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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容央道:“嘉仪今天是为褚家人进宫的吧?”许是不料她这样单刀直入,半点面具不戴,半句铺垫不讲,甚至连那声亲昵的“莺莺”也终于不再喊了,容央愣了一下,方答:“是。”吕皇后道:“那你来晚了。”容央颦眉。吕皇后缓缓道:“昨夜亥时,官家便已下旨结案——上官岫、范申二人对谋害褚家军一事供认不讳,主犯上官岫戴罪伏诛,褫夺其生前所有官衔、封号,罢从犯范申丞相之位,降为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罚俸三年,眼下,圣旨应该在崇政殿颁下去了。”容央愕然起立:“他二人害死褚家军六万将士,就只这点惩治?!”吕皇后看她一眼:“什么叫‘这点惩治’?”吕皇后道:“褚家军损兵六万,其主帅、副将难道就没有一丝责任吗?便是要血债血偿,罪魁祸首上官岫也已经伏法受诛,协助其谋划的梁桓生也将不日问斩,难道非要再纠出六万人来一一处决,方能算公正公平?嘉仪,你虽然是褚家大郎君之妇,但终究是帝王之女,该知道国事在前,家事在后,要是一昧偏袒夫家,那可就太令你父亲失望了。”“皇后娘娘,范申二人谋害国军,致使金坡关大败,所害之人岂止褚氏?我们殿下不过是想讨个公道,怎么能叫偏袒?”荼白忍耐不住,愤然反诘,被吕皇后一眼瞪来,剪彤立刻上前,“啪”一声朝荼白脸上掌掴下去。“你干什么?!”场面骤然大乱,容央把荼白护在身后,勃然大怒,“你竟敢命人打她?!”吕皇后静坐上首,泰然道:“我是皇后,命人掌掴一个口无遮拦的宫女,有何不敢?”容央瞪大双目。吕皇后仪容威严:“嘉仪,郑庄公和共叔段的故事,你小时候应当听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我如果再不替你管教一下这无法无天的奴婢,等火势烧身时,可就来不及了。”容央面色铁青,看着荼白红肿的脸颊,不及发作,静坐多时的明昭突然一笑,笑声冷峭森然。吕皇后看过去,眉心微蹙。“莺莺若是多行不义的共叔段,那对她一再宠溺的官家,莫非就是皇后口中心机叵测的郑庄公吗?”在场众人耸然一惊,剪彤喝道:“明昭殿下,你这是在胡言乱语什么?!”明昭冷然:“究竟是我胡言乱语,还是你家主子含沙射影,佛口蛇心?”“你!”“退下!”吕皇后喝退剪彤,一错不错盯着明昭。明昭意态淡漠,依旧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起身去拉容央,扬声道:“你爹爹这一位皇后实在好大的威风,又是晾人,又是打人,眼下连他都敢骂,你我还留着,只怕是要有来无回了。”“明昭,你……”“走吧。”明昭无视吕皇后,拉着容央漠然走出大殿,吕皇后气得险些动了胎气,便欲去送,到底又坐了回去。剪彤当机立断,即刻吩咐人去传召御医,回来后,对吕皇后道:“娘娘,您没事吧?”吕皇后摇头,额头上蒙着一层薄汗,不知是气出来的,还是惊出来的。剪彤懊悔:“早知明昭帝姬是这样泼辣的脾性,今日就不该去激怒嘉仪帝姬了。”吕皇后回想刚刚那一幕,亦颇为不甘。如果没有明昭从中作梗,此刻的赵容央必然已是不管不顾地在这福宁殿里闹开了,且非但要在这里闹,八成还会为褚家鸣不平而闯至御前闹……兵久则生变。官家对褚氏戒心已起,只要这位最受宠的帝姬再放下身段去为褚家奔走,去一步步践行上官岫和范申二人在绝命书中的预言,那圣王之心最终会偏向何方,也就不言而喻了。吕皇后心念辗转,吩咐道:“派人去盯着,及时与我汇报。”※福宁殿外,容央一行刚出甬道,便被钱小令截下:“殿下,您可算是出来了!哟,这是……”钱小令被半边脸高肿的荼白所吓,明昭脚下不停,边走边道:“赵彭让你来的?”钱小令快步跟上,点头道:“是。殿下还在崇政殿上朝,特命小的给嘉仪帝姬带句话。”“讲。”钱小令眼往后看,确认无人,方低声答:“千万不要为褚家的事去找官家。”明昭神色不变,替容央回:“知道了,我现在带她出宫,你回去吧。”钱小令点头,复看一眼容央脸色,似仍然放心不下,又压低声道:“昨夜三殿下一直等在文德殿外,但官家始终不肯宣召,多半是猜中三殿下有意为褚家争取,如果这时候帝姬再去出面,结果恐怕会适得其反,故请殿下暂时回避。”钱小令解释完,看容央不反驳,这方心情沉重地去了。钱小令去后,容央挣开明昭的手,明昭喝道:“你站住!”容央背对着她,双肩在日照里起伏,明昭道:“你如果嫌褚家气数太长,你就尽管去。”容央嘴唇颤抖,抬手抹去眼泪,回头道:“褚家三代蹈锋饮血,赤胆忠心,凭什么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明昭看着她红肿的眼,半晌无言,最后道:“还没到结局。”长风萧飒,穿梭在寂静幽深的甬道里,卷落一片片苍黄的梧桐叶,容央站立在漫天落叶里,仰头,吞回眼中的泪。※入夜。雪青从夜色深处提灯返回,容央坐在廊下,低低道:“还没回来吗?”雪青黯然摇头。廊上的一盏莲花灯已添过两回灯油,寒凉的夜风一下下扑在人身上,不把灯扑灭,就要把人扑灭了,雪青劝道:“殿下,不如您先休息吧。”容央不动。雪青叹气,跟着等在一旁。天幕寒星闪烁,一颗颗也困倦得如人惺忪的眼了,容央头靠着廊柱,双眼直直地盯着小院门口的方向,忽然一凛。雪青完全还没反应,容央抢过她手里的灯笼,撒腿朝院外奔去。褚怿醉眼朦胧跨入院中,“嘭”一声,被一人砸得个满怀,脚下一趔趄,抱着怀中人摔倒在地上。“殿下!”“郎君!”雪青、百顺二人忙去救驾,被褚怿一声喝退:“滚开。”漫天星辉如水,大大的灯笼滚在褚怿脚边,容央趴在他胸膛上,看着他寥无生机的一双眼眸,胸口痛得像窒息一样。褚怿也看着她,大手抚过她脸颊。“我醉了。”容央眼眶泛湿,捧起他guntang的脸。“我陪你啊。”褚怿一动不动,蓦然低笑:“我输了。”容央心如被刺,一颗泪砸下,也笑:“我陪你啊。”褚怿笑容僵凝,眸心暗下去,像无尽的夜幕覆压,像漫天的星辰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