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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阵沉默。然而,在这沉默之中,却有个慢悠悠的女声响起来:“你们还没考虑我呢。”众人回头一瞧,说话的是阮沅。的确,刚刚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却把她给撇在外围了,似乎谁也没有认真考虑过,要把阮沅作为候补人选。“怎么?就因为我是外来的,跟在陛下身边的时间短,你们就都不把我当回事了?”她用通透如水晶的目光,逐一将众人扫视了一圈。于是,大家就全都苦笑起来。“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争的。”泉子淡淡地说,“阮尚仪进宫,不是奴仆,是客——这话,是陛下亲口和奴婢说的。”阮沅一怔“既然是客,就没道理掺和进这种事。”泉子继续说,“陛下还说,尚仪过两年必然要家去,尚仪不过是来这儿玩,不能当真使唤,往后尚仪回去了,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要嫁人生子……”泉子的话还没说完,阮沅抓起旁边一个瓷碗扔过去阿茶在泉子身边,他轻轻抬了一下衣袖,茶碗“当啷”砸在泉子旁边的墙上“他真这么说的?”阮沅咬牙道。泉子看了宗恒一眼,点了点头。阮沅胸口不停起伏,眼圈发红,她呆了两秒,也不看其他人,起身低头快步出了屋子。第七十三章崔玖回到阮沅的那座小院,她掀开帘子进屋瞧了瞧,阮沅正坐在窗前。窗子开着,她迎着淡淡月华抱臂坐着,脸上怒气已经消失,神情却若有所思。屋里没有点灯。崔玖在心里叹息,她放下门帘,找来灯点上,放在桌前。阮沅忽然道:“我刚才想明白了。”“想明白什么?”崔玖不由问。“泉子的那些话是假的。”她扬起脸来,语调铿锵,“宗恪才没可能那么说。”崔玖苦笑。微风顺着打开的窗子攀缘进来,把烛火吹得摇曳不定,阮沅伸手将窗户合上,火光静静伫立,偶尔轻轻一颤。“所以我不会为他那两句话就生气,”她扭过脸来,望着崔玖,“我还是刚才的决定,就让我来吧。”崔玖避开烛光,坐到一把放置在黑暗中的椅子里,半晌,才慢慢道:“尚仪把事情想得太轻松了。”“轻松?我没有。”阮沅摇头,“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才不想让泉子去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情?尚仪可知道,人一旦被散去七魄,究竟意味着什么么?”这问题,阮沅一时答不上来,她还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已经有点热了,进屋以后,崔玖脱去了外衣,因为在黑暗中,她轻轻卷起玫瑰色的衣袖,女孩儿浑圆白皙的胳膊,在无光的角落显得肤色暗淡却十分可爱。但是很快她就觉得不太妥当,便重新放下了袖子。“我见过一个失了七魄的人。”少女突然说,“不,确切地说,我和这个人曾共处多年。”阮沅一怔:“是谁?”崔玖淡淡一笑:“我母亲。”阮沅惊得浑身一颤“能……能说说是怎么回事么?”她忍不住问。“说来话长了。”少女竖起一根纤细手指,轻轻抵着下巴,“该从哪儿说起呢?”阮沅屏声静气,静待着一个奇异故事的展开。然后,女孩就用一种慢条斯理、好整以暇的口吻,开始讲述自己的那个家庭。“我父亲,是上一代崔家的门主。不过我母亲,并不是父亲的正妻,父亲很早就娶了妻子,那位夫人出身显赫,来自武林的名门正派,不过娘家和越州云门有亲眷关系——夫人的母亲,是越州云家的人。”阮沅默默听着,她听见崔玖称呼父亲的正妻为“那位夫人”,只觉得滋味怪怪的。“父亲娶妻虽然很早,两人却一直没有子嗣,刚开始那十多年,还努力寻找办法,想让那位夫人生下孩子,后来各种办法都试过了,没什么效果——崔家虽然是医道世家,却也不是什么问题都能用药物解决的。”阮沅微微点头。“后来时间久了,父亲就逐渐死心,他和那位夫人一向琴瑟甚笃,两人少年夫妻,一直相伴至中年,彼此情意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崔玖说到这儿嘴角微微上弯,不知为何,阮沅觉得那笑容既悲凉,又讽刺。“但是父亲的态度,却不是崔氏一族能够容忍的。”崔玖深深吸了一口气,“父亲是门主,我们这一支担当门主之位,已经十多代了,门主无嗣,这种局面与整个家族都不利,余者不免心里着急,也有人劝我父亲纳妾,好歹要养下几个孩子,以便将来有继承人。如果父亲一直没有孩子,那么门主之位就得从别家的年轻人里选择了,这么一来,家族内部必然会矛盾丛生,那是长老们极不愿意见到的结果。”“你父亲怎么想?”阮沅不禁问。“我父亲,不是太在乎这些。”崔玖说,“他觉得既然没有孩子,那么从家族别的支系里选择才俊,也不算坏事情。父亲虽然不在乎,可是,那位夫人却渐渐不能承受了。”阮沅能够理解,身处这样的位置,常年顶着这样的压力,一般女性都会无法承受。“然后,那位夫人终于决定,自己给我父亲纳妾。”崔玖慢慢说,“她选择的对象,就是我母亲。”“……”“说起我母亲,当年是那位夫人身边的婢女,也是夫人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人,可是当年我母亲跟从主母进崔家时,还不到十岁,年龄上,足足比我父亲小二十岁。”崔玖停了停,才又道,“那位夫人,一直很疼爱我母亲,我母亲生得漂亮,人也格外聪明伶俐,这么多年在她跟前办事情,从未有过差错。不光是那位夫人,我父亲也一样,因为母亲年龄小,又很懂事,父亲甚至教她念书习字,那时候,两个人都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着我母亲的。”说到这儿,阮沅已经预见到了,这个看似完美的家庭之中,即将发生的一系列让人烦闷痛苦的事情。“我母亲据说人很好……”“据说?”阮沅一愣,这个词,听起来不太合逻辑。崔玖慢慢点头:“待人和善,只要有人求她,没有不答应的,倾其所有也要帮人家。有年冬天,同屋的女伴手上冻疮久久不愈,疼痛难忍,母亲就彻夜燃着艾草,帮她熏烤——这是治冻疮的良方——后来她太困,睡着了,艾草绳落在腿上,裙子烧着了,烫了那么大一块疤,好几个月没法走路。”阮沅心中一软,这是个多么善良的女孩……“而且又爱小兔、小鸽子什么的,家里谁都知道,要逗她就最简单了,只消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