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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脱脱成了个泼妇。两人天天吵架,弄得人尽皆知,好不丢人。你那美丽的牡丹公子,又是个柔弱的主儿,稍微一点不对劲就闹绝食。开春时大病一场,到现在还窝床里头呢。据说病的时候,一直语欢语欢的叫,气得他家婆子管都不管他,造孽哪!”第十六章千落言之与语欢自相识起,便没个好开头。不过言之是个豁达人,如今见面,点头而过,算是一笔勾销。两人互相寒暄几句,又匆匆告别,各奔东西。穷家难舍,熟地难离。无论走到何处,语欢永远惦记的,还是杭州。暮春将尽,又迎来初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里依旧美得令人心动。西湖的雾,岸边的柳,蒙蒙胧胧的少年时代,迷迷离离的锦瑟年华,最美的,最难以割舍的,都蕴藏在万里蓝天下,缠绵白云间。释然,上山,进庙,见佛。自晨耀坍塌,长清皇帝用复正茂存的银子,重修城隍庙,以安抚民心。精心雕塑的观音妙相,呼之欲活的十八罗汉像,远近的人无不慕名参拜。走进大殿,迎面见三尊大佛,面容安详,端坐于莲座。望海观音,神情优婉。红绿华盖,于微风中簌簌飘动,普渡苦海众生。父亲生前信佛,为大庆佛教捐赠不少宝贝,家中尽是黄金佛像,落的结果却是如此。那看门神,长眉,抱膝,评酒。伏虎,降龙,钦佩,沉思,慈威爆笑,于语欢眼中,一一尽是嘲弄。当你获得命彩时,佛曰,那是恩赐。当你遇到磨难时,佛曰,那是命运。语欢捏紧手中的毛笔,欲在纸上画观音,可是手悬在半空中,无法动弹。他根本不相信神明,如何以虔诚的心,画出众人心中的佛?只是倘或不画,今儿晚上肚子又得咕咕叫。对佛,下笔,勾勒,描形,上色,成图。实在不合意,丑得自己都快崩溃。语欢将纸揉成一团,扔在一旁。这时,一个香客路过,笑道:“小哥,画观音呢?”语欢抬头,点头。那香客道:“见过娼馆的殷红么,那真叫国色天香,若画不出来,拿她当模子,保准你画出的观音,诱得人哈喇子直流。”一小和尚接口道:“这位施主,佛门乃清修之地,说话请自重。观音菩萨是仙,你说的女子是人,如何能够相提并论?”语欢道:“嗯。观音理应极美,又要美得不带一丝凡俗,绝尘,仙化,缥缈,清空,让人觉得对其妄想都是罪恶。可是对着这菩萨,我越画越古怪。”小和尚道:“没关系,施主慢慢画,只要在日落前完成即可。”语欢笑着谢过,起身,甩腿,逛了一圈,最后停在观音面前。语欢讨厌如来佛,嫌他太清高。语欢讨厌罗汉,嫌他太做作。诸多神佛中,唯观音他不反感。水月无尘,清颜出离人间。一双半睁的眼,似乎一眼看穿万丈红尘,无尽沧海。语欢一时头晕,竟傻傻地跪下,叩倒在观音面前。额头顶着地面,却不能清醒些。打出生以来,这是语欢第二次拜佛。那是因为,他第一次许的愿实现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迷雾中的观音,半睁着眼,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在看着别处。雪白颜面,指尖掂着一条嫩柳,细长如丝,就像她的眼。是处香火鼎盛,烟篆不绝地书空。一室的迷漾薄雾,刺眼催泪。第一次,语欢说,菩萨,请把鸣见赐给我。这一次,语欢说,菩萨,请让我把鸣见忘了。方丈大师穿着金色袈裟,驻在门前,给和尚们讲禅:万物皆空。人生一世,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生天地间,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己。佛无处不在,又丝毫不见踪迹,真正能够解脱自己的只有自己,别人也帮不上忙。所谓色相,皆属虚幻。好比纯净宝珠,本来无色,红光来照,遗珠皆红;绿光来照,遍珠皆绿;红绿齐照,则遍珠红绿。因宝珠体性本空,虽百千万亿色相相加,包容如故。然色即是空。情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语欢听得出神,却忽然有一白衣人自门口走入,眼前一亮。方丈笑得慈眉善目:“千施主,好久不见。”那人原欲直往里走,一听他叫唤,回头道:“难得,你也有讲对道理的时候。”声音冰冷,像一个正结果人性命的杀手,冻得人浑身寒毛直竖。这声音任谁听了,都不会忘记。那人转过头,低垂着眉目,施施然走到佛神面前,摇签,默念。是千落。见他已有几次,但是每次都似带了冷空气,把周围的温度都降到零点。若说鸣见是惊艳,千落便是清绝。语欢看着身边的千落,半垂的眼帘,秀玉的肌肤,安然出尘,超脱凡俗。语欢迅速站起身,快速走到桌边,对着宣纸,提笔作画。不足二盏茶时间,一张水月观音图一挥而成。再抬头,佛像前已没了千落的踪影。语欢将画交给小和尚,懵懵懂懂。小和尚一接画,笑了:“咦,这不是千施主吗?”语欢有些赧然:“嗯,我想的神仙,就是他这个样子。”小和尚道:“不过,有个地方,你画得不大像。”语欢狐疑。小和尚指着观音的眼睛,咂咂嘴:“喏,就眼睛不像,千施主的眼睛很空。”语欢怔忪。小和尚道:“我没见过谁的眼睛这么亮。你画的眼睛,不像菩萨,倒像仙子。”语欢彻底恍惚。画上的菩萨,确是像极了千落。可是眼睛,却是鸣见的。第十六章千落语欢撞邪了。自从回到杭州,性情大转,每日劳苦工作,小蜜蜂似的忙上忙下,能干活的地方,都给他逛了个遍;能麻痹自己,就一定麻痹得透彻。晚上暂住在破客栈,体力消耗过度,常常一回去,枕头还未热,就已睡成死猪。但是,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自小他睡觉就不老实,可住了这家客栈,无论晚上他如何翻滚,第二天被窝定盖得好好的。起床时,衣服叠一定叠得比麻婆豆腐还方。桌上一定有一碗桂花糖藕粉,而且,还一定是麻子宇做的。于是语欢初步猜测,这店里头住了个女鬼,女鬼暗恋他,每天替他打点东西。他对暗恋自己的人,从来都很宽容。也就是说,不会去追问是谁干的事儿。说难听点,就是懒。某一日,语欢干活干得特卖力,因此回来得也特别晚,赚了几吊钱,对如今的他来说,就是发横财。乐呵呵地铺一张布,把银子丢上去,花花绿绿的一大摊,想到是自己挣的,牙都得笑落。一时间,仇恨,过去,背叛对他来说,都是天书。语欢把银子捧在手上数,数