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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无声沟通着,仿佛是问她:醒了。她亲他的指腹,仿佛是在答:嗯。他捏她的下巴,固定她脸的位置,低头和她接吻,这回倒不带多少浓情深欲,是一种习惯性的亲吻。他不说话,仍旧在抚摸她的肩,来来回回,不嫌厌烦。“你在想什么?”“我?”他停了会,轻声说,“想许多的事,千头万绪。”“你觉得,我要去见你母亲吗?”她问他。他父亲不在了,母亲却还在。结婚这种大事情,连父母都不知会一声已经是不孝了。若是婚后也不正式拜见他母亲,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是要见的,”他说,“等父亲的七七过去。”“嗯。”静了会,他忽然问:“佛家有句话,上报四重恩,听过吗?”她摇头。“一个人在世,要父母生养,要山川水土的养育,要衣食住行依赖他人众生的帮助。这就是父母恩、国土恩和众生恩。第四重是三宝恩,倒是和佛教外的人无关了。”他再道:“上报四重恩,父母恩为先。可三哥独独对这一重恩……”孰是孰非,又孰对孰错?沈奚还在等下文。他已经舒展着手臂,抱她离开沙发,放她到床上躺着。沈奚脸沉在枕头里,闭着眼,听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开门,离开,归来。“竖着耳朵不睡觉,偷听到什么了?”他两手撑在她身旁,俯身问。“你怎么看出我没睡?”她明明一动未动。他轻抚她的眉:“你装睡时,眉毛这里不自然,是绷着的。”还能这样?沈奚也摸自己的眉毛。此时傅侗文已经换了干爽的衬衫和西裤,他把窗内的竹帘卷起,看窗外的市井风景。“我今日要去医院了,”沈奚说,“去看侗临,你要去吗?”算起来,也不过休息了两日。小五爷虽伤情稳定了,也有医生照顾,但她还是不太放心。“好,下午带着清和去,”他背靠窗沿,和她隔着几米远,“最多三日,她就要北上了,也该让他们见一面。”他们到了医院里,沈奚换上医生服,让傅侗文他们等在自己办公室。她也在警惕,不要暴露傅清和的身份,先把病房里的护士和医生都支开。最后,病房里剩了她和小五爷,她才卖关子说:“今日给你个惊喜。”小五爷笑着问:“三哥来了?”“对,三哥来了,还有个别人。”“别人?”小五爷摸不透。不过前后两日的时间,傅侗文已经让六小姐金蝉脱壳,也为她安排好了未来二十年的生活。寻常人是绝对想不到的。沈奚让护士去叫傅侗文,没多会,房门被推开。她和小五爷同时望过去。病房门口的六小姐,再不是当初穿着裙褂,裹着狐狸皮,在观戏楼上笑着闹着,从银盘子里抓袁大头往楼下扔的富贵小姐了。可她看到五哥的一刻,眼里的光芒仍像个激动的小meimei:“五哥!”床上的小五爷,不再是当年军校方才毕业,意气风发的少年军官。戎装换了灰白的病人服,因经历了一场截肢的大型手术,面色泛灰。可他在看见安然无恙的meimei时,褐色的眼瞳里也满溢了欣慰:“快,清和,快到床边来!”六小姐眼皮一动,泪珠儿顺着脸颊滑落,几步跑到床边,没等小五爷握她的双手。她先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当初要不是为了我,五哥不会被送去前线……如今清和安然而归,五哥的腿却……”“这不算什么,战场上回来的,哪个不带伤?”小五爷急得想去扶六妹,“再说这伤也和你无关的,快起来。”“你不要动。”沈奚制止。傅侗文也拉起了六妹:“你也不要跪了,小五的伤口不能动的,你们好好说两句。”六小姐抹去脸上的泪:“嗯。”趁他们三兄妹叙旧,沈奚亲自去食堂买了四人的饭食,让他们聚在一处用午饭。傅侗文是个格外谨慎的人,用过饭后,就带傅清和回去了。沈奚留在医院里,安排护士给小五爷做一套详细的检查。她两小时后病房巡回来,顺便从办公室拿了定制假肢的图册,这都是她同学从英法邮寄回来的,她想让傅侗临自己选个样子,先找人试着打造。他们选好假肢的样板,小五爷双眸炯炯,对她笑。“嫂子,”小五爷故意道,“你们医院结婚是不给休假的吗?”沈奚一愣,脸红着笑:“好像是有……我不太了解。”她前日离开医院是未婚,今日回来就是结婚的女人了,连她本人都没适应这情况。护士推门,说是有电话找沈奚。她出了病房,对方惊喜地问说:“沈医生,打电话来的人说,是你的先生。你何时结婚的,竟然我们全院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是在昨天,没来得及告诉大家。”沈奚没应对经验,在对方连连恭喜里,只会不停点头道谢。电话是接到医院值班室的。值班室里,年轻的住院医生在和护士闲聊,无线电开的哇啦哇啦响,震得空气都在发颤。沈奚一进去,那个住院医生就识相地关掉无线电,和护士低声道别。空气里全是恋爱的味道,沈奚佯装瞧不懂,拿起听筒,倚靠在窗边,喂了声。“等你来,听了许久的曲子。”他的声低低的,像人在耳边说话。她手捂着听筒,小声说:“你倒是聪明,知道把电话接到值班室找我。”他道:“是想到你一个大忙人,不会在办公室里闲坐着。”“不是说晚上就来接我吗?打电话是有急事?”她问。护士翻着报纸,装聋作哑。“是有点变化,和你提前打个招呼,”他说,“翰家老二已经把火车安排了,黄昏时走,我要先去送清和,赶不及接你回家。”“这么快?”也太急了。“碰巧有车北上,”他说,“运气好。”“那,你替我告别。”“好。”静悄悄的,没人先挂电话。“你忙去吧。”她不得不催促。小护士在,她也不好说别的。电话线路里的杂音,伴着他的一声笑,传到耳边。“我也要忙去了,”她轻声说,“这是值班室的电话,不好一直占着线路。”“好。”傅侗文挂断电话,身旁的万安已经给六小姐整理好皮箱子。六小姐为掩人耳目,换回婢女的衣裳,由下人们拿走皮箱后,跟傅侗文上了他的轿车。到车站,是日落西斜,残阳如血。因为要运送金条,翰二爷包了两节火车去南京。他今天早晨酒刚醒,忙活一日下来,人憔悴得不行。他摘了眼镜,对傅侗文抱怨:“昨夜里不该喝多,头疼得紧。”他嘱人把六小姐行李搬到车厢里:“你们兄妹俩再说两句。”闲杂人等避开,留傅家两兄妹在站台上告别。“三哥也没什么多余的嘱咐,你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