我以后会告诉你……而且阿音,你刚回来没多久,我只想让你多歇一歇,不要想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 “这具身体是她的。我如今能回来,她占百分之九十五的功劳。” “她离世的原因暂且不提,但我想感谢她,总归不奇怪吧?” 那双眼里盛着清光,在晦暗的房间中一闪一闪,刺得尹戎舟失神,可这在她看来,恰巧应了内心深处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测,响在脑海中额外明晰的心跳声伴随着时不时的揪痛。 空气静得仿佛置身爆炸后的耳鸣,尹戎舟一言不发,令承音则硬着表情不服软。 眼见气氛僵持不下,最先败下阵的还是他。 “你得先答应我,今后会好好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去。” 令承音默然,她理智虽占上风,到底抵不过压抑多年的温情,心软地点头。 得她许诺,尹戎舟一边揣摩她的心情,一边在陈述之际悄悄地与她十指紧扣,见她没有甩开,不由得逐步安心起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时娴。 两人初相遇是在尹家老爷子为他举办的宴会上,彼时的他荣升将军不久,名利双收又处在适婚期,是帝国名门门小姐心中的不二之选,加之洁身自好无任何花边新闻,可谓是炙手可热。 那一晚的晋升宴,在帝国称得上名的家族都受邀前来。 上至称霸星际的萧家,下至尚不入流的时家。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要为老大不小的尹家独子挑选结婚对象。 所有人包括尹戎舟自己都没想到,最后,他和万般出糗的时家大小姐成了婚,一结便是四年,外界口口相传两人如胶似漆,走到哪里都是令人艳羡的对象。 听完,令承音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脑袋。 “以你父亲和爷爷的性格,这桩婚事应该没少受阻挠吧。” 尹戎舟侧着躺在她身边,掌心仍然与她的手相贴,目光落在她姣好的面颊。 “阿音,这都不重要。” 令承音沉吟,扭头问他:“尹戎舟,你爱她吗?” 他一时语塞,心头凝聚的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悸动,只是不由自主地向她挪近半分,圈着胳膊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你吃醋了?” “……没有。” “那为什么问这个——就是吃醋了对不对?” 偏偏此刻的尹戎舟活像不讲理的小孩,不管她怎么无奈否认,都认准了这个结论。 最终令承音无奈,不得吻住他的唇顺着他的意点头了:“嗯,有吃醋。” 她离开了足足十二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对其他的女性产生爱意也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原主是个大美人。 怎么会有人对美人不动心呢? 这三天以来,她住在原主生活过的屋檐下,就算自己与这具身体的匹配度再低,细碎的记忆也到底回了温。 原主时娴总是一个人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发呆。 早餐经常是一个人。 就连晚饭也是。 这根本与他口中所述的相敬如宾的关系背道而驰,尹戎舟会在晚上七点结束军务部的工作,并于七点十分进入家门。 两个人没有半点理由不在一张桌子上用晚餐,除非关系恶劣到见了对方就反胃。 跟前,尹戎舟笑意更深,正要翻身压过来,却被她一句话打断。 “手出汗了,不舒服。” 指的便是被他死死握住的那一只。 尹戎舟难得幼稚地撇嘴,想着她是在某种奇怪的点上有洁癖的那类人,不愿在这个节骨眼惹她不快,只能不情不愿地放开。 他沉浸在她那一句“吃醋”的喜悦中,抽了纸张替她仔细擦去黏糊的汗液,丝毫没注意到令承音深埋于眼底的猜疑。 她定定地磕上眼,正头疼地分析为什么他要说谎,脑中凛然炸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想要这张脸完整,你就凭本事抢吧! 她在那段混沌的记忆中寻找着细节,耳边钻进发丝因脑袋的扭动而与被单摩擦的细微声响,猛然屏住了呼吸。 那天,下雪了! 如果她的知觉还和从前一样准,便几乎可以断定,那便是时娴丧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