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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穿过某种看不见的界限,平静的镜面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眼前的画面倏然突破了镜框的限制,无限地延展、扩大,内容变幻如飞速跳转的频道,铺天盖地地朝着廖清舒罩了过来——哭泣的女孩、凌乱的桌椅。遍地的暗红色、扑鼻的铁锈味。指甲缝里的血污、唇齿间的碎rou。一阵又一阵的胃酸翻涌,廖清舒几乎要再次吐出来。他猛地捂住嘴,不住后退,背脊一下撞在瓷砖墙上。沿着墙面缓缓滑倒在地,眼角不知不觉地泛起湿意,举起胳膊挡在脸前,他蜷起身体拼命后退,恨不得将自己塞进瓷砖的缝隙,那无限扩展的画面却是不依不饶地继续向他推进,宛如一面沉重而又义无反顾的墙,一边移动一边发出沉闷的声响,誓要将他活活砸死。廖清舒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尖叫,含糊不清地喊起九方梓彦的名字,一面呼救一面更紧地蜷缩紧身体,却在将头埋进膝盖间的刹那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在叫谁?“小鬼?”“小——鬼——”“你这孩子啊,真是……还听吗?不听我走了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廖清舒懵懂地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洗手间,此刻正穿着卡通睡衣,躺在一张又小又窄的铁丝床上。这床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他的两只脚都因为床太短而垂到了外面,他却翻了个身,咬着牙硬是将自己全部塞到了这张小小的床上,抱紧了怀里的薄被——那被子已经有点显旧了,上面印着老掉牙的米老鼠图案,凑近鼻尖时却能嗅到满满的阳光味道,舒服得让人不想撒手。廖爸蒜泥穿着肥大的家居服坐在床边,正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翻着手中的童话书,对廖清舒道:“臭小子,都几点了,该睡了啊,明天还上学呢。”言毕,廖爸起身就想离开。廖清舒忙伸出一手拽住他,声音软糯如同小孩:“等等!再讲一会儿嘛!再听一歇歇,再一歇歇我就睡觉。”“你说的,再‘一歇歇’啊。”廖爸无奈地坐回床边,翻开了手中的:“我们刚才讲到哪儿啦?嗯,讲到格得和维奇要去开阔海……”廖爸接着之前的故事继续往下读,廖清舒将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在翻书的成年男人,右手仍是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衣服不放。天才的巫师,男主格得,因为使用了禁忌的法术而招来了恶灵,从此被这恶灵一路追捕,一直追到世界的终结之处——这就是他所听到的部分。廖爸拖长了声调,逐字逐句地念着书上的内容,廖清舒一字不落地认真听着,时不时捏起孩童般的嗓音,抓着某个奇怪的点追问不休,烦得廖爸直想拿书敲他。但随着故事的深入,廖清舒却渐渐不再说话,只蹙起双眉静静地倾听着男人的声音,抓着男人衣服的手指越收越紧,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终于,在男人的叙述中,主角与他的宿敌展开了最后的对决——“格得打破了万古寂静,大声而清晰地喊出黑影的名字;同时,没有唇舌的黑影,也说出相同的名字:‘格得。’两个声音合为一声。格得伸出双手,放下巫杖,抱住那个向他伸展而来的黑色自我。光明与黑暗相遇、交会、合一……”男人长出口气,将书啪地合起,对廖清舒道:“好啦,今天的故事完啦,睡觉去吧。”廖清舒低垂着眼帘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凝视着绘着卡通图案的被褥,嘴唇微微颤动着,抓着男人的手指紧了又紧,最终却还是渐渐松开。再开口时,他已恢复了青年男子的声线:“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男人不容置疑道,“这是唯一的结局,也是最好的结局”廖清舒的声音里带着挣扎:“凭什么?““就凭他是他的影子。”男人的解释有点含糊,“他就是他,所以他不能逃。”廖清舒顿了一下,再次说话时,语气又从挣扎转为了乞求:“那就再多一会儿吧。就再多一会儿会儿,都不可以吗?”“是你自己说的,一歇歇而已。”男人头也不回地朝着房门走去,在拉开房门的瞬间蓦然回首,面容却已变成廖清舒自己的脸孔:“一歇歇已经过了,你还打算留到什么时候,我的格得大人?你要是想一直躲着,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别忘了,那是你的影子……更何况他还在叫你呢。”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廖清舒注视着紧闭的房门,咬了咬唇,蜷缩起手脚,像条不断下钻的蚯蚓一般,将自己更深地藏进被子里。深到呼吸不畅、深到不见光明。吵闹的乐声再次出现,穿透被褥直扎进耳膜。廖清舒闭起双眼,用力地吸着被子上温暖的阳光气息,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下定决心般睁开双眼,四周场景忽又变换——他又坐回了那张餐桌前。对面,秋明正一边吃菜一边与狻猊说话。咽下口中的酱鸭rou,他转而夹起一块猪舌,冲着廖清舒道:“儿婿,把酱油碟递过来一下。”廖清舒没有动作,而是怔怔地望着他,又看了下狻猊,眨了眨眼睛,眼中忽然涌出泪水。秋明被他吓了一跳:“我的个乖乖,不就拿个酱油碟嘛,不拿不拿呗,犯得着哭吗……希仁?希仁!”他急急地唤着儿子,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乔希仁也劝不住他。廖清舒就坐在那儿,无声地落着泪,哭得毫无男子气概,哭得眼眶与鼻翼都泛起了红,哭得好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切,眨眼又要失去。在座三人都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最后连乔希仁都认了输,也不再劝了,直接起身去帮他拿纸巾。谁知他刚站起来,就被廖清舒从后面一把抱住,两手紧紧地环在腰上,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九方……”他听到廖清舒呢喃着,额头靠在他的背上,声音抖得像是随时都会撒点什么出来。“对不起……”“乔希仁”愣了一下,随即背对着廖清舒露出一丝苦笑:“这就想起来了啊……我还在想,你会装傻到什么时候。”“对不起。”廖清舒更加用力地道歉,将脸埋进了九方梓彦的后背,“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我听见了……我听见你叫我,但我不敢……我看到你在流血……”“那你现在呢?现在就敢了吗?”九方梓彦平静地问道。廖清舒感到自己的掌下沾上了源源不断的湿热,有液体穿过他的指缝掉在地上,落下刺目的痕迹。“我不敢。”廖清舒低声回答道,“但我没办法。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四周的景致开始龟裂、崩坏,剥落如坏掉的墙纸,露出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发暗的地砖,掉漆的天花板,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