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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发生什么都有可能。或许车里坐着哪家郎君,饮酒作乐时被妻子的家人撞见,急着回家找妻子赔罪,才会催促车夫走得那么急。又或许车夫贪酒误事,忘了迎接主人,怕主人责罚……“你什么都不知道,何必愧疚。”裴英娘浅笑道,“秦岩也在场,且不说你们有要务在身,不能分心,何况你们并不知情呢!你们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他们只是没细究马车的古怪之处,又不是明知她有危险还见死不救,真的怪不到他们身上。执失云渐眉头皱得愈深,刀刻般的侧脸写满黯然。他如此自责,倒叫裴英娘有些为难。秦岩性子跳脱,痛骂几句就忘了那晚的事。执失云渐沉默寡言,心事深沉,如果不把事情说开,以后成了他的心病,那就难办了。她想了想,站起身,正色道,“这事说起来,只能怪武三思。”她那晚情急之下顾不上等杨知恩,被人钻了空子。扈从只知听命于她,没有细究她的命令是不是稳妥。婚宴上众人忙乱,武侯们顾不上她……说起来,人人都有错漏之处,难道人人都要负责吗?做出不轨之举的人是武三思,裴英娘谁都不怪,只怪武三思和背后为他提供帮助的人。好端端的被人掳走,她何错之有?难不成每天都派几十个人围在身边,才能放心出门交际?这就和后世女孩子受到伤害,世人不想着先谴责罪犯,先责怪女孩子没有警惕心、不该单独出门一样。自责、悔恨,外人的非议,才是压垮受害者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裴英娘不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她不是罪人,执失云渐和秦岩也不是。她要做的,是把所有妄图伤害她的人揪出来,让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执失云渐明白裴英娘的意思。道理人人都懂,可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没法云淡风轻地把它当成过眼云烟。万幸李旦及时赶到,假如李旦没来呢?光是想到那个可能,他就觉得满心苦涩。“当年……”他声音暗哑,缓缓道,“大父受到牵连,获罪流放巂州,巂州远在蜀地,十分荒凉。大父不忍大母陪他远赴巂州,提出与大母和离。驸马获罪,公主为了撇清干系,同驸马和离、义绝,本属常事,而且大父是异族人,历来被宗室视为下流,大母是堂堂公主,不必陪大父受苦。”听他突然提起不相干的往事,裴英娘怔了一怔,耐心听他讲下去。执失云渐凝望着宽敞的院子,秋日艳阳倾洒而下,青石板上波光粼粼,“大母自然不愿意,她主动上表请求削去自己的封邑,抛却长安的富贵繁华,毅然陪同大父赶往巂州。”院中金光闪耀,空气里暗尘浮动,他面无表情,淡褐色眸子蒙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水光,“刚到巂州不久,大母就病故了,从小娇养的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了旅途颠簸。”这是裴英娘头一次听执失云渐说这么多话,说的还是他的家事。“后来大父奉诏回到长安,沙拓叛乱,圣人想重新启用大父。”执失云渐眼眸微微低垂,“大父身经百战,勇武了一辈子,到老依然能赤手空拳打倒三个扈从……可他拒绝了圣人的征兆。”“大父说,大母离世以后,他再也提不起刀了。”裴英娘叹息一声,执失云渐的祖父回到长安不久就猝然去世,李治颇为痛惜。“大父临终之前,反反复复提起大母临死之前的光景,那是他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如果给他重来的机会,大父宁愿由朝廷出面义绝,也不会带着大母去巂州。夫妻分离,总好过生死两隔。和离之后,还有再见团聚之日。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大都督的封号,号令禁军的兵权,圣人的倚重……和大母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执失云渐眸光越来越深,忽然俯下身,半跪在裴英娘面前。裴英娘一阵愕然,下意识退后一步。“那时我年纪小,不懂别人口中骁勇善战的大父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喋喋不休、满头白发的老者……”他抬起头,“现在我懂了。”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没抽,我的网抽了……第112章一百一十二执失云渐忽然俯身半跪,蔡净尘立刻变了脸色,想要靠近。裴英娘扫他一眼,制止他上前。她踌躇片刻,执失云渐像座山一样,她这把力气,肯定拉不起来。干脆一撩袍子,盘腿而坐,刚好和执失云渐平视。反正这身衣裳是观里的绣娘临时赶制出来的,以后不会再穿,不怕弄脏。执失云渐盯着席地而坐的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他很少笑,猛然这么一笑,像暖风吹化冬雪,一夜间春回大地,刀斧镌刻的五官霎时变得生动起来。他沉声问:“你喜欢相王吗?”裴英娘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不喜欢的话,在李旦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刻,应该先把他按住胖揍一顿才对,竟然敢生出这样的心思,讨打!然后逃得远远的,或者直接去李治面前诉委屈,让李治把偏执的李旦强行拧过来。不会震惊得无言以对,更不会下意识去想别人知道了该怎么办。惶惑、犹豫、惊疑、羞恼、不可置信……万般情绪在脑海里轰隆炸响,唯独没有厌恶。执失云渐敛起笑,深邃的目光渐渐恢复成平时的淡漠冷静,刚才那道明朗的笑容仿佛只是浮光掠过,镜花水月,转瞬成空。他轻叹一声,“那就好。”她的喜欢和不喜欢都是如此果断,不拖泥带水。只可惜,有幸得到她垂青的那个人,不是他。相王何其幸运,既能陪伴她长大,又能和她执手偕老。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她跟前,张开手掌。裴英娘垂眸细看,他掌心里躺着一只彩线结的络子。积年的旧物,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灰扑扑的,但保存得很好,大雁展翅飞翔的姿态仍旧栩栩如生。“你或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