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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南哥儿面对面地拉琴,小窦子不时伸手纠正南哥儿的指法。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轻轻说着话,绵绵的琴声时断时续地响着。“让老窦和小窦子也跟了你吧。”他温声道:“他们的琴,合咱们一派的戏路。存在我家中和戏院后台的行头,你也尽管拿去用。”他看向一旁神色关切的吴芝瑛:“蓉官儿以后,就全靠你照应了。”“秦老板。”吴芝瑛开口道:“您对我们夫妻的大恩,我同蓉哥儿粉身难报,是以无论您开口求什么,我们都自当竭尽全力……可是,您总得同我们说明白了,您到底要去哪儿,什么时候才回来?也让我们大伙儿心中有个底。”她顿了顿:“苦日子总会过去,我知道眼下他们为难您,可您千万要往开了想……”“正是因为想开了。”秦梅香望着院子里的梅花,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平和的坚定。第39章开春的时候,小玉麟总算是找到了可以搭戏的班子。是个从申江入蜀的皮黄班,名叫庆华班,。班中几个有分量的角儿,原是在江南一带跑码头的。后来因着战火,便沿着扬子江西行入蜀避难了。虽说各个角儿从前在自己的地盘也是有名气和人缘的,然而换了水土,生计就艰难起来。蓉城本地曲艺繁多,光是唱,就有唱扬琴,唱月琴,唱琵琶,唱清音,唱荷叶,唱竹琴,唱三才板等种种,这还不算种种语言艺术和杂艺。本土最火的乃是川戏,虽说与皮黄戏一脉相承,但是从古至今地流传下来,又有许多不一样。本地人听惯了自己的戏,对皮黄的韵白一时不适应。加上班子里的几位撑场面角儿都是擅唱文戏的:长腔大调,听在懂的人耳朵里是享受,听在外行人耳朵里就是遭罪了。川戏讲究一个火爆热闹,是从三岁小儿到百岁老人都能跟着目不转睛的。皮黄戏相比之下就有点儿阳春白雪了。有的观众听懂了,也肯叫好,可是转脸就去听自己本地的戏了。无他,因为觉得还是自家的玩意儿更有意思。观众稀少,生计便无法维持,班主破釜沉舟,想要找些能演把子戏的同行一块儿搭班,把戏演得热闹一点,迎合本地观众的口味。小玉麟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两下里都是喜出望外。只是因为如今要照顾整个班子的生计,庆华班分酬劳不是按包银,而是分账。演出所得,班中众人按比例分成。小玉麟对此没什么异议——他也做过龙套,懂得讨生活的不易。因他初来乍到,最开始只得做一个二路的演员。若说热闹,传统戏里哪出也没有西游记热闹。猴戏又是他所长,搔首转眼,与真猴儿一般无二。虽然吐火变脸儿一概不会,但他武生的基本功扎实,又肯琢磨,慢慢想出了许多别人不曾演的小技巧。比方说与哪吒打斗时,手脚并用,只用一条腿支撑着,另一条腿能从哪吒手里把乾坤圈勾来套在脚上转,手上的架势也不闲着。又比如说,有时因戏所需,他能助跑几步,用金箍棒撑地一跃上台。这些看似轻捷灵巧的小处,恰恰为戏本身增加了许多看点。听见台下叫好,他心里也高兴,知道汗水没有白白付出。这样一来,名声逐渐就传开了。班主李万奎拿他也重视起来,着意照顾着他擅长的功夫,排了几出大戏。城中观众基础有限,班子也跑到临近的县市去走xue,混名声。这样一来整日忙得跟陀螺似的。虞冬荣也忙,偶尔抽时间能来看看他。但往往也没法在一处呆太久。今时不同往日了,虞七少爷脸上的笑少了,话也少了,对看戏也不那么热衷了。小玉麟演了许久,他一场也没过来看。虽然知道是因为有旁的事要忙,但到底心里头不好受,总是恍惚地觉得这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这样一来,心中就生出了许多不安,偏偏又没有机会同虞冬荣好好谈心。有次都说好了要来,他留了座儿,虞七少爷也答应得好好的。到了上台,满哪儿都是人,偏偏那一处是空的。小玉麟心里头难受得不行,等虞冬荣再过来,便同他说起了这个。本来也不想抱怨什么,但口气难免冲了一些。这一回虞七少爷只是看了一眼表,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小玉麟呆呆地站在那儿,心中沮丧难言。他去虞家找了几次,下人们礼数周全,说七少爷不在。小玉麟不信,他们也不恼,单是拦着他。大庭广众,他怕动手会给虞冬荣惹事,最后只得失落地离去。班主瞧出他的心事,便着意宽慰。劝他情爱自来如此,缘分若是尽了,强求也是枉然,不如往前看。他年少英俊,哪里就缺一个相好呢。道理是这样的道理,然而别人又怎么能同虞冬荣比呢。他这样低落,演戏就不怎么有精神。也不知道是被人授意还是自己有意思,班中一个唱小旦的伶人在他跟前转悠的时候便多了起来。小玉麟本来对他没什么意思,但架不住总是要在一处演戏,也不好疾言厉色地呵斥。躲不掉的时候,只得闷闷不乐地由着对方在自己跟前献殷勤。一日他在后台卸妆,那人又过来,倚在妆台前与他说话。说到翻跌时的气力用在哪儿,小玉麟便给他比划,是腰间某处。说着说着那人就上手来摸他,因为碰到了痒痒rou,小玉麟忍不住笑了笑,往外躲,却冷不丁侧头看见虞冬荣提着一只食盒站在不远处。这场景简直同做梦没两样。几个月了,这是虞冬荣头一回到后台来看他。小玉麟猛地起身,把椅子都带倒了。虞冬荣走过来,神色却淡淡的,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转身就离开了,连一个字都没同他讲。待小玉麟反应过来追出去,汽车已经开得远了。他呆立半晌,才想起来回去看那个食盒。里头不过是几样燕都的点心而已。可是最上头一碟,白生生的糖糕上印的是红双喜——是喜糕,婚宴上才吃的。小玉麟茫然了一会儿。就看见班主喜气洋洋地过来,说接了个活儿,明儿去虞家唱堂会,他家少爷要结婚了。这一日小玉麟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晚上瞪着两只眼,翻来覆去地想,虞家到底是哪个少爷要结婚。越想越害怕——万一真是虞冬荣呢。不然他干嘛给自己送喜糕过来?这不就是恩断义绝的意思么。早上浑浑噩噩爬起来,随着戏班去演戏。唱堂会的地方不在虞家的公馆,而是城西的兴仁胡同。那边都是高门大户的宅子,也不知道虞家是什么时候安置的。宾客盈门,戏班子却只管在台上忙活。小玉麟往台下看,人来人往的,没有虞冬荣的影子。他心事重重地唱完自己的戏,转身下场时,却见虞七少爷穿着红色的吉服,和蒙着盖头的新娘一块儿走过来了。他如遭雷击,咬牙切齿地看着新人在鞭炮声里进了屋。更多就看不清了,离得太远,宾客又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