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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睇视,在忖量,在仔细琢磨他这是唱的哪出儿戏。少年自然轻易感受到马车上投来的灼烈目光。他向来这般敏锐,对万事万物,亦或只对她。微微侧偏了下头,淡淡挑眉,薄唇噙挂了丝笑,足够撩人,也够玩味。他不语,持续不语,连那份似有若无的笑也一并敛回,毫无怜惜地。须臾又散了点滴清冷出来,俨然是来时的那副矜贵公子模样。目光对弈,倒算是离经叛道的较量。姜柠最终还是在这场较量里先败了阵,她也好像从未赢过。从未看得透过,从未窥探得到过。那便作罢。“怎么,想抗令不成?”气氛僵持下,到底是卫喆提高音色,厉声敦促,将表面戏份做得充足。尽管底气不足。面对眼前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不对,是战神将军,镖师们个个面面相觑。这些个高大块头的爷们儿是江湖悍痞,却也是性情汉子,对跟前儿难能一遇的少年战神暗生崇敬自不必说。只是拿人钱财,理当依律行事。数个彪野铮铮的爷们儿相互对视无果后,只好瞅瞅唐忱,又瞧瞧马车上那位姑娘的脸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委实好不为难。“既然有人想以权谋私,那我们就成人之美。”末了,幽幽凉凉地柔声蓦然飘来,是马车上的姑娘发了话。姜柠懒懒地倚靠了身后马车横梁上,削瘦指尖抵着画轴拨转一圈儿,语调不痛不痒的,含了三分讽意,轻笑:“不过,想必将军乐善好施眼高于顶,此番路途也不会要我们一个字儿的辛苦费。”说着,不冷不淡地睨了少年一眼,指间的画轴又转回一圈儿。她在等他的答复。就在方才的这会子功夫,姜柠敛下心思,认真而飞快地在脑子里算了笔账:从西凉往京城走的这趟镖,路途虽不算远,可所经地带常年有不要命的匪贼盘踞,吉凶难测。且载运的货物极其稀贵,价值不菲,若有闪失,等同于折了铺子近小半年的盈润。因而姜柠特扔了笔款子,额外多聘了数名镖师押车。即便如此,她心里也明镜儿着,再多的江湖武夫,在厮杀于横尸战场的唐忱面前,都太脆,脆得不值一提。倘若得了少年战神的名号庇护,既保下货物,又省了镖费,姜柠何乐而不为。何况是那鬼人主动找上门儿来的,她顺水推个舟又有何难。唐忱接过她的目光,嘴角扯了抹笑,轻吞慢吐了两个字出来:“自然”。他如何会不知她的小心思,她再古灵精怪,在他这里也是了若指掌,一目了然。语毕,他视线未移,依旧停留在姜柠身上。她今日似是为了行动方便,并未袭着逶迤襦裙,而是选了身银月白错青纹缠枝交领长衫,外罩冷缦浅绿锦锻纱,盘绣凌霄花纹刻丝图腾。云纹黑带裹束纤腰,勾勒了曼妙款款的身量。细软墨发并无繁复发髻配饰,半梳半披,覆以银镶玉冠,风姿绰约间又透了几分飒气出来。冥冥中,两人的衣着竟隐隐有些相配,仿佛事先约好一般。不知是哪里讨了那少年的欢心,引得他唇角笑意更甚,前赴后继地漫涌入深眸间,全然褪了那股子冷峭疏凉之气。他总是在笑。姜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骂这鬼人阴晴不定。她决定不再与他做对视战。扬手将那份地图画轴甩将出去,唐忱微微抬手,只见画轴稳稳地落入他筋骨分明的手掌中。随后姜柠起身,优雅地掸了掸衣衫,转身轻掀车帘儿,下令道:“出发。”————————————————去往西凉约莫行了三日的脚程,抵至城中,已是二更天。街上黑得浓郁,好在有零星的两三家客栈尚未打烊。唐忱领着镖车缓缓行进,终是选了「弄里客栈」门口歇停下来。这一路上,姜柠自始至终也未多瞧着唐忱一眼,更无甚言语交流,全程当他是个透明的。反倒是与卫喆搭了几句话。唐忱为几人开的房间皆是上房,挨上块儿。上楼前,姜柠故意打唐忱跟前儿略过,完全将他忽视,而后挪着步子经过卫喆身边,柔声细语地瞥下一句:“这几日赶路辛苦你了,早些歇息。”话落,还挑了挑唇角,似笑非笑。卫喆一时傻不愣地怔在原地,瞬间直觉身后一道炙戾的目光逼仄着自己。事实上,这道目光大概是逼仄了他一路。他从未如此煎熬过。姜柠与他说话,他不敢不应声,可再瞅瞅自家将军的神色,他又不敢应声。两边儿都是得罪不起的爷,卫喆只得暗自在心里叫苦连天。哪怕叫他即刻去砍下邻国国主的头颅,都好过夹了这两位主子之间左右为难的强。卫喆狠咽了几下口水,愣是不敢回头去看,只好被迫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净余。奈何净余故作丝毫不懂不清楚的样子,掩唇憋忍着笑意,火上浇油地添了句:“难得我家小姐记挂着你,还不快去?”说完,便也紧跟着姜柠身后进房侍候去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主仆二人,当真一个比一个狠。木梯廊上,终究是只留下他与唐忱二人。无奈之下,卫喆认命转身低垂着脑袋,闷声缓缓地认罪道:“唐少……”“睡马车上。”“……”……姜柠是有些认床。头半夜里辗转反侧了好一盼子,方稍作浅寐,多少眯了会儿。不料后半夜噩梦蛮横闯来,霎时惊醒过后,生生将睡意掐得干净,再酝酿不起来。长吁了口气,细细凉凉,她自塌上坐了起来。抬眼看了下外头的天色,仍是黑,只是不见那般浓郁,隐约掺进几丝朦胧的青蓝。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可姜柠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索性掀了被子起身。懒得穿戴整齐,左右这个时辰也无人迹。她随手拎了件外衫披着,甚至襦袜也懒得穿,只趿拉了绣花鞋便往外间走去。然而刚一敞了闺门,倏然望见一抹修长身影伫立在门槛儿处,映衬着蒙蒙天色,独有番孤清的孑然寡落。姜柠怔怔地杵在原地,肩上的外衫自长指间悄然滑落,“你、你怎么在这儿?!”她错愕出声。这个时辰,唐忱竟会出现在她的房门口,实在意外。“去哪儿?”他眸色间的几丝不自然很快被掩下,徒留声线里的喑哑,蕴着不太通透的惑意。鬼知道他在这里守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是整晚。垂眸,他一瞬不瞬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番。在视线触及到那双纤细脚踝时,好看的眉宇瞬即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