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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现在,她只差最后半颗神木之心了。裴沐吐出一口气,靠着树干坐下。她伸出双腿,双手撑在身后,望着枝叶是如何欢欣地摇摆。然后她抬起手,低下头。仙花种子正静静躺在她掌中。“阿沐……”裴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怔怔的,眼中一点点含了泪。裴沐却只看着自己的掌心。姜月章曾在她掌心刻下图腾,希冀能随时保护她,可惜那图腾最后的用武之地,却是去困住了他自己。有点好笑啊。“那这一次……也放这儿吧。”……大祭司忽然抬头。他跋涉在昆仑深雪中,身旁是层层云海,身后是重重山脉。他已经看见了山顶那棵宛若通天的神木,也瞧见了神木汇聚而来的情景,其中也包括扶桑的神木。他甚至已经猜出来裴沐做了什么。但是,他并不关心。有生以来,他头一次对神木相关的事如此漠不关心。他只是感到发紧的心脏猛地一松――她活着,太好了,她活着。昆仑山巅留有某种禁制,令他不得直接施展巫术,是以他不得不自行前往。幸而,这段距离并不长。他拨开缥缈云气,在荒无人烟的山巅留下一点浅浅的印记,一直朝着神木生长的地方走去。很快,终于,他望见了他苦苦寻找的人。就在神木之下,她背靠神木,头颅微垂,身形一动不动。像在休憩,也像……大祭司的身体微微发起抖来。“阿沐……?”他一步步走去。树下的人睫毛颤了颤,抬起头,似乎刚从梦中醒来,现在对他迷糊地笑了笑。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他眼中都如此清晰。原来可以如此清晰。“阿沐,”他轻声唤她,“跟我回去罢。”她像是清醒了,笑容也盛放了。“姜月章,你应该已经知道真相了?我是女人……我骗了你。”她说得很平静,“你现在来,是要杀我这个玷污了神木的女人么?”他只觉心中剧痛难当,浑身血液里像燃起guntang的火,却也像淬了极寒的冰,令他一时难言。他明白,她已经猜到了所有。他的阿沐,本就是这样聪敏的人。“……对不起。”他终于走到她身前,跪坐在地,想伸手碰一碰她的脸颊,却又不敢――竟是不敢。“阿沐,是我错了。”他涩然说着,又带着一丝忍不住溢出的哀求,“别生我的气……仙花种子给我,好不好?”她歪头瞧他,眼神里闪动着新奇的光:“姜月章,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只差你这半颗神木之心了。”他的阿沐弯着可爱的眉眼,笑眯眯地对他说:“如果你不杀我,我就杀了你,抢了你的神木之心。之后,我就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祭司,谁都要听我的。”她说得这样认真,令他不禁一怔。但也只是一怔,他便说:“那你就拿去。”这一回,反而是她怔了。“我同你开玩笑的。”她低声说,“你真是不信我。”他只说:“阿沐,将种子给我。”她明澈的眼睛凝视着他,说话的声音柔弱得让他颤栗:“你心脉受损,神木都救不了你,只有仙花有用。你不想活下去么?”不等他回答,她便笑了。这个笑柔软得令他害怕。“姜月章,不论你怎么想,我想让你活下去。我想让你带着阿蝉他们,让更多人过上富足的好日子。”他忽然感受到了十分的害怕。这害怕太强烈,强烈到让他情不自禁地发抖。因为……她终于抬起了藏在背后的左手。她的手掌修长纤细,骨rou匀停,一直是很好看的。很多次,他在夜晚握住她的手,一点点摩挲她手上的薄茧和纹路,如同触摸自己的命运走向。他每一次都为自己心中涌动的感受而震惊,甚至有些恐惧――对失控的恐惧。可哪一次,都比不上现在的景象带来的恐惧。一朵火焰般的、娇嫩至极也生动至极的鲜花,盛开在她掌心的伤口上。她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任何血色。“不……”他在拒绝,在不觉的哽咽中拒绝;他哀求她。他已经在哀求她了。可是,没有用。淡淡的云雾缭绕在四周;清澈的光芒则开始在云雾中氤氲。他感到了神木之心的离开――那尚未被剥离的力量,服从着她的意志,终于一点点离开。取而代之的――他看见,是仙花顾自化为焰光,又顾自流入他的心脉。不只是仙花,还有那颗重新长成的建木――真正的神木。巨大的树木抖动枝叶,化为融融灵光。这些光升上天空,高踞长天,如龙盘旋几圈,而后猛地爆裂四散!大荒上响起无数、无数……无穷多的惊呼。世界即将改变――他知道世界即将改变。而他……他很久没有再如此刻一般,感受到心脏稳定跳动,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在经脉中汹涌流动。也很久,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看见她的脸色苍白至此。她还在微笑,单手轻轻抚摸他的面颊,对他所有的哀求和恐惧都视而不见。这是惩罚,是不再在乎的微笑――他知道。“姜月章,活下去。”她又说出了这句令他如今深深憎恶而痛悔的话。“活下去,然后……”可是,可是……他颤抖着,抓住她的手。“不……”他想抱紧她,可是她已经闭上眼,一点点往后倒去……而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潜藏心中已久的哀鸣……震碎了重重风雪。“――不,不!!!”他一时好像已经失去意识,只能凭借本能行动,一时却又好像对所发生的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于是一举一动都出自他本身的授意。他握住裴沐的肩,冷静淡漠的面容如同被彻底敲碎的坚冰,浮出来的是深刻的惊慌、哀痛、不甘――还有愤怒。滔天的愤怒,在他眼中疯狂燃烧。“裴沐,你休想丢下我――休想,一生都休想!!”大祭司的神情近乎扭曲。他忽然扬手抓住一片风刃,对准自己手腕狠狠一割――刹那,鲜血涌出,却紧接着化为点点血珠,悬浮空中。像点点血红的寒梅花蕊。花蕊似的血珠飞在裴沐唇上,将她苍白的嘴唇染出一点妖异的红。大祭司状若癫狂,神情却已是恢复了冷静――只除了他眼底的烈焰还在烧,甚至烧出一片扭曲的疯狂与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