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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听罢,想起自己的身世,待这诓他来蛊门的少女,再无半分记恨之意:“方才听你讲,我三弟中了生蛇蛊,即便服了解药,也只能做个废人?”玉铃香点了点头:“若是救治得当,也没甚大碍,只是武功不能再使了。”无敌思忖片刻,说道:“我三弟没了武功,庄家容他不下,他又是面冷心热,往后定不好过,你若有心,把予我大哥验明药性,再让我三弟吃了,我三弟自会报答你。”玉铃香听得一怔:“我家主人是教你吃,好让你活得久一些。”无敌摇头,到这时,他已看出,这少女并无害人之心,只是没料到他让段天狼羞辱了一场,加之恼恨无名食言,一怒之下,滥用天人五衰,耗尽了阳寿。这朝珠花虽有奇效,能否医治死劫的衰败之相,却未可知,还是让无心服用更为妥当。玉铃香叹道:“我家主人武功盖世,传你一两招,你便受益无穷,你却非但不肯讨好他,还要得罪他。如今赐你脱胎换骨的良药,你也不肯收受。你这般的脾气,又臭又倔,真不知要得罪多少人,错失多少良机——难怪,只能做一个劫门老二。”无敌回过神,坦荡荡地道:“你不必使激将之计,我年纪比你大,闯荡江湖比你久,有什么不懂?我若不是这般的脾气,恐怕也活不到今日。这叫人穷志不短,否则,人穷志短,没了脾气,把自己看轻了,何况旁人?只能任人宰割,永无出头之日。”玉铃香道:“你这叫打肿脸充胖子,难道,在你心上人面前,你也这般桀骜无礼?”无敌怅然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只有个小丫头,让我三弟勾走了。”玉铃香似有所悟:“原来你也喜欢你四妹,我真想见一见,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会惹得三位武林高手,为她出生入死,还能有容人之量,互相扶持,和睦共处。”无敌性命将尽,听了这话,当真哭笑不得,可一想到,筋骨已然衰朽,动惮不得,这地宫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不能再亲眼见到无名,不觉心中一痛:“你把此花交予我大哥,定会见到我四妹。你若见到我大哥——”玉铃香奇怪道:“见到你大哥又如何,你不和我一道出去么?”无敌道:“我大哥,对我素有猜忌之心,容不得我。这江湖恩怨,说也说不清。我要趁机摆脱这厮,便在此调息片刻,拿些金银器物,奔贺兰山去了。”“若是如此,你不如拜在我家主人门下,他自会庇护你。”无敌听得睁圆双目:“我就是死,也不会拜在老猪狗门下!”玉铃香拗不过他,望着四面的壁龛,说道:“据传,这些金罐,盛放着南诏列王的骨殖。余下的银罐,则是贵族家眷的骨殖。其中兴许有些珠玉,但你取用时,还是小心为妙。”无敌并未放在心上,没口子答应,待玉铃香离去后,只是闭目等死。恰在这时,殿顶的树根彻底枯萎,许多裂隙没了依托,石泥簌簌地砸入殿内。壁龛上的金罐随之跌落,骨殖散了一地。一只镌有龙蛇图纹的金罐,滚至他脚边。他只觉脚踝一凉,勉力用手去抓,指间滑软细腻,微微蠕动着,竟是个活物。无敌睁眼来看,一条小指粗细的金蛇,正吐着信子,在他指间缓缓扭动。这条小金蛇,与那两条巨蛇不同,好似才睡醒,没甚头绪,张开粉红的嘴,温顺地打了个哈欠。继而撒娇似地,缠住他的腕,抿着尖尖的小嘴,把下颔搭住他的脉搏。片刻之后,它微微昂起头,用红豆似的亮晶晶的眼,若有所思地瞅他。无敌心道,这小蛇不畏人,住在金罐里,想必是南诏王的陪葬之物,能活到如今真是不易。他性命将尽,哪里还有杀生之心,见它模样娇懒讨喜,出言说道:“你的主人殁了,地宫就要坍塌,正所谓,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你快逃命去罢。”说罢,便要松手放了小金蛇。小金蛇却突然发难,亮出两颗细长的尖牙,迅疾埋头,咬住他的脉门。他功力尽散,样貌虽年少,筋骨却已和老翁无异,哪里制止得了。顿觉脉搏一麻,手少阴心经似有一股子凉液注入。他暗知是蛇毒,可除了初时麻刺刺的微痒,并无中毒的迹象,反倒是心脉陡然搏动几下,气血渐渐循转和顺。就在这时,地宫坍陷,尘土四溅,一块石板当头砸落。无敌本能地想躲避,转念一想,躲避也是徒劳,索性僵着身子,坐以待毙。可坐了须臾,仍不见石板落地,身后却有清风拂来。无敌心念微动,转身打量,只见无名无声无息,立在他身后,着一袭濡湿的白衫,正一手将石板接住,伞似地挡在他头顶,一手探下来,捞住他的肋窝,把他往肩上扛。他伏在无名肩头,眼前就是一花,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已掠至前殿。两条巨蛇犹然困在长满枝叶的铁柱上,无名弃了石板,单手掌住铁柱一旋,锐利的枝叶收回铁柱内,两条负伤的巨蛇立即挣脱下来,向扛着无敌的无名袭至。无名施施然地拔身往水潭倒退,自腰际摸出三枚小刀,照准其中一条巨蛇颈下心脉处,甩腕一掷,那巨蛇登时嘶鸣一声,拧动着身子,一头撞在壁上,没了声息。无敌扭头呆望着殒命的巨蛇,不禁在无名耳边说道:“我怎地又梦见你这王八了?”“……”无名一声不言语,待另一条巨蛇俯冲而来,挟着无敌纵身骑上蛇颈,以九如神功心法,催动周身绵厚的内力,只一掌,拍得巨蛇迅若奔雷,埋头带他二人钻入水潭,游出葫芦口。不一时,二人一蛇,已逃至洞外的枫树林中。此时天色已晚,几颗星斗闪着微光,洒在黛蓝的天幕上。先前枝繁叶茂的枫树,早已化作一林子枯枝,血红的枫叶洒落一地。无名立起身,将无敌打横抱在怀中,双足轻轻地点踏蛇头,待落地时,巨蛇已然头骨碎裂,翻了肚皮。无敌只当是中了蛇毒,濒死发了一场梦,揽住无名湿潮的脖子,紧抱着不肯撒手。无名脸上水痕未干,低头询问似地看着他,目光清澈柔软,竟似有几分歉疚。无敌心道,老爷已经散功,又让蛇咬了,必死无疑,如何能揽住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王八,自坍塌的地宫逃脱?总归是盼着这王八来,发了一场梦,左右无人知晓,占些便宜也无妨!想至此处,无敌情难自已,仰起头来,就要吻住垂目来看他的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