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文网 - 言情小说 - 孤岛余生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桂轩戏园里与穆先生聊了些什么?”

吴予培一愣,不知他为什么问起这么久之前的琐事,想了想才答:“还能聊什么?聊的昆曲。”

“你还懂这个?”唐竞笑。

吴予培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家里有个婶母玩票,从小听了些皮毛,所幸穆先生也不在行,他说他其实还是京戏听得多些。”

唐竞没再多问,转身离开,心想大约也就是因为邢芳容,穆骁阳才刚开始听几句昆曲,可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不过,那一点不对终于还是滑过去了,他所想的是另一处细节——那日在丹桂轩戏园里的对话似乎并不足以让穆骁阳看穿他当时的所作所为。

其实,他一直知道,张林海在穆骁阳身边留了人。而反过来,很可能也是一样的。

孤岛余生8.3

那个时候,宝莉华莱士尚在北方采访。唐竞按照她留下的地址,一封电报打到青岛,又隔了两日方才收到回信。

在电报中,宝莉告诉他,自己的归期尚未确定,不过也已听闻新兴轮的事故,的评论文章不日就会有,他们若要趁势而动,一定要尽快了。

唐竞看着这回复,再联系到那一阵北方的战事,便知时局不定,大约又要有大事发生,只是不确定对于这场官司会有怎样的影响。

而对于新兴轮惨案的反应倒是正中他的下怀,以往遇到此类华洋冲突,沪上几家外国报纸的相关报导一向简洁,只要事不关己,便一笔带过,但这一次却有一篇深入时评出现在经济版上。

那位作文的记者果然算得一手好账,将历年外国公司在华营运船只的数量与吨位列得清清楚楚,令读者一望便知,眼下美国的船舶吨位仅为英国的九分之一,日本的六分之一,而德法更少。再看近几年的增减趋势,便知其中的此消彼长与官方外交和民间运动都密切关系。

这果然又是十年前万国禁烟大会的套路,那时呼吁租界禁烟,也是美国最起劲。作为抢地盘的后来者,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闹大了才有重新洗牌的可能,洗完了再发牌,保不定就能多分一点。这种思路公共租界的美国人自然都心知肚明。

与此同时,相关外媒舆论果然越来越多,几乎都是敦促日方遵守国际惯例,尽快召开公断会。

就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日方终于同意取用五人制、结果少数服从多数的仲裁形式。但纵使南京政府的外交部长如何与日本人交涉,船难家属会还是被排除在了公断会之外。而且,在那五名公断员中,有两名日本领事,一名英国领事,一名时任工部局总董的美国人,最后一个才是中国人,几乎就是一个外国公堂。

公断的过程也是不公开的,若不是春明号船长被召为人证,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大约也会变成一个不解之谜。

与之前唐竞他们预料的一样,日方在会上叙述:当时江上有雾,又值夜晚,新兴轮在吉田丸船头横过,吉田丸完全不及反应这才发生了撞击事故。

而新兴号竟也附和了这种说法,称当夜江面雾重,目力所及不过十数米,无法准确判断对方船只的方向与速度,两船相撞实在是天气原因所致,并非人为责任。

唐竞事后想象,公断会进行到此处,现场定是一团和气,本应剑拔弩张的仲裁双方就这么一唱一和的,直到春明号船长被传唤作证为止。

那位船长坐到证人席上,公断员还是依例问下去:“当夜天气怎么样啊?”

船长显然有备而来,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呈上行船日志,翻到事发那一夜,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是夜晴朗,既没有下雨,也没起雾,因是阴历十六,月色还挺好。

若有可能,唐竞实在很想看看何家人当时的面色,大约正在心里骂着穆骁阳,流氓果然就是流氓,发了财,换了身行头,品性也还是一样,郑重相托当面说好的事情竟然都会反水!

而那春明号船长的却话还没说完,继续讲述当时的情景:“那天夜里,我船与吉田丸同向行驶,在其船后几百米开外尚可以清楚地看见新兴号的位置。所谓天气原因造成视线受阻的说法实在不足为信,如果诸位公断员对这一点有异议,大可以去翻阅泰兴口岸的气象记录,当夜的天气到底好还是不好,一查便知。”

从天气再到事发过程,船长甚至还至备有水道地图,当场展开,讲得生动形象:“泰兴口岸附近江面开阔,两轮一为上水,一为下水,航线完全不同,若按航章行驶根本不可能相撞。从我船角度看来,事发之前,新兴号应该也已经发现吉田丸航线异常,并预计到了碰撞的发生,这才有了新兴号船上领江人发出的两次回声提醒。诸位若对我所说有疑问,可去查问我春明号上的船员,除去在轮机室内的,应该都听得一清二楚,有几个不在岗的还上了甲板观望。但当时吉田丸并未理睬这两次警告,继续不尊航章,占着上水航道前进。”

“两船若是相撞,双方都有船损的风险,吉田丸为什么要这么做?新兴号又为什么不避让?”一名日本公断员质疑。

“我说的只是一个常年跑船的人做出合理推测罢了,”船长笑答,“新兴号吨位一千出头,吉田丸两千有余,差不多两倍于新兴号,要是撞在一起,谁吃亏谁得便宜一目了然,吉田丸自然以为对方必定避让。但其时新兴号已近浅滩,无法向另一侧行驶,所以才发生了撞击惨案。”

话说到此处,会上自是一片哗然,船损物损还待确定,但这事发原因已然很清楚。

这样的结果,对唐竞和吴予培来说,一点都不意外。春明号船长的证言,确如穆骁阳所说——绝无虚言,但这话该怎么说,如何驳斥,又可引出哪些旁证,却是两人反复琢磨过的。

他们已经考虑过所有的可能,既然船难家属无法参与公断会,更无法将吉田丸诉为法庭上的被告,那便只剩下这个办法——将公断会变成这场诉讼的一部分,使两者的进程与结果互相影响。

至此,公断会告一段落,租界法庭的诉讼也定下了开庭的日子。

那时,年节已经过去,弘道女中早又开了学,唐竞找了个礼拜日去了一趟周公馆。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一路开着车进去,经过大门,院墙,草坪,喷水池,以及正宅的大门,一切的一切都与不久之前那个除夕夜里的一样,只是此时暴露在天光下,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不同,几乎就像是另一个地方。

已过十五,宅子里的佣人都已经回来了,处处都是人。他停下车,便有人开门,走进门厅,便有人迎上来接过帽子外衣,有人送上茶,也有人去叫那位周小姐下来。

片刻,他听到楼梯上轻微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悠然地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